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救兵来了

郡主找到了。大理寺卿正准备打道回府,被陆晴一个侧近逼停,马蹄扬在上空,缰绳狠狠勒住,才没让前蹄落下,否则现在张开双臂站在面前的陆晴不会好过。

“报郡主失踪的侍女?”大理寺卿被他吓得冷汗都冒了一层,没想到陆晴看起来命都不要了,只是问了个无关紧要的人。

“留在公主府了,长公主说要仔细问问。”

不对,虎子说顾缃是和一个紫色侍女装的姑娘一起。陆晴眼尖,顿时看到公主府府兵正在和其他几人说话,而那几人他并未在早上的安化门见过。

那些人正焦急不知如何是好,顾姑娘说要和霞红原路走一遍,可是人一多,不知道怎么就不见了。遇到找郡主的这群侍卫,听说郡主找到了,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可一想到自己跟丢了人,这其中一个人还是报假信的,更是觉得自己后背凉飕飕的,前途无望。

“人在哪里跟丢的?”他身形一转,顿时出现在那几人面前。

看他这般焦急的模样,府兵面面相觑,陆晴沉下脸,“从我陆府带出来的人,被你们公主府的侍女带丢,身为侍卫连保护都做不到。怎么?现在连路都不知道了?”

虽然郡主找到了,但把别人家的人丢了也是真的,打头的府兵羞愧抱歉的抱拳,便带路带他去之前他们跟丢的地方。

那地方很好找,是陆晴小时候经常来的地方,也是前一日带顾缃来的地方。那标志一样的桌椅板凳,和拉开的摊面,以及热火朝天的排队场面,让陆晴焦虑的心情蒙上了一层错愕。

汤圆铺子仍然人口爆满,上午和严大人一同见过的老板娘的儿子在店里一人忙得脚不沾地,排队的队伍这么长,却不见老板娘踪影。

“我母亲?”那儿子百忙之中说道,“母亲出门前身体不适,今天休息了。”

这么巧?陆晴拧起眉头,这边刚丢了人,那边就不舒服无法出门了?

陆晴道过谢,迟疑地走了,没多大会儿,他站在老板娘的门前,上午他才刚和严良才在这里得知了郡主的行踪,而到了晚上,顾缃失踪的线索也归集到这里。

他摇了摇头苦笑,立在门前半晌,又走了。

陆晴之所以迟疑,是因为他想起见过的老板娘胆怯的样子,实在无法和顾缃失踪挂钩。

顾缃是胆大的,也是细致的,府兵的只言片语中陆晴抽丝剥茧察觉出顾缃并非一头雾水,可是她明知道霞红有问题,怎么还会将侍卫都甩开独自行动?

陆晴倏地停下脚步。

顾缃是会锄强扶弱的人,她对老弱病残孕的关注非比寻常,难道正是如此……

线索不论真假,想的多总比想的少好。兜兜转转,陆晴又回到了这里。

天一暗下来,巷子里和巷子外呈现出完全不一样的世界。

帽儿街两侧布满蜘蛛网一样的小巷子,小巷子里一个院子挨着另一栋房子。街边的小摊贩都住在这里,而巷子处住的人也几乎全都以位于中街的商铺为生。

帽儿街地特色就是晚上的灯火和烟花,所以商铺一直到晚上才通通出门开张,因此这住人的宅门小巷倒是四下寂静,几近空房。

所有的灯光和热闹的人气都仿佛被隔离在外,陆晴独自一人站在黑漆漆的小巷里,气氛有一丝恐怖。

他深吸一口,屈起手指,指骨敲击门板的声音在空寥的巷子回荡,惊起一只乌鸦。他还没来得及开口,正在这时,面前的门缝打开,露出里头黑黝黝的院内,那门缝中央颤颤伸出来一只瘦削惨白的手,一把将陆晴拉了进去。

陆晴错愕了一瞬,便被拖了一个踉跄。

“吱嘎”一声,门缝被合上,老板娘比上午见到时候更佝偻了,让陆晴对敲门之前还在怀疑她的心思羞愧无比。

“听说您病了?去医馆了没有?”陆晴问道。

老板娘一把捂住他,她像一只受惊过度的动物,浑身炸满的警告,此时的她正弓着背,瑟瑟抓着陆晴的胳膊,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嘘,别说话。”老板娘的双眼透满了恐惧,探身锁住大门,从中间那条缝隙中往外看,“他们来了。”

老板娘虽然瘦小,手劲儿却大得很,捏地陆晴手臂生疼。陆晴习武,眼神和耳朵相当灵敏,并未听到门外有人,老板娘怎么忽然变成了这样?他微微侧身,低声问道:“谁来了?”

话音刚落,他突然意识到老板娘是簋城逃出来的人,能让她吓成这个样子的,只有那时候日日夜夜折磨她的那群人。

他反手一把握住老板娘因为害怕而抖得剧烈的双手,低声问道,“您见到簋城的人了?”

她一个瑟缩就要后退,这个反应太过于剧烈,陆晴神色一凛,果然是他们?

老板娘连连后退,陆晴却是拉着她不放,两人一来一回僵持在这里,老板娘嗓子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双眼在黑夜里发出恐惧的光芒。似乎只是说出个名字,她就能被灼伤。

陆晴明白她这个害怕是长久以来,但是事从急缓,顾缃再武力高强,如果双拳难敌四手,当年搅和的一场风云,最终变为风暴席卷而来。他不撒手,哀求地问,“您在哪儿见到的?您既然是那里逃出来的,那您一定见过她,记得她,她对我很重要。人现在不见了,如果是簋城的人见到她,一定会将她碎尸万段……”

陆晴的声音低沉稳重,老板娘战栗的身躯渐渐平稳,她侧耳一动,双唇脱口而出:“顾姑娘?”

她记得!陆晴一五一十的将报郡主失踪的那名侍女带着顾缃消失在巷子里的事情告知她,老板娘平静下来,她看了他一会儿,眯着眼睛辨认了半天,突然开口问道:“那一年,你是不是也在?”

陆晴轻轻点了点头,老板娘眼泪纵横,一直以来对他的防备消失得无影无踪,“是你!是你的话,一定可以!”

陆晴点头道,“我可以,可是您先告诉,您有没有再见过她?”

老板娘摇了摇头,陆晴的神色一黯,两手无力地落下。正在这时,一直瑟瑟发抖的老板娘用力地握了握他的手臂,小声说,“你说的那个什么郡主的侍女,是不是穿着紫色的衣服,有一条辫子垂在胸前?”

老板娘后怕地咽了咽喉咙,“是她,是梁大的女儿,她也是那里出来的人。”

霞红是簋城的人!陆晴瞳孔一缩,难怪一提起郡主一行人,老板娘就能准确地说出行踪。原来不是因为郡主她们有多特殊,而是老板娘对霞红有一种近乎于本能的盯视。

天知道霞红去买汤圆的时候,老板娘的手有多抖,一碗汤圆她硬是舀了好几次。

被发现的人早已忘记曾经擦肩而过的面容,恨的人贯穿过去与未来,会在拥挤的人群中瞬间发现,竖起尖刺。

而顾缃不知道这点,或许一开始只是觉得小侍女编造谎言,但一旦失去警惕,那就糟了!

陆晴恼怒非常,他当时只带走了县令张霖仪,认为是他妖言惑众,哄骗愚昧百姓。没想到当初因涉及人数众多的放手一马,如今竟成为顾缃的催命符。这群人真的在自己营造的绝对正确的世界里无法无天,如今竟然还敢来到长安城掳人!

陆晴愤怒的手指发出关节碰撞的咔咔声响,老板娘继续说道,“那日晚上,衣着华贵的小姐走后,霞红在附近绕了几圈,最后和几个男地碰了头。其中有一个男人戴了一顶很高的帽子。”

陆晴心中一惊,他赶忙问道,“您还记得是那人帽子佩戴是普通冠巾还是别的?”

老板娘摇了摇头,“他们站在很暗的地方,况且我躲都还来不及,没能仔细看到。”

陆晴只是抱着一丝希望问上一句,实际听到其中一人是个道士的时候,就想好了接下来要如何行动。

不同道士所去的道观是不同的,近年道教盛行,虽说茅山派最为盛名,连当今圣上都时不时召见茅山派的人,可民间能人无数,尤其簋城地处偏远西北,不见得能拜入那门庭若市的教派。

若是能知道他戴着的是什么样子的冠,便能找到最近的他派道观。陆晴心中仔细打算,他再回长安喊人时间太长,以免夜长梦多。

事到如今,只能将希望寄托于......老板娘看到对面男人的神色坚定,她惶恐不安的心也因此变得平稳。

真是奇怪,明明已经过去了很多年,但簋城的人无论男女老少,都忘不了那人的目光,那仿佛天塌下来都不会动摇的神情。

老板娘当年见到他们的时候三十来岁,仔细算来也是半辈子都在簋城度过。小时候被骗来这里的时候也就十来岁,年轻的女孩不懂事,被花言巧语哄骗,想要回头却是被无数道门挡住,她的闺名叫安宁,却是半生不得安宁。十几年来,和她一样的女孩有很多,刚烈的也有,认命地也有,寻死的也有,为求活着不择手段的也有。她见过无数个被打的惨叫的女人,那些本地人从来不吝啬让她们看到这些,因为那位神说这有助于她们明确自己的地位。

老板娘在几乎以为自己已经被驯化的麻木不仁的时候,听到了门外一阵喧哗,家里男人用近乎于愤恨的语气怒骂外面的一个人,那些话以前是打她的时候骂她的,老板娘仔细听着,说是进来了一个女人十分能打,捆了今日办喜事人家的看场子,今天还去官府了。

老板娘神色一黯,从前也有想要去报官的,可是下场如何她都知道。可惜可惜,她胸口苦闷,提着大木桶去洗衣服了。

没想到回来的时候天色已黑,正巧碰上那场对持。一座城的人围着她,她的发丝在火光中飞舞,眼神炯炯有光,那是她小时候读书曾经幻想过的模样,她挥剑转身,踏雪无痕,谁都无法阻挡她的脚步。

有个男孩跑得飞快,一手抱着肩膀上还背着一个,嘴里还嚷嚷着,“阿顾怎么不等等我!”

木桶掉在地上,那年的老板娘踉跄了几下,动静太大被发现,眼尖的男人揪着头发将她拖了回去,黑暗中只看得到她们的背影,和她伸出的手,和无人听到的哭泣。

六年后,老板娘泪眼蒙眬,她的手终于抓到陆晴,多年前未能跟上他们离开的脚步,终于在这一刻得到慰藉。

那年飞奔的男孩,如今仍要去追随他的目标。陆晴等不及了,他轻声问道,“我即刻动身,您能否帮我跑一趟,去报个信?”

他顿了一下,想起簋城逃出来的应该再也无法信任官府,他焦急地挠了挠头,“您这儿可有纸笔?我修书一封,您到了地方不用多停留,放在门房处即可。”

老板娘擦了擦眼泪,说道,“修书哪有说话快。”她催促着,“你快一些说,省下的时间能多搜一些道观。”

陆晴感激极了,他匆匆说出地址和要给的人,老板娘毫不犹豫,手中紧紧抓着陆晴给她的腰牌,立刻关门趁着夜色前去。

陆晴走在后头,顺手帮她锁上了门。这附近他不算陌生,去往最近的道观也要走一段时间。这一刻也顾不得什么体恤民情,飞檐走壁才是最快的路程。

月光被雾蒙上一层,变得柔和,普耀众生。

陆晴翻过不知道第几道墙的时候,突然闻到一股血腥味。血味浓厚,让他不由寒毛直竖。

他放缓脚步,辨认起血腥味道的来源,这里已经是巷子的边缘,听不到一点中街热闹的人声笑语。周围几家杂草丛生,陆晴一连推了几家都是空的。

后半夜的雾更浓了,白茫茫的一片。陆晴走了一圈才发现自己在原地打转,而手下这道门他已经开了第三遍了。

越是着急便越是找不到出去的路,陆晴干脆闭上眼睛,屏气凝神。忽然,他听到了一阵铃铛响起。

他倏然睁开双眼,向铃铛声响起的方向奔去。

不远处有一道红砖砌的墙,在夜里显得格外瘆人,陆晴面色一喜,正是他要找的道观,只是这道观并不如他所知晓的那座距离远,也不如那座大,竟然就在这四方帽儿街的最边缘,连人家都没有。

远远地看到了那挂在梁上的魂幡,刚刚的铃声想必是哪位道长手中所持。待陆晴走近后,却发现那股血腥味更浓厚了,这味道正是从这道观中传出来的。

而那大门的门槛上,坐着一个人。

隔了这么远,陆晴都能认出那人是谁,他的心跳仿佛都在此刻停了一瞬,他的呼吸急促,白茫大雾挡在两人之中,他看不清胸口起伏,满脑子都在想:我来晚了吗?

顾缃独自一人坐在门槛上,一条腿蜷起靠在门上,另一条腿懒散地平瘫在地上,身上遍布血迹,而里面的院子已经死了一大片人。

“阿顾……”他忍不住出声喊她。

她回过头来,半张脸被溅上红色血迹,尚未干涸。她面无表情、眼神冰冷,看得陆晴的后背一僵。顾缃的表情,似乎他再前进一步,下一刻剑锋就会划破喉咙。

这一刻,他无比后悔自己为何没能早发现那些不对劲的细节,又懊悔自己为何不能跑得再快一点。

他将自己身上所有武器和锋利的物品远远地扔开,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没有危险,看着她的神情,慢慢地靠近。

“阿顾,是我,我是陆晴。”他的声音有些哽咽,“你不认得我了吗?我是陆晴。”

“对不起,我又来晚了。”他半跪在地上,温暖的掌心包裹顾缃已经冻得冰凉的手指,缓缓地将她那拿着匕首,因过度用力硬地像石头一样的手臂慢慢放下。

顾缃并没有被血光迷失心智,她的嘴角嗫嚅,听到她说,“终于来了。”

一句话让他整个人更难受了,院子里的尸体少说有几十具,她手无寸铁地出门,身上还是他精挑细选觉得她穿上最好看的鹅黄色,又因为怕她心有芥蒂,特地绕了个弯给了大嫂,让大嫂以自己旧衣的名义送给她,如今已经被血和泥土污得看不出金丝勾的花样了。

“对不起,以后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我会一直的在你身边。”

他说好几句强调且绝对保证的话,仿佛这样她就不会惶恐不安。

直到顾缃绷紧的肌肉放松,在他怀里闭上眼睛。月光洒下,她脸上的鲜血变为暗红色,满院子的死人都不及她身上的血腥味浓厚。陆晴轻轻碰了一下,见她呼吸均匀,这才松了口气。

突然一阵厉风袭来,顾缃闭着双眼猛然睁开,一直未曾脱手的匕首瞬息间掷出。

预想的疼痛并未传来,他的身后,有一个提着剑作势要刺下的男人睁大眼睛,缓缓倒了下去。

陆晴愣了一下,鲜血是温的,此时的他脸上身上也都溅上一串血珠,这反而让他松了一口气。

顾缃两眼一闭,晕回了他的怀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陆晴的怀里抱着顾缃,她的双脚诡异地垂着,已经肿胀得看不出原样了。就在雾终于散去,他试图将她绑在身上背回去的时候,无数马蹄声从不远处传来。

陆晴捂着顾缃的耳朵,紧紧抱着她,生怕她受到刺激失控又要大开杀戒。

救兵终于来了。来得人不多,都是五皇子的亲卫。

五皇子赶路匆忙,他拧着眉头一下从那打头的骏马跳下来,表情凝重。他带来的医师紧随其后跳下马,拿着医箱就上前来,没想到刚一靠近,顾缃就忽然坐起,而下一刻,匕首已经放在了医师的脖颈处。

“燕王殿下!”

“速度,拉回去再治也行。”五皇子不甚在意地挥了挥手,他走进道观,又退了出来,厉声对陆晴道,“现在带着她,马上离开,回去管住你的人。”

他神色的凝重不似作假,重复道,“记住,你们从未来过这里。”

回上海第一天重感冒了,明早再来捉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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