遂恩到底是轻叹口气，孟云祁的努力他都看在眼里。入门以来其他弟子有偷闲去玩的时候，她在默背咒法口诀，潜心修炼。即使是由于天赋压制导致修行速度比常人要慢很多，她也从未因此自暴自弃，就此颓废，而是依旧日日自省，付出更多。
她本是旺盛仙缘，又自小习武有不错的基础，学习态度端正从不偷奸耍滑，觉醒剑气亦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不说天才，她也应当是极高的起点，偏偏却是个下等天赋限制修为。有时候遂恩也觉着，十分可惜，命运似乎作弄于她。
更多批评的话是说不出来了，遂恩想着，这小女娃的心志不是一般坚韧，或许可以换条路去帮她修炼。
“你可听说过浣仙池？”遂恩道。
“未曾。”
“此处乃是我问剑派曾收纳罪仙的地方，所谓罪仙，都曾是扰乱我问剑派修道，泄露天机的戴罪之身。而有罪之人，不论修为再高，天赋再好，都不得超尘，亦不得成仙。此处可洗掉他们的杀戮和罪孽，意为浣仙。”
孟云祁大为震撼：“竟有仙君能以一己之力撼动修道，甚至泄露天机吗？没想到竟有如此地方。”
“那是自然。”遂恩长老继续道，“我教你去此处修炼，你可愿去。并非要对你进行浣仙，而是要你去此处杀戮，冲破修为。”
“什么？！”孟云祁没想到居然是这样一番逆天行道的话，“这不是洗清杀戮和罪孽的地方吗？为何我要去制造杀戮。”
“女娃你和常人不同，你和那怨气深重的重剑互相吸引，非但没有受到反噬，反而还格外的契合。你身上的禁锢和怨气都太大，此处浣仙池饱含了无数受罚罪仙的怨念，你去此处修行定是得天独厚的修炼环境。”
“至于为何要杀戮，是为了利用怨念和杀气冲破你的禁锢，帮你突破修为。”遂恩长老有意卖了个关子，“我会派我的另一位亲传弟子护你学习，那小子算是你的师兄，和你一样是个不走寻常路的。”
孟云祁心念一转，却想到另一件事，半年时间已过，或许她该再去见一下大师兄。
*
半年一次解剑气，自之前裴淮伸出援手，她便知道这个大师兄并不如面上那般冷漠，时常去跑动，裴淮甚少理她，她就抱着剑在裴淮住所附近打坐修行，偶尔累了便唱唱歌吹吹小曲儿，只因不知缘何，她感觉在裴淮身边极有安全感。一开始裴淮觉得她甚吵，后面也不知是否习惯了，似乎渐渐默认了她的存在。
孟云祁对裴淮的居所已是轻车熟路。作为内门万年第一的大弟子，他的生活起居有些格外单调简单了。他平素日常住所，只是在内门弟子居所里最边角的一处白鹭阁，就连他闭关修行，也只是在潦草的小书屋里。以至于孟云祁时常好奇，像他这般无欲无求的谪仙，是否也有着世俗常人的**？
孟云祁特地带了一份桂花酥，一份碧云果，这两样都是口感偏甜的小食，据她观察，裴淮极少食，唯独甜食能让他吃上两口。
裴淮正坐在茶几旁边，宽大的衣袖微抬起，那衣袖下露出一截如玉般修长的手，正牢牢持着一书简专心的看着。小窗边透进的微光正打在他半边脸庞，薄唇微抿，光影交割朦朦胧胧，让人看不清模样。
他分明未出声，但看他看书时微停顿的姿态，分明是知道孟云祁来了。
“大师兄好，”孟云祁有些不忍打搅他专注的模样，但来都来了。她还很想凑上去，裴淮身上有一股特别好闻的味道，如松间清泉般清冽，光是靠近就觉着心旷神怡，身心舒畅。
一开始觉得这人冷心冷情，讨厌的紧，又很是惧怕。慢慢又敬佩这人风姿绰约，天生我才，也不是那么讨厌。后面又陆续出手救她性命修为，愈来愈觉得这人如此好，而且不知缘何，总有种既熟悉又陌生的神奇感觉。
但她万万是不敢造次的，只乖巧的放置了食盒，便安分的坐在一旁等待裴淮为他解剑气护法。
裴淮放下书简，微侧身抬头看她：“伤口是否已恢复好，修行亦需适量。”
“多谢大师兄救命之恩，”孟云祁有些高兴，“身体已无恙，遂恩师傅予我了上好的灵药。”
裴淮淡淡嗯了声，又垂下眼。她体内的剑气与自己息息相关，一脉同宗，传出去定会有不少麻烦，于她于自己都是如此。早早去了这剑气为好。
“大师兄，”孟云祁不知怎想的，脑海里灵光一现：“大师兄你看我总是唤你，三个字麻烦的紧，不若我唤你师兄可好？”
裴淮一怔，似乎没想到她会有这样的想法。
“要么你也唤我简单点？云祁？小祁？”父亲和师傅都常唤她云祁。
裴淮右手倏地下意识又握紧书简，绷紧的指节微微泛白，鬼使神差般应：“那便唤小起吧。”
“好呀师兄！”孟云祁眸光清亮，长长的羽睫一眨，细密的像两把小刷子，格外的高兴。她还是第一次听见“小起”这个名字，似乎比云祁和小祁都更可爱一些。她很喜欢这个名字。
裴淮很快便恢复清冷自持的模样，仿若方才的走神只是一瞬幻想。他沉声道：“此次剑气解后，你可尽心修炼，争取早日突破大成。”
大成？！
孟云祁一时有些按耐不住内心的雀跃，看来这次的束缚应当能解开不少，又有些说不出的讶异，师兄对她的期待竟如此高吗，要知道一般弟子，五年能到中成就已经是修炼较快的。
待护法结束，孟云祁便早早走了，难得没再隔壁打坐修炼多停留一会，毕竟遂恩师傅那边还有吩咐。
裴淮五指微张，方才掌中所收纳的剑气已被他归于伏影，这股剑气似乎比伏影的更加纯粹强势，收纳回来后还令他气海翻涌，隐隐有修为要上涨突破之势。
裴淮凝神深思，最后默默掀开那食盒，取出一颗碧云果吞下，口感微苦，还泛着一丝醇香的甘甜。
*
飞沙遍地，暗红色的血池里铺满了残兵碎剑，好像沉浸了无数血肉碎片，才蕴含了如此颜色。饶是孟云祁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还是被这血腥场景反胃到。这问剑派内一步一景可比清风明月，没想到竟藏着这样一个充满杀气的地方。
“吓到了？”一声轻笑，来人怀中随意抱着一把剑，虽然都是同门白衣，此人的衣襟却十分松散，毫无仙门严谨做派，就连腰带和发带都松垮的搭落着，好似下一秒便要滑落。那人拂袖轻飘飘的打了个哈欠，随着一名拐杖老者悠悠而来。
“还好。”孟云祁死要面子定是不承认，上前行礼，“想必这就是师傅所说的徐若来师兄了。”
那人只一挑眉，微点头，像是说她还算有点眼色。遂恩长老指着那血池嘱咐：“切记，不要触碰到那浣仙池池体。你们便在这周遭修炼。尤其是你丫头，不要冲动上脑。”
“我是不会的，小师妹死不死不好说。”那声音打着弯，似笑非笑。
遂恩长老直拿拐杖敲他：“她若回不来，你也不必回来了。”
“师傅好生偏心小师妹。”徐若来叹息，“此处风景甚好，若是能与小师妹一同修行，也不失为一段佳话。”
孟云祁可还记着师傅说这位师兄和她一样不走寻常路，并不把他的调侃往心里去，只待遂恩走后，简单熟悉环境后便迫不及待要开始修行，虚心向前辈求教：“若来师兄，不知我们该如何进行杀戮修炼？”
“哦？”徐若来勾勾唇角，眉眼一弯，那抹茶棕眼眸幽深，骤地闪过一抹红光，“那便来罢。”
“啊？”
话音还未落地，没有给她任何缓冲和适应的时间，徐若来已飞速闪身冲她拔剑砍来，二话不说便照她就砍，那剑气飞速升腾而上，是一道浓郁的黑气，和孟云祁接触过的任何一种剑气都不一样，剑身彻底由黑雾包裹，宛如一条嘶出信子、蜿蜒爬行的毒蛇。
孟云祁盯着那发黑的剑身一愣：“这......”
“小师妹，当心呀。”徐若来轻柔提醒她，手下拔剑的动作却更加凶猛，对着她就是一顿连砍，丝毫没有一丝手下留情，孟云祁紧握踏雪对抗他的每一剑攻势，被逼的连连后退。
“手臂砍三下。”
“大腿两下。”
“接下来是左腿砍三下。”徐若来一边提剑全力专心砍她，一边还尚且慢悠悠的提醒：“当心了，接下来是前胸。”
孟云祁简直被砍懵了，这位师兄面容之和善、出手之迅速、以及下手招招致命毫不留情的作风简直到了一种平生罕见的程度，她在努力聚气抵抗的同时，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原来师傅让师兄陪同修炼的作用——就是来这个“得天独厚”的地方揍她！
孟云祁被砍的节节后退，因着闪避动作过大，险些就要坠入那浣仙池，徐若来带着微微笑意的嗓音再次传来：“清洗罪仙之池，若是寻常弟子掉入，会承受不住粉身碎骨哦。”
刀光剑影澎湃，徐若来执剑向前用力和踏雪交锋，剑刃摩擦一滑而过，那黑雾竟欲沿着刀身裹上踏雪，孟云祁大叫不好，欲往后退去。
“小师妹，别死掉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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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码是有一个人在看的！爆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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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浣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