哒哒哒——
邝嵩还未答话,门外忽闻几声轻短急促的叩门声。
“谁?”
“二爷,奴婢是春桃,宫里头来人了,主母身子不适,大娘子想叫您去撑撑场面,正在院外等您。”
“宫,宫里?”邝嵩神色有些恍惚。
这两日他虽然渐渐接受了自己穿越的事实,可并没真的接触到这个时代下对他个人的束缚与威胁。
在这里,不够服从,真的会死人。
“是的二爷。”春桃语气不善。
华青凑到邝嵩跟前,在他耳边小声劝道,“师兄你,你要不称病别出去了吧?就是皇上下旨赏赐,也轮不到你头上啊,万一有哪里冒犯了,再把你给砍了怎么办……”
声音不大,好在春桃站得离门口很近,将华青的话听了个清清楚楚,气得她再外头直跺脚。
“二爷,您快别犹豫了,内官入府是大事,怠慢不得,若是您避而不出,让大娘子独自面对可如何是好?她……我们,我们姑娘可才入府啊。万一惹恼了官家,别说侯府,就连禾家跟白家都得受连累。”春桃急得就快哭了。
邹氏经受不住打击,侯爷跟长子邝起也未归京,如若邝嵩不肯站出来,家里连个能主持大局的人都没有……总不能去钱氏的院子里头叫邝阳那个时年九岁的小儿来。
邝嵩犹豫着将手搭在门上,正要推开,华青上前手臂一横,又劝道,“师兄,你脑子清楚些,咱们当务之急是离开这,不是越陷越深啊。这侯府不是小门小户,里面盘根错节,你根本就不知情,万一哪句话说错了,才是害了他们。”
“万一我们回不去呢?”
“……”
华青从没想过这个可能,愣在原地,眼瞧着邝嵩推门离去,眼眶微红,再说不出一句阻拦的话。
……
拂春苑。
钱氏从秋澜堂仓促离开,脑子一片混乱,她赶紧让身边的丫鬟将她与侯爷的独子邝阳叫来拂春苑,她心里慌得不行。
按说侯爷战亡,她作为妾室又替侯爷育有一子,他日长子邝起袭爵并不会苛待她们母子二人,在府里安度余生,等邝阳大些再随他一同谋些战功奖赏,已是极好。
可钱氏终究不是安分守己之人,她做小伏低多年,不争宠不贪财,将正室哄得对她没有半点防备,就是在等侯爷断气这日。
只是这日子来得比她预想的要提前一大截,打乱了她要替自己儿子争爵位的计划。
钱氏的床头常年放着一盆绿梅,如今入秋,寒气来得急,这绿梅枝子逐渐饱满。
她死死盯着这绿梅,默不作声,眸间狠戾。
“小娘,听说宫里来人了。”
讲话之人是钱氏从娘家带来的心腹,苏嬷嬷。
“怎么来得这样快?”
“怕是侯爷真的……”苏嬷嬷叹着气,“咱们阳哥儿还这么小,等他大哥哥回京,这爵位官家必是要命他承袭,等他大哥哥的嫡子再大些,便没有我们阳哥儿什么事了。”
钱氏冷哼一声,“这爵位必得是我儿的。你怕是上了年岁,脑子被猪油给糊住了,府医早就断言那邝起的儿子活不过成年。怎么跟我的阳儿争?”
“有听见内官来是为的什么吗?官家不会这么快下旨,此时入府,是何事?”
“老奴没敢多留,主母那边身子乏力,恐不能独自接见,故差人喊了云墨阁那对夫妻,想是在等他们过去。”
钱氏想不通宫里此时派人拜府的用意,但又不好以妾室身份过去,实在不合规矩。
“阳儿呢?怎么还没过来?”
“阳哥儿……正,正在屋里头跟两个小丫鬟闹着,要……要梳洗一番才好来见您,想是也快到了。”苏嬷嬷讲话吞吞吐吐的,钱氏一听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她这儿子邝阳半点也不像她与定北侯所生,小小年纪就贪恋美色,屋里的丫鬟一个赛一个有姿色,凡是他看不过眼的,隔天便被打发去了别处。
要是定北侯也能这般,当家做主早就没的邹氏什么事了,更用不着钱氏这些年逼自己忍气吞声。
邝阳日日养在钱氏身边,耳濡目染,倒是成了个心无城府,胸无定算的人,这或许是侯府的幸,却不是钱氏的。
“娘,您找我?”邝阳一脸怨气甩着衣袖踏了进来。
钱氏紧着眉头,高举手掌,又不忍落在邝阳的背上,厉声道,“你就不能让娘省点心吗?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跟你屋里那些莺莺燕燕折腾,你看谁家哥儿九岁的时候跟你一样?为何就不能听听娘的话,读些史书,往脑子里倒些墨呢?”
邝阳不以为意道,“娘,咱们是武将之家,读书有何用?等再过两年,我还要像大哥哥那样,跟着父亲一起上阵杀敌呢!先容儿子耍两年嘛。”
钱氏端起盏子,朝邝阳递,“上阵杀敌更要读些兵书,总不好蒙着脑子去送死吧!唉……要变天了,喝些姜汤暖暖。”
“娘,儿子不渴,您叫儿子来到底有何事?”
“你替娘去趟秋澜堂吧,回头娘再找几个貌美的小丫头送去你屋子里。”钱氏放下盏子,垂着眼眸,语气里有无奈,更多了些纵容。
邝阳连连摇头,甚至向后退了一步,满脸抗拒道,“啊?我不去,儿子哪次去秋澜堂不得被训斥,您也真够心狠的,一点不为儿子着想。”
“你这……”钱氏一时气结。
苏嬷嬷看不过去,俯身道,“阳哥儿,您怎可这般伤您小娘的心呢?这些年小娘若不是为了您,怎会处处委屈自己,替您铺路……”
“是是是。要是没有我,她就不用给父亲做妾,也不用日日去哄那秋澜堂的母老虎呗?都怪我好了吧?”
“邝阳!当真是娘管不住你了是吗?你有没有想过,如若你父亲不在了,谁还会护咱们娘俩周全?你究竟什么时候才能长大!”钱氏眸中噙泪,她翻过手掌用力抹了一把,随后端起盏子朝邝阳扔了出去。
苏嬷嬷见状,立即上前用身子替邝阳挡下茶盏,她忍着痛,跪在邝阳身侧,垂头喊道,“姑娘,不可啊!”
“父亲……父亲不在了是什么?”邝阳身子前倾想扶起苏嬷嬷,却反被苏嬷嬷扶住。
他半靠在苏嬷嬷身上,冲钱氏嚷道,“父亲是常胜将军!怎会不在,您怎可这般诅咒父亲,大哥哥,对!大哥哥一定会拼死护着父亲的!”
“就他?”钱氏语气中尽是讽刺,“若你父亲不幸丧命,你大哥哥首当其冲该拍手叫好才是,再不用熬上许多年就能承袭爵位,他高兴还来不及。”
邝阳胡乱抹了两下泪水,眸间笃定,“大哥哥不是这样的人!”
“苏嬷嬷,给秋澜堂的姜汤可熬好了?让阳儿给她端过去。”钱氏走到邝阳身旁,俯身将手心置于他肩膀处,稍稍使力,“阳儿,咱们侯府的天,也要变了。今日你带上这汤替娘去瞧瞧邹大娘子,旁的话不要讲,能听上几句内官的话最好,若是没有,也当你不忘孝顺,殷切关心嫡母一回。”
邝阳极不情愿地点了头,随苏嬷嬷出了门。
钱氏坐回床榻,眸光阴寒刺骨,她紧盯这那盆绿梅,良久后,她伸出手,生生地将绿梅的双生枝掰断一支,断端刺破虎口,她仍不松手,死死攥着,任由血顺着枝子流到地上,一滴,两滴……
苏嬷嬷将邝阳送至秋澜堂院子外头,要他自己捧着汤碗走进去,眼望着他被里头的嬷嬷请进屋内,才回来向钱氏禀告。
“刚刚砸到你了,可还好吗?”
“劳姑娘惦记,无碍,老奴知道那盏子您刚刚并未真的发力,像是吓唬咱们阳哥儿的。”苏嬷嬷瞧见钱氏手上的断枝,并未立即上前替她处理伤口,仅仅是站在一旁,她猜测钱氏也许要破釜沉舟了。
“侯爷一死,老夫人定会无心礼佛,叫人盯着点太隐寺,莫要让她回来得太过及时。”钱氏将绿梅的断枝重新插回盆中的土里,接过苏嬷嬷刚好递来的蚕丝帕,随意在手上缠了两圈。
苏嬷嬷道,“可您毕竟是老夫人的远房亲戚,虽出了五服,她老人家也定不会委屈您的,为何不让她早些回来,若是秋澜堂趁着这档子事,把您赶出府去可如何是好?”
“那墨守成规死要面子的无趣妇人怎会做这样的事?她还得趴在侯爷的棺柩上哭些时日呢。原以为承袭爵位之事怎么也要熬到阳儿成年才有决断,谁知这没用的老男人这么快就死了,害得我措手不及。”钱氏满眼嫌弃与不甘,继续道,“上次让你男人在庄子里暗养的杀手,有多少人了?”
苏嬷嬷从怀中掏出一张纸,递给钱氏答道,“上个月说是已十人有余,全部是江湖中人,只要银钱给足,还能一直替他们照顾妻儿老小,个个都会是忠心死士,姑娘放心。”
“江湖死士,好,极好……也该让我瞧瞧他们的本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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