第11章 不堪的往事

两人的距离一瞬间被拉近。

男生宽阔的脊背令程蓝极具安全感,暖流隔着衣料自下而上袭来,她可以感受到有一颗小火花在胸膛中迸发,搅得她周身酥酥麻麻的。

肩上还披着方净的衬衫,他说这是用来给她挡太阳的,程蓝用指腹轻轻划过,旋即把它撑起来举过头顶。

两秒后默默地移到了前面。

一小片阴影覆了过去,她在后面悄悄观察着方净的状态。

方净丝毫不知情一样,仍旧快速地迈着稳重的步伐前往最近的小诊所。

可天不遂人愿,等他走到诊所门口的时候,一把大锁孤零零的坠在门前。

方净不敢耽误时间转身离开了此处,顺着另一条小路大步流星的走了过去。

路两旁种的是白杨,粗壮的树干直挺挺的扎在土里,偶尔会有飞鸟云雀在上面栖息,程蓝看了两眼视线就转了回来。

不知道走了多久,身后的树影也在跟着方净的步调倒退,直到眼前的景色发生了变化,不再是紧密的大树而是参差不齐的矮房。

程蓝很确定自己没有来过这条小巷,这里的房屋结构与别处有所不同。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味道,脚下是泛黄的土路,落在地面上自动扬起尘土,附着在裤脚、鞋面处。

最终方净在一处房舍前停下,他把程蓝缓缓从背上放了下来:“到了。”

方净从脖子里拽出一把钥匙开了锁,程蓝在被扶着进屋前机智的瞄了一眼门口的标牌。

牌子随着岁月的洗礼已经陈旧老化,边缘残破缺损,程蓝依稀可以分辨出上面的内容——

六巷306号。

程蓝扶着周围墙壁慢吞吞地跟着方净进了屋,房间不大,一进来就可以看到用红砖和水泥堆砌的灶台,往旁边走就是卧室,中间被一堵墙隔开。

方净示意她坐在沙发上休息一会,随后便转过身站在木质柜门前,拉开中间的抽屉好像在寻找些什么。

程蓝的一只脚还悬在半空,在方净埋头沉浸于找东西的空档,这才分心查看受伤的脚腕。

从门口走进屋里的每一步都像踩在柔软的棉花里,承重力都在左脚上,所以右脚一直虚虚浮浮的,踮一下地面都会传来撕裂的疼痛。

脚踝那里已然肿起,方净拿到东西一转身就瞄见程蓝一脸凝重的神情,面目陡然一变。

握着手里的小红瓶坐在了程蓝的旁边,后者轻轻地把右脚抬了上来。

方净摇了摇瓶子,拔掉气雾剂上的盖子对着患处喷了几下。

气雾剂的味道很快就挥发在空气中,程蓝吸了吸鼻子,一股特殊的药香缠在鼻腔附近。

或许是心理作用,小红瓶喷完后脚腕就不怎么疼了。

为了保险起见方净没有立即答应她下地走路,而是选择观察一会再决定是否使用小白瓶。

程蓝的目光不经意间对上了方净,后者带有审视的眼神,准确无误的透露出“没得商量”四个字。

女生扯出了一个微笑,偏个头转向墙上的时钟,时间尚早,她只能应下来。

*

“你生气了吗?”

静默半晌程蓝突然开口。

“……”

回应她的是静谧的四周。

空气变得沉闷、寂静,他们就那么极不自然的坐在原处,无人发出一个音节。

指针还在按部就班的转动,就在程蓝快要坐不住时听见了身侧传来的声音:

“我其实挺痛恨自己的。”

程蓝一愣,全然没想到他会这样说。

方净把目光对准右侧墙体的相框,喃喃自语:“九岁那年我亲眼见证我的父母被带走刑拘,我却什么都做不了,他们是为了保护我才会心甘情愿被带走。”

二○一一年,三月二十日。

盛飞金融有限公司突遭股票大跌事故,原本光鲜亮丽的公司一夜之间沦为其他公司的笑柄。

资金周转不开,恐有破产之嫌。

当时的盛飞刚刚拿下盐城的旅游资源,偏偏在这个节点上出事。

召开股东大会的时候明确说明,若是情势更加恶劣他们就会撤资。

一向好面的石景自然不会让这种状况愈演愈烈,于是他私下找上了财务负责人方渟沅和霍雁霜,也就是方净的父母。

因为石景已经猜出这次的资金战是谁在搞鬼了,看上盐城这块宝地的不止是盛飞,还有同样想吞并的其他金融公司。

他们利用不正规的财务手段来恶意竞争、炒作等,让对手陷入资金压力。

然而石景却做出一个最坏的打算,让方渟沅夫妻无法拒绝。

“石景以我父母的名义寻求银行贷款,企图消除这‘飞来横祸’,可他们没想到的是,这只会加速公司的负债的风险。”方净的眼里怒色渐浓,低沉的嗓音带着几分斥责。

“他就是个卑鄙小人!竟然用我的生命安全来胁迫我的父母。”

*

方渟沅一度认为自己听错了,直到霍雁霜给他使了个眼色。

命门被人捉住,身不由己。

他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与霍雁霜面面相觑。

最终在石景精准威胁下败了阵。

三人的谈判很快就以方、霍二人的妥协结束。

人一旦有了软肋,再强大的内心也会化成一堆泡影。

程蓝很清楚这一点,在父母的眼中最大的软肋就是孩子。

它就像扎在心窝里的一根柔软的刺,动辄撕心裂肺。

它并不伤害人的性命,但却无法剔除,它会深深烙在最深处,成为别人肆意拿捏的成本和代价。

“可笑的是,石景在我父母面前发过誓,说一定会好好照顾我,让我平安幸福的长大,呵。”方净扯了扯唇角,从鼻子里冷嗤一声。

“他转头就忘的一干二净!照顾?石景所谓的照顾就是让他的儿子处处与我作对,让盐城大部分人对当年之事信以为真,我的父母蒙受这不白之屈,而他们被人拥护爱戴,凭什么?”

是啊,凭什么呢?

如果这世上的所有都被恶人掌控着,那么好人存在的意义在哪里,又有谁会愿意做这个好人。

程蓝心中泛起阵阵苦涩,她很心疼面前这个外表看似冷漠不问世事的男生,实则独自一人默默咽下所有苦楚,还要时刻保持着清醒,骨子里渗出来的正直不得不让他与之抗衡。

如若不是遇见她,方净的这一身痛苦就要被他掩埋,除了段溯,终不见天日。

*

从方净家出来时,程蓝正好撞见了推着三轮车的李成咛,后者见到她随即一愣,而后看见了站在旁边抱着胳膊的方净。

程蓝顿时露出了笑颜,沉闷的感觉一拥而散,在看到李成咛身旁的大件时,她和方净不约而同地将视线移到那辆三轮车上。

李成咛下意识松了手,露出茫然的表情,一瞬不瞬的看着他们。

三轮车的后座上只放了两个小马扎,方净把程蓝扶上去看着她坐稳后才安心的坐在前面,程蓝惯性的把右脚伸向旁边,喷了药后貌似没那么疼痛。

暖风匆匆掠过程蓝的耳畔又奔向远方,像一只软绵绵的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发梢。

就算没有顶棚遮挡程蓝也丝毫不觉得热,反倒是觉得坐在这里是一种享受。

方净骑着三轮车载着程蓝和李成咛在小路上平平稳稳的行驶着,弥补了刚刚双人自行车未完成的遗憾,程蓝的眼睫闪了闪视线对准了方净毛茸茸的后脑勺。

墨色的发梢垂在脑后,在阳光的映射下浮着一层金光,随风上下起舞着。

“方净。”她的声音自风而来。

没有任何迟疑方净很快便给予回应:“我在,是脚又疼了吗?”

少年干净的声音混杂在风中,但程蓝依旧能够清晰的听见他的每一个音节。

“怎么不说话?”他又问。

“没有,现在不疼了,”程蓝往右侧挪了一小步,“算上这次你已经救了我三回,我一直都想邀请你去我家吃个饭以表感谢。”

空气里浮动着橙色的碎片和看不见的尘埃,程蓝用指缝遮住光线,眼眸里绽放着如明星般的光芒,她眉眼弯起:“今天时间恰好,你还要拒绝吗?”

在女生看不见的地方,方净的嘴角扬起了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

“这么突然不会打扰叔叔阿姨吧?”

“不会的,而且是他们同意后我才和你说的,只是....”只是一直没有机会同你说。

方净心下了然,没有继续询问她那明显的停顿,专心的看向前方的土路。

得到了他的肯定,程蓝心中的懈怠悉数驱逐的一干二净,她将手掌覆在身旁的扶手感受着铁物传来的震动。

结束了和方净的聊天后,李成咛这才拉着程蓝叙旧。

小姑娘攒了许久的话一股脑的灌入她的耳中,有这几天的菜场听来的八卦也有她的奇遇,更多的是不停的念叨着好久没看见程蓝了云云。

程蓝笑吟吟地拍拍她的手背,解释道最近发生的事情有点多就没得空去找她玩,中间程蓝还问候了李奶奶的身体状况。

说起来程蓝还一直没得空拜访,李成咛这个小机灵鬼连日子都给她算好了,程蓝心想这算不算先斩后奏。

*

程蓝推开自家院子的时候,黑子听见门口的声响,竖着小耳朵啪嗒啪嗒地迎了上来,准确无误的看到程蓝身后的陌生人,警惕的输出一连串的犬吠。

“不要叫哦,他是我的朋友,今天你们就算认识了,下次不许这么没礼貌哦。”

程蓝微微弯着腰,温声细语的给不停摇尾巴的黑子解释着。

也不知道它能不能听得懂。

尽管方净并不理解为什么要对着一只小狗讲道理,但有一说一他确实很喜欢这只黄黑斑纹的小土狗,顺手摸了一把狗头。

黑子被摸的舒服了嘴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吐着舌头满足的跑开了。

主屋的门一直开着,轻薄的防蚊帘落在门框前,贺莹在厨房洗菜听见院里的动静,第一反应就是放下手里的活出去查看。

她撩开帘子,程蓝正一瘸一拐的被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扶着,见状她快步走了过去。

“小米......这是崴到脚了?”贺莹一眼就觉察出了她的不对劲。

“不小心摔倒了,方净给我喷了云南白药,现在已经没那么疼了。”

听见程蓝口中的陌生名字,贺莹这才挪动了视线。

目光汇聚在一张熟悉的面孔之上,一拍大腿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是你啊小伙子,别在门口站着了快进屋,饭菜正在做,今天就留下来吃个饭吧,我们家小米一直都想感谢你来着!”

方净的眼眸含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他扭过头注视着程蓝,后者的耳尖蹭的变红连忙避开了视线。

她倒是一直都在感谢他来着,哪怕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彼此并不熟识,程蓝也能将信任托付给他。

无论遇到什么状况,程蓝的眼珠永远都像是一汪清澈的泉水,透净明亮,就像她本人一样容色清纯干净。

这次与程蓝相见,他总觉得小姑娘相比之前清瘦了不少。

偏偏她毫无知觉一样,频频给他夹菜,夹的时候还要各自介绍菜品的名字,以及它们是被他们家的大厨贺莹掌勺的。

方净盯着碗里色彩鲜艳的菜肴,心中顿时五味杂陈,他看着程蓝一家子其乐融融,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仿佛自己才是多出来的那一个。

吃过午饭后程明易就拉着方净去了隔壁屋子,神神秘秘的,不知道谈论些什么。

程蓝帮着贺莹收拾好碗筷放进洗碗池里,清澈的水流哗啦哗啦的汩汩冒出,拿过擦碗布挤了点洗洁精,一点一点的清洗着污渍。

贺莹重新戴上了围裙,母女俩开始谈心:

“小米啊,脚腕还疼不疼,用不用去诊所再瞧瞧?”

程蓝停下手里的动作视线下移:“不用了妈,喷了云南白药已经好多了。”而且小诊所没开门。

“那就好,”闻言贺莹松了一口气,转念一想面上爬上一丝欢喜,“后天就能在东山看见‘紫云之巅’了,不打算邀请小净一起去吗?”

洗洁精所到之处皆浮着一层泡沫,大大小小的泡泡堆叠在一处,晃神间眼花缭乱。

程蓝不知道被哪句话扰了神志,啪地一下按灭:“这么快?”

于是乎简简单单的三个字,把贺莹搅得一头雾水:“你是说什么太快了,‘紫云之巅’还是小净......”

程蓝哭笑不得:“当然是前者了,不过如果邀请方净的话,你和爸爸会不会不方便呀?”

“这有什么不方便的,今天我们也算认识了,而且我看老程也和他聊的不错,能邀请认识的朋友一起看美景,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贺莹把洗好的碗碟放进柜子,认真说道。

程蓝点点头,既然爸爸妈妈没有顾虑,那她也自然是没有意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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