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门骤敞，光束侵进，照见对峙着的五蕴和李寻素。

解药含在李寻素口中，说不定还压在他舌下，五蕴一思及此，便笑凝冷意：“毒死你算了。”

是药三分毒，他指望着这三分毒一举毒死李寻素。

李寻素衣摆划出风来，一步迈到五蕴面前，“我肯定不会被毒死，但是你没了解药，会不会毒死就不好说了。机不可失，你若是任由我吞下解药，以后，你可就不止是闻引命香就倒地这么简单了。你不妨好好思虑思虑。”

这话听起来，极具威胁力。五蕴忆起自己全身如脱骨一般，抽竭气力不说，整个人都像一滩捧不起来的烂泥。

如今软骨里竟还要再掺杂旁的，实在是令他气急败坏。

“你吐出来！”五蕴声震金石，末了，又如花蔫，“算了。”

就算李寻素真的吐出口，他也未必肯拾人牙慧啊！太不干净了，师兄说了吃食要清洗干净。那解药只怕在李寻素口中化了七八分，不要也罢。

“我还是等死吧。”

五蕴认命似的说，丽色眉眼紧了又舒，如行过半百看尽苍生。

眼前一暗，五蕴唇畔一凉，有丸状物塞进口中。他舌尖探到丸物，睫羽若垂翼，心腔里跌坠下无名物。

‘我同你们做交易，帮你们杀了楚极妍和……李寻素。’

‘你若把命交出来，我方信你所言。’

‘……什么意思？’

‘跟我合作的规矩，命做筹码。’

‘可我怎么知道你事后是否愿意把解药给我？若我死了，怎么做我要做的事。’

‘不妨试试。’

五蕴吞了药丸，身体里滞歇的郁气隐隐流动，全身血脉都顺畅无堵起来。

他觉着喉口干涩如大旱，“你不是把药吞了吗？”

李寻素弹了一下他眉梢，“江湖神棍还没两把刷子么，不过障眼法，逗你玩。”

言尽，他抓住五蕴的手腕，摸了脉搏，“是平稳顺畅多了。”

五蕴抬眼望李寻素，对方神情平平，他却捕捉到一丝一弦的流光，黯淡如星辰灭。

一刹那间，五蕴恍然着，以为李寻素看透诸般心思，可却又惘然无知。

万幸，楚极妍来的是时候，恰到好处的打破一刻迥异静谧。

楚极妍微微皱眉，看着李寻素显然是不悦之意，因而并未李寻素目光交接，撂明不予李寻素半分薄面。

当即开门见山道：“五蕴，你已经中了绣衣直指的前欢，你只能交代你所知的一切。告诉我，佛顶舍利塔在何处。否则，你就是生不如死。”

听她动辄死生威胁逼迫，五蕴打心里啐气，同样为内卫首领，怎得就你火急火燎，恨不得乘弦飞箭似的逼来。

五蕴尚未答话，李寻素便锁眉发问：“楚大阁领，你跟绣衣御史谈拢了？什么是前欢？”

楚极妍生恐五蕴不知前欢厉害，眼寒之至道：“绣衣直指刑讯的看家本领，不死不生，但前尘再如何苦痛都是欢乐。自绣衣直指起势之日，就无案犯能经受的住。”

“小秃驴，你不想生不如死，就老老实实交代。时至今时，要你命的人很多，他们得到佛顶舍利塔未必就留你活口。但是，我去却可以保证，你若将佛顶舍利塔交出，我不仅不会殃及你性命，还会倾我所有，护卫你要去的地方，甚至是你要做的事。”

若换在往日，五蕴对楚极妍所言必然动摇。然，时至今日，他不会相信楚极妍，哪怕楚极妍所言不虚。

他经历一遭身不由己，对生人熟人都十分戒备。他不相信楚极妍这般不择手段之人，会给如此厚道条件。

“只可惜，我要的，自己会亲手达成，并不用到楚大阁领。”

李寻素没有深思对方的拒绝之言，反倒紧盯住楚极妍，问：“前欢没有解药吗？”

他本就对绣衣御史那二人行事作风存疑，料想对方不是轻易就范之辈，怎么可能会在占据上风之时，将解药交出。

“前欢这种东西，用一次少一次，怎么会有解药。”楚极妍目光始终不离五蕴，似在等对方做出抉择。

李寻素闻声肃眉，“楚大阁领，你不会是在诈人吧。”那绣衣御史分明交出了解药，楚极妍却又说没解药，这些内卫心思诡诈口无实话。

楚极妍横目凌光森森，“李寻素，你这个出尔反尔的小人，当心日后也让有心之人人前翻脸，背后捅刀！”

她口中的有心之人意有所指，不言而喻。

五蕴捕捉到有心之人不由得瞟向李寻素，岂料对方抓住他目光，回以一个藏钩的笑，“楚大阁领，这天下的道士还畏惧背后捅刀吗？”

若说翻脸，还能有何人能比天下之主能翻脸？锦绣繁华，褴褛破败，不过瞬息弹指。流连前尘，只会令人堕入无底深渊不得救赎。

楚极妍收起讥讽，拔刀直指五蕴，“今日不说，必为刀下亡魂。”她可无余暇跟这些人你来我往，片息如金刻不容缓。

李寻素侧身立在五蕴身前，目光如鹰隼般尖锐，“楚大阁领，我说过，我要保他。”

“我也说过，”楚极妍微微提高刀尖，直逼李寻素面门，照见李寻素藏锋的长眉，“问不出实话，绝不留五蕴。”

两势气如长虹，一战呼之欲出。

直至李寻素腰后一紧，五蕴拽开他，对上楚极妍的刀锋，“就算我说了佛顶舍利塔在何处，你未必就能拿到。你拿到又能如何？你以为佛顶舍利跟街上神棍烧成灰冲着喝的黄符一样，干吞生咽就能奏效的么？不知用法，你得了也是一堆骨灰！”

楚极妍压近刀刃，一点银光绽破几颗珊瑚红珠，贴着刀刃滴坠入尘。额心丝缕疼意传袭指尖，五蕴仰着脸沉着眸光，“那你就杀了我，这世上，再无第二个人能知晓佛顶舍利塔的秘密。即便是了觉老和尚死而复生，他也不会将佛顶舍利塔的秘密告诉你。”

他提足要抵着刀刃前行，李寻素环勒住他腰，不准他前进半步。五蕴挣着李寻素的铁臂，森森冷眸盯着楚极妍，“来啊，杀了我！杀了我这辈子你都得不到佛顶舍利！就算你上天入地得到佛顶舍利塔，你也不知晓如何用法！你这辈子都救不了你要救之人！”

青锋挥曳，枭首之意不言而喻。楚极妍怒意滔天，俨然是真的要杀五蕴。三人在方寸规整的屋中挪移身形，五蕴如初生牛犊的莽虎，挣着上半身凑向楚极妍夺命刀。

李寻素另一只臂膀勒住五蕴脖颈，带着五蕴往后仰身，凌空跌躺地上，后背一阵发凉，楚极妍的刀正顿在半空将要劈堕而下。

“楚大阁领！”李寻素碍于五蕴挣扎的动作来不及滚动身子，只能疾呼叫停。

幸而，楚极妍应声停手。居高临下俾睨二人，“小和尚，我给你个机会。”

言罢，自袖口滑出一只指长的小瓷瓶，瓶身袅袅一缕香烟。

“引命香的解药。”

楚极妍并非是退让，只是如今诸多人搅入此事，白栖池也给五蕴留了枷锁。五蕴想要行事，就越发艰难，何能带着她去寻找佛顶舍利塔。一时半会杀不得五蕴，倒不如给他去了桎梏以便行事。

“我可不会领你的情！不要以为你交了引命香的解药，我就会偏帮你，你和那两个朝廷鹰犬一丘之貉！都不是好人！”

五蕴愤愤不平，若非楚极妍，他何至于要与虎谋皮。

“愚不可及。”楚极妍觉着五蕴可笑之极，她会是需要五蕴感激的人？

李寻素捏住药瓶，“多谢楚大阁领。”他能领悟楚极妍的用意，但于五蕴来说，能少一分威胁就少一分，并无不妥之处。

嗙一声，拔开药瓶，嗅了嗅气味，又指腹碾碎一枚丹药，李寻素才确定楚极妍留的是真品。

楚极妍见李寻素比五蕴还要警惕，不由得呵笑：“你的身份，对赬鳞门在了解不过。”

李寻素心里一沉，五蕴不由得蹙眉，却打量不到身后之人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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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栖池和林霁伫立客栈后院，一口青石井冒着凉气。白栖池垂首看井口，下面一汪深幽静水。

他摘一片碧叶，投掷井中，叶旋而下飘落镜面生出一点涟漪。

“五蕴能骗到引命香的解药吧？”

林霁随后捏住一片鲜嫩碧叶，递过去给白栖池解闷，“你不是拿出前欢了么，楚极妍知晓前欢，怕五蕴身中多毒不足以行事，怎么也会把引命香的解药给出来的。”

“前欢，”白栖池用软嫩的叶子扫了林霁的手心，“可不是什么见血封喉的毒药，别处或是刑讯，但是绣衣直指们可不是嗜好刑具的人。”

林霁隶属右藏署，各部有自己的秘法，都是允准的事。他道：“那是什么？”

白栖池附耳，淡声二字，林霁紧了紧眉头。

枯度时辰，白栖池忽而想起一事，“绣衣直指蝶网来信，说冻雀门门主和九月九客栈的大老板最近都现身了。我比较好奇那位从九月九就不见踪迹的冻雀门门主，你好奇哪位？”

林霁目光坦荡如一马平川的原野，“我不是冻雀门门主。”

白栖池应声拧眉，居然猜错了。

==鸽子飞回来了，对8起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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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第三十八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