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苏没有片刻犹豫,答道,“二爷,无论您想去哪里,奴婢都愿意永远跟着您。可是……平日除了极其重要的诗会以外,您都是很抗拒出门的,怎么今日这般反常呢?莫不是……”
“不是出门,是……算了,你若不想去我也不勉强你。”
邝嵩这句以退为进,水苏自然是听得出来,可她别无他法,这辈子必得盯死他才能富贵一世。
“哎呀,二爷怎的还生气了呢?是奴婢的错,不该在这种时候还打趣您,咱们要去哪?远不远?同奴婢说说,好给咱们收拾些细软不是?”
“衣服随便找两件普通老百姓穿的就行,吃的,嗯……吃的多带些吧!呃……可是钱去哪里搞呢?”
邝嵩目光落在水苏的发髻处,那根并蒂莲花金簪格外显眼,她定是察觉到了,身子明显往后缩,语气慌张道,“二,二爷……奴婢,奴婢想起来了!奴婢有钱!”
“太好了!在哪里?够用吗?”
“二爷莫急,奴婢的钱藏在这府里不易察觉之处,需得等天色暗些才好去取,若是让旁人瞧见了,恐会生事呢!”
水苏边说着,边将金簪拔下,趁他不注意给藏了起来。
邝嵩眉间喜色明显,他丝毫不怀疑水苏的话,毕竟身为这府上二公子的心头好,怎会攒不下什么傍身的东西呢。
“好好好,我瞧着禾……大娘子调给你的丫鬟也快到了,咱们先吃个晚膳,等夜深了你再去,不出意外的话,今晚咱们就出发!”
水苏心不在焉地附和着邝嵩,心中却矛盾不安,她哪里有什么私藏的银钱,不过是担心邝嵩觉着她无用会将她甩在一旁,才不得不扯这个谎。
禾谨妤送来的那两名丫鬟姿色均是平平,想来是真心想着水苏与邝嵩能再续前缘,得个妾室名分,也不枉伺候他这些年。
也不知是丫鬟相貌过于普通,还是邝嵩他俩别有用心,总之禾谨妤用过晚膳后,听闻二人将新丫鬟通通打发出去,心中便隐隐不安着。
三更的梆子刚敲过,水苏已穿了一身黑衣从水云房蹑手蹑脚走出门来,半弓着身子,贴墙根快步朝主屋的方向走。
才一炷香的功夫,水苏就已重新回到水云房,手上多了个用黑布包着的东西,她路上来不及打开瞧,直接将黑布和里头的玩意一并交到邝嵩手中。
“二爷,有了这东西,银钱这事定不用愁了。”水苏一脸邀功之相。
邝嵩眉头微紧,半信半疑着将黑布一层层掀开,里头竟是个沉甸甸比手腕还粗的玉如意,颇有分量,“哇,没想到你竟能攒下这么大个儿的东西。”
这玉如意打眼瞧着是通体润白清透,水头很足,纵是邝嵩对珠宝古玩一窍不通,也能看出这玉如意的确能值些银钱,不由在心中感叹这女人竟有些敛财的本事。
水苏听着他的连连夸赞,脸上表情甚是复杂多变,三分慌乱,七分得意,“要不是二爷您要,奴婢真是舍不得将这传家宝拿出来呢……”
邝嵩唇角微扬,眸光却稍显凌厉,“你,你不是早就没有亲人了吗?怎,怎么家中还有这等传家宝贝?那昔日一定也是个豪门大户吧?”
“啊,没,没有,家中,家中都是普通老百姓,这……奴婢是有些得意忘形,胡说几句,这玉如意其实就是奴婢近些年辛苦攒下来的,想……想着有天嫁人时能为自己添一份嫁妆。”
水苏说到嫁妆二字,邝嵩明显有些不自在,他胡乱用黑布快速将玉如意重新包好,揣进怀中。
虽有一瞬觉着如此富贵之物不该出现在水苏这等身份的丫鬟手里,但强烈的出府之心让他顾不得细细思量这些。
“二爷,咱们为何一定要深夜出府呢?就算您想云游四海,只要同主母说上几句,她定会依你的。毕竟……毕竟这姻缘大事,主母已让您受了不少委屈,旁的事,定会补偿您的。”
邝嵩对于诓她出府这事,心中仍是矛盾得很,一来他独自出府,人生地不熟,万事万物都很陌生,一个不小心恐会惹祸上身,若能有个相对知根知底的人跟着,总有事半功倍的机会。
二来这水苏姑娘明面上早已是他的同房丫头,如若他独自离开,她无名无分,又嫁不得清白人家,这一辈子也就彻底毁了。
若真如此,他也是愧对原身了。
“水苏,我们不是出府游玩,是再也不会回来,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我不会强迫你必须同我一块离开。”邝嵩眼眸清澈,语气真挚却万般严肃。
水苏愣了愣,她睫毛微微抖动,手里的帕子又来回绞着,眼珠一转,哽咽道,“二爷,您别吓奴婢……您,您身子本就不好,若是就此与侯府再不往来,别说这一根玉如意,就是十根……也不够您调养身子的啊。”
身子不好?
邝嵩垂首不语,自从他在这个时代睁眼的那一刻起,周围每个人都在同他强调这一点,可这些天过去,他丝毫没觉着自己的身子哪里有不适,能跑能跳,彻夜练剑也不会受不住,难道……
难道原身已经死了?
所以他重新得到了一具健全的身子?
“我现在觉着自己的身体一点毛病也没有,已经好多天没喝过什么汤药了,你看,我不是还好好的站在这吗?况且,出去以后也未必就要坐吃山空啊,总会有办法的!”
“可二爷您到底是为何呢?在这府里有什么不好吗?就算侯爷可能……可能不在了,大公子袭爵,您是大公子嫡亲的弟弟,不会有任何掣肘啊……何故一定要出府呢?”
邝嵩猛地转头瞪着她,“难道你觉得我是为了爵位故意失踪,以退为进?”
“不不,奴婢当然不会这样想。二爷千万别生气……是,是奴婢太过心疼您了,实在舍不得您在外头吃苦。若是在府里,好歹有许多人一起照顾您,出了府就苏儿自己,苏儿怕……”
“这么怕你还是别同我出去了,省得给你吓出病来……”邝嵩有些坐立难安,晚一刻出府,就多一分出不去的风险。
水苏心中仍是万分犹豫,却不敢再直接表露,说到底,她是既不想同邝嵩浪迹天涯,从此舍弃名利富贵,又不能同邝嵩就此别过,几番纠结之下,她决意铤而走险。
“二爷,要不您再等等,奴婢觉着还是多带几副药再出府比较妥帖,这样万一您哪天需要汤药调理,咱们也能有的用,不会耽误您的身子,可好?”
邝嵩觉着有备无患也没什么错处,正好也留些时间让水苏彻底想想清楚,免得日后后悔,他迅速挥了几下手,催促道,“好吧,还是你想的周到,那你手脚麻利些,快去快回。”
出了水云房的门,水苏的脸色瞬变,眸中笃定,她从怀中掏出那根并蒂莲金簪,用衣袖小心擦拭一番,才重新插回发髻间。
可她根本不知道邝嵩每日吃的汤药配方是什么,更别提替他带一些备着,往日都是府医熬好再送到云墨阁院里来的,她就只管服侍喝药罢了。
堂堂侯府二公子竟当真要舍弃一生荣华,永不归府,这是水苏破天荒动用轻功去偷玉如意前,万万没料到的。
不过现下说什么也晚了。
她必须想法子阻止邝嵩偷溜出府,还不能让他发现是自己告的密,急得她一时之间不知该给谁通风报信。
若是这深夜跑去秋澜堂,必得弄得府里人尽皆知,任她日后如何辩解,都无从逃脱,邝嵩必定再也不会信她半分,更别提抬妾了。
那就只有禾谨妤了。
可,她才刚刚偷了禾谨妤的玉如意……
“水苏姑娘?”
“谁?”
“这么晚了,姑娘怎么不在水云房里伺候二爷,独自一人趟这乌漆嘛黑的小路做甚?还……还穿得这般黑。”
水苏还未看清说话之人的身份,心头一紧,顺势扑跪在地,声音颤抖道,“奴婢,奴婢该死,奴婢是想给二爷寻些夜宵回去,手脚粗笨深夜惊扰了姐姐,该问姐姐是在哪个院子里头当差?”
秋桃听闻随即冷哼一声,道,“原来是为的二爷跑这一遭啊,真是尽心尽力,大婚没几日便想着抬妾,真是半点没把咱们大娘子放在眼里。”
“秋桃,在外头说话要谨慎,你这丫头怎么总是记不住,”春桃眼见着秋桃话中之意越发不善,赶忙将话茬接了过去,语气和善道,“水苏姑娘这便快去吧,小厨房应是还温着两壶果子酒,若是二爷喜欢,也可一并端过去尝尝。”
“春桃你干嘛还给他们酒喝……他们忙着翻云覆雨哪有时间……唔……唔……”
春桃见势头不妙,迅速用手捂住了秋桃的嘴。
以她的力气本是拦不住秋桃的,可秋桃担心硬挣扎开会弄疼春桃,便作罢了。
想来她也是知晓自己心中有怨气,接连出现华青跟水苏两个烫手山芋,任谁都得为着自家姑娘鸣不平,好巧不巧正撞见水苏,便口无遮拦起来。
“二位姐姐留步。”
春桃本想就此平息这场不该发生的冤家路窄,可还是被水苏破坏了。
“水苏姑娘还有何事?”春桃迟迟不敢将手从秋桃的脸上移开。
水苏仍跪在地上未动,小声怯懦道,“奴婢心中有大事要同大娘子禀告,奈何抽不开身,事出紧急,望两位姐姐能代为传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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