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四十六章

“朱颜姐姐,这药还煎么?”女使手里握着一柄蒲扇,“公主总也不用,都浇进那盆小青梅里了。”

朱颜缄口不言,继而撤下手,让女使将东西都撤了。纵然火炉药壶不留形影,却仍旧可嗅到热炭余留的焦香。

挑开珠帘,素妆丽袍的长明公主倚在轩窗,窗栊阁隙梳开成片的日光,照在人身上,越发衬得人与日光俱懒怠。

“殿下。”朱颜轻声呼唤,半晌,日光越发单薄,透若水镜,一触即碎。

一声尖呼撞出珠帘,颗颗珠玉碰出哗啦叮当声。稀落的珠玉在半空里弹撞,摇开一片空隙,朱颜跪在空隙间,掩面哭泣,声若珠玉落地。

朱颜在余下女使闯进来前,支起身子,沉声吩咐:“封殿,无我允准,谁都不准入内惊扰公主凤架!”

一群女使伸头探脑,欲要窥清殿内光景,却只能见薄如蝉纱的日光泄地。再往里面递目光,便见朱颜衣裙前的锦襕,至此再不敢往里望。

“公主有令,传邑司令绿鬓。”

-

林霁跨过一条巷口,楚极妍跟在身后。他见到熟悉的巷陌,停下脚步说:“你已经入神都,何必再跟着我?难不成还指望我给你翻身不成?”

楚极妍面无神情,至如今田地,她哪还敢想翻身一事。她沉着眉眼说:“入神都不是我最终的目的,我要入宫,进公主殿。”

“这与我何干。”林霁唇角已然有冷意。

楚极妍不在遮遮掩掩,直言不讳:“你既然能避开十二殿的盯梢再入神都,那必然也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再入天宫。”

倒是敢开这个口。林霁未拒绝楚极妍,他目今急于摆脱楚极妍,便给她指了明路。

各自散去,林霁越过一道青墙,院中庭树仍旧葱茏茂绿。廊下金桔盆栽枝头缀着点白,风一摇便可见素雪纷纷堕。

一别便已是银冬。

林霁推开白栖池上次带他来的房门,里面博古架上的刀刃都撤去,摆上青壶,内里是纯酿。

小火炉燃起似紫如蓝的焰心,煮酒生香,热意盈暖一室。

天青色的身影跨过阁门,见茶白色山水纹的衣袍,两色相逢恰如晴空一色。

白栖池弯唇一笑,“来得还挺早。”

那句你信我吗,便是让林霁来此。

林霁站起身,目光袭去,“你倒是好本事。不仅没让我把你谋算出局,还把我逼出局了。”

白栖池轻动下颌,遥指煮酒,“不如我说说你的心思,如今局面不是你想要的么?揭开所有,以此告诉我这庙堂如何风起云涌,又如何不值费心。那我回送你一礼,让你从内卫除名,虽不是功成身退,但也能图个自在不是。”

“不自在。”林霁不甚愉快的说,端起觞斝顾自鲸饮,步履坚迈至白栖池面前,“想尝尝吗?”

白栖池低眸见空盏,“你又闹脾气。”

“那你也得让我闹。”林霁淡声,却令白栖池听出一点沉重,像似撒脾气。

白栖池还未思忖好如何回应,林霁已然拥住他,耳畔来声:“我生气,我要闹,你也得受的住我闹。”

“林雾别,不就是委屈你背着叛臣的名头么,至于这么生气么。”白栖池笑着应他话,“便算我胜你一筹又如何,何必这般小家子气。”

林霁说:“我要的不是自在。”

白栖池单臂搭上林霁肩头,“我给你闹。”他满面来闹的盛情邀请。

博古架猝不及防的被撞出声响,掉落下的青玉壶被林霁膝头颠起,挥袖间落在火炉边。

“你怎么光护着腰不护背?”白栖池背撞上博古架的木骨。

林霁眸间漆墨凝的浓重,化不开的情愫。他微微偏首,“我看看撞成什么样了。”

白栖池似笑非笑,张开双臂,“自己动手看。”

房中一刹静寂,唯余煮酒咕噜声。酒香愈发浓厚,热的人脑海沉沉。林霁却还清醒着,他没解白栖池玉带,反倒宽了自己的衣。说:“你想见见邃阁吗?”

“邃阁,不是云中楼,亦非是蓬莱台。”

衣襟褪至肩头下,锁骨之下,有浅色如银的行文,纹络走在血脉之上,描摹出脉络走向。

许是林霁本身肤色皙白,使得行文似午时烈日不可直视之辉,耀目难视。

白栖池叹息,额心垂低抵在林霁锁骨之下的银纹,言语之时的热息挥洒在林霁肌肤,“你可真会闹,才去了内卫的麻烦,便又搅在江湖汹涌里。若教江湖众人得知邃阁是你,真有的头疼。”

林霁目光落在白栖池乌发,“邃阁不止是我,也曾是我的先祖,日后会是我的子孙,”他指尖轻点在白栖池后背,“不过,以后,应不会再有邃阁。”

白栖池额心生热,他猛然昂首,问:“我的酒呢?”双臂环颈,他攀着林霁肩颈而上,衣袖掩盖住林霁赤露出的双肩,说:“不还酒,就不准提衣。”

“我要闹了。”林霁揽紧白栖池,“你不许再涉险,我说了,你要刀我为刀,你需甲我则为甲。”

白栖池忍着笑,“所求不多,来日功成名遂了,肯陪把盏浇余生。”

曾为万象遮目,曾为繁华软骨,曾为新丰美酒不知心之所属。雨歇雾别之后,他只想青山煮茶温酒,与他共饮春秋,落子无忧,鹬蚌无争,钓一蓑寒江雪。

阁内红火旺盛,阁外雪重积层。檐下雪压桔枝,枝沉欲折,雪片簌簌落出雪丘。

宛音出窗隙,震落摇摇欲坠的檐边软雪,压碎雪丘。

-

公主殿主殿紧闭,丝隙不漏。楚极妍劲装潜入公主殿,她焦心多时,担忧长明公主鸿灭毒发。

她甫入公主殿,便蹙紧两眉,公主殿不该如此寂静如死。

上下搜寻公主殿,竟也不见朱颜的影子。

楚极妍心中惴惴不安,四肢百骸都流淌着冷髓,连飞檐走壁的步子都迟钝起来。

朱颜久侍于公主左右,常年不离近侧,当年她便是眼看着公主为朱颜将调离一事愁上眉头日日不下。

整座公主殿,宫人如水流,碌碌忙忙如旧时,若非长明公主与朱颜俱不在,楚极妍还以为公主殿一派如旧。

天色渐暗,楚极妍仍未见朱颜身影。她挂上面衣,双眸凌厉,眸光如锋刃割开夜幕。

悄悄下藏身的房梁,楚极妍游向公主大殿。

丈高朱门,暗色里漆金梁柱如披了金缕衣,淡淡金色落在楚极妍眉睫。

楚极妍拂开珠帘,数步之外长案之后是一把玫瑰椅,椅中安坐她日夜兼程的期望。

“公主殿下。”楚极妍顿步,屈膝跪下,“臣,未能成事,臣请罚。”

明晦难明的大殿本斜映入宫灯烛火,却被珠帘隔却。楚极妍借着零星烛火,瞧不清安坐于玫瑰椅中的长明公主神情。

枯等多时,仍未听到吩咐。

楚极妍斗着胆子,怀着犯上不敬的心,步子艰难挪移向前。

及至案前,楚极妍瞧不清长明公主隐隐垂下的面容,只能清晰见到长明公主浮白的双唇,如同人去之后血色尽褪。

楚极妍猛然膝头砸地,握紧腰间穗苏,手掌绷紧之处亦然如同长明公主褪去血色的双唇浮白。

大殿敞阔,楚极妍咬着牙缝,没有泄露出一丝声响。

-

朱颜静候绿鬓多时,绿鬓一至,便被她拿下。公主邑司处的刑室里豆大油灯微微晃动,摇的烛光如浪。

遍刑之后,朱颜掩在灰暗处,问:“那句话,是陛下原话,还是你的话?”

绿鬓望着那一豆油火,唇角止不住的血,这地方,果然就不该回来。她瞥见朱颜双目冷厉,却笑了,说:“你说呢?”

“我奉的是陛下宣召。”

“是吗?”朱颜却突然地提起一人,“陛下未面召你,只是请中御大监打发你。”

绿鬓只笑不言,微微昂首,答案这东西只要不说口,永远都是软刺。

朱颜出了公主邑司,行在夜色间,直至天堂御前。守夜的内侍见来人,道:“朱颜女使夤夜前来,可是公主有何吩咐?”

朱颜面容沉静,说:“公主想请中御大监鉴宝,看看这颗珠子的妙处。”

她递出鸿灭珠,内侍接了珠子,便去回身去请示中御大监。

中御大监载止自天堂而出,朱颜做了个请的谦卑姿态。载止率步于前,耳后风声起,来不及彻底避开朱颜的刀刃,生生被拉开衣袖扎伤上臂。

“来人啊!大女使朱颜御前行刺!”

载止命御前仪卫围捕朱颜,朱颜持匕首连斩数人,直至钢刀入骨,才呼喊:“陛下,中御大监谋害我主!您失了亲女,竟还如此无动于衷吗!”

“大胆,竟敢污蔑大监!”

朱颜血泼阶前,“陛下!公主摔了那赏赐,您便真舍了您的亲女吗!——”

仪卫当即要让朱颜闭口,载止却让他们住手,他听出来了,朱颜拿不准是否是他跟绿鬓多言那一句,自然要让朱颜喊出口。

阶前红血冲去,业已熏香去腥味。载止由身边近侍点灯引路,这一夜折腾连连,好在陛下处尚未有什么表示,只吩咐他明早去请长明公主来敛朱颜尸身。

“大监,今日朱颜女使一事,您可是受累了,您且好生休息。”

载止挥手,提过灯来,让近侍退避。他提灯行过宫墙拐角,顿住步子,身后传来冷声问候:“为了你那几位兄弟,竟都敢对长明公主下手。载止大监,果真是好手段,朱颜看不透,我却看得透。”

“你那几位兄弟,死相惨恶,我亲眼所见。”

“楚极妍!”载止恶狠狠回首。

考完场试,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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