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五十二章

铺长筵席,纵有金浆玉醴、山珍海味,白栖池今时也如嚼蜡,食之无味。

自然,他亦非来高谈虚辞什么兄友弟恭、父慈子孝。此番肯来晤面,仅仅是看在长嫂颜面。

朝堂生杀夺予只在咄嗟之间,白家若败了,下场可想而知。

既无心加餐饭,自然就要提起闹心恼事,白栖池亦然不欲让兄长痛快。他说:“前朝我未必能有你洞若观火,然内司,我却是比你再清楚不过。陛下不意欲立东宫,今之东宫颓势乃是必然。父亲若逆水行舟,我等自然不能阻碍,但却不得不为他人打算。”

白家满门上下未有千人,也有百来性命,白大夫人亦是其间一人。

白退之斟酒,热气缠上指尖,瞬息透冷,“若真能轻易脱身,”轻抬眸子,“右藏署右藏令当年也不会绊在神都,是不是?”

林雾别闻声,“帝王之术,从无漏网之鱼。”

“陛下年事已高,非是十年之前能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陛下。”白栖池接住飞雪,初时冷绝,渐久消融,“心虽未改,可十年匆匆去,想是也能觉察到苍老。”

否则也不会如此畏惧立东宫一事,二立二废,不过是忧心己身年迈,群臣心向年轻储君。

白退之不欲再多言,只是抿暖酒说:“你决心反出天阙,又何必多次一举,这一行好没缘由。”

见白栖池张口欲言,他又疾言:“带上你的羁绊去便可,你长嫂始终不是你的羁绊,她是我的羁绊。”

为着白家这最后一丝善念,他们都有意退之。然,这一丝善念许的退之,自然有白退之周全善后。

白栖池见长嫂行来,不再多言。

用罢餐饭,白大夫人热情不减,盛情邀请:“年关想你们实务不重,不如留在家中过一宿,前些日子,我命人置购炉子放在小室间,又从娘家挪来好些盆夜昙,夜里暖上炉子,夜昙开起来也十分悦目。不如你们留下来赏一赏。”

一而再,再而三的盛情邀请,白栖池不便直言拒绝。想着来日也是要远遁神都,再见之时便不知时日,倒也不差眼下一宿时日,便应下。

夜昙未绽,白栖池坐在暖室间,翻阅绣衣直指与集仙殿来报。他将信条燃成余烬,跟林雾别说:“涂山与洪泽湖朱家领头,已然将本门可堪重任子弟连同一些交情匪浅的世家高手放进神都,现下都入高官显爵之家做门客,这些门客一入府邸,便揪出许多朝廷眼线暗桩,连同集仙殿和绣衣直指都未能幸免。”

林雾别瞧着火苗攒动,“不过是都怕步了涂山和朱家朱真宰的前尘,唯恐朝廷内卫下一场风浪就卷向他们,想必南宗北宗这回都握手言和,同仇敌忾。”

“谁说不是呢。”白栖池顿觉可笑,“想这些江湖豪俊前阵子才喊打喊杀要对方交出凶手,危急存亡时刻竟也记不得自己手足曾断在对方刀下,血仇孽债统统靠后。”

他伸着修长的指尖,缠绕林雾别肩头乌发,“这就是你们江湖人的义气吗?”

林雾别微侧首,眸光深邃,“绣衣御史,手染似海鲜血,刈无数稽首,却为了亲缘回到这里,”抬掌覆上白栖池指背,“这就是你们朝廷鹰犬的无情无义吗?”

“所以你在去太湖前,便不问我答案,”白栖池眸光微垂,“便是知道,我不会轻易舍下这里,索性便不问,任由事情走到今天田地。”

林雾别思绪落定,“人算始终不如天算,错了也不想回头了。”

白栖池站起身,将夜昙搬出门外。拴上门闩,背身仰颈,声起的厉害,“夜太暖了,不适合赏昙。”徐徐转身,“不如给你赏赏旁物。”

林雾别却未动,声中无情绪,“赏过了。”

“尚未碰过。”白栖池不必再解披风,暖入骨髓,越发手脚虚浮。

林雾别按下他的动作,说:“山月事,并非风月事。”

白栖池额心抵在他肩头,一臂围住林雾别颈后,发与衣领都是暖的。他撑直身子,却不对上林雾别眼眸,“不在山月间,自然是风月事。”

唇齿厮磨,似亲吻,又似言谈之时的唇动。

‘你走吧。’

‘我走不了了。’

‘去寻你的山月,守候你的邃阁。’

林雾别已然确凿这并非吻触,是诀别,是割舍。他听不得这种话,白栖池便换了法子告诉他话意。

扣紧腰肢,把人嵌在胸怀,林雾别音哑声磁,“你不要以为我真的不敢动你。”

上回不破城池,是因为得不到答案,只能兵临城下望城不战。如今得了答案,才知晓,答案是什么不重要。

“你以为我真的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吗?”林雾别难得用凶恶的语气跟白栖池言谈,此刻却想嚼骨嗜血一般,“这些入神都的江湖高手,来日就置内卫于死地的杀手,你不走,留下来与这一世而亡的大周同生共死吗?!”

白栖池哑然片刻,说:“你便是留下来也不过是再添一具无名尸首,你挡不住千军万马,何苦再经受这一遭。无我的世间,于你而言便不是囚牢。”

林雾别却说:“无你的世间,如作黄泉。”不愿再听生离死别之言,他微垂首俯吻白栖池,说:“我要留住你。”

情丝连,不肯断。他又说:“谁来杀谁,我总要殉身在你前头。”

白栖池难言,肺腑搅动,尽是拧丝成股的悲欢交融。他选择留下,留在白家,却不想林雾别同他共进退。

他哽动喉骨,“白家不值。”

林雾别顽固、执拗地说:“你值得。”

此间云流风漩,此间锻砺蹉跎,此间东流水,此间西沉月,都是光阴浮沫,散作醒人茶香。

一字一言都再清醒不过,非是梦中呓语,亦非醉中胡言。

残月隐于厚重层云之后,夜昙为寒冬冷风摧折,落成一叶一片冰雪。唯有暖室帐起帐落,迭起月光,流波跌宕。

肤汗润山眉,留下远长**飘浪过的痕迹。

牙尖咬着声,齿缝却不争气的泄着侬音。语软气重,两重颠沛却不能流离去,激流仿佛注定要被顽石击碎,片片难拼凑。

前次只门前虚晃,他说怕了实则不然。今回被摁碎在暖怀,锦衾都摸寻不到,便被扣住股掌,全然如禁锢于对方血肉。

咬出唇红,白栖池恍然觉着沉池死水是件幸事。几番碰碎,方知激流如何难捱。

嗓间似含了败絮,话音唔哝不清,“你……退下……”

听着字像是呵斥,如给人下死令一般。林雾别却置若罔闻,不退不收兵,城池尽由他穿亘掠驰。

“我退不了。”

眼眶盈的绯色,聚出的水珠,唇间的吐息,都是赏莲人的怜爱。

林雾别此刻觉着眼前的清莲甚妖,莲种于他怀则妖,他出于莲则不能自已。

唇瓣擦拭去微咸云水痕迹,再吞饮下溺水声,他一心要溺死栖池,也一心要栖池岸塌堤崩。

谁都不能独活,谁也不能苟活。

-

云散月去,晨阳高照,雾退了。

白栖池睁目难明,视线尽由人遮蔽,气短力竭,“疯完了?”

林雾别不闻声中怨怼,再次覆身,“索性你便休沐一个年岁。”

那些江湖客与内卫,他一个也不想让白栖池见,人就困在他怀中最至善至美。

浓影袭下来,白栖池不自觉贴紧锦衾,对方恼了,怒气消是未消,他尚不知。

颤然攫住他一缕乌发,握的掌心泛红,却不如一身靡丽显目。抖手斟酒一般似的蹦出话,“说不拢,便好好说,这样不好,兄嫂处不可放肆太过。”

“自进这门,”林雾别毁廉蔑耻,“他们就该能想到。”

门外昙花一夜凋残,若有人见此情景,便该知此门不能入。各自心照不宣,无需多言。

作茧自缚,白栖池只余苦笑,以为此能逼得雾散。毕竟前次为鉴,却不料诀别的话才出口,便遭此大劫。

月去日来,颠翻复倒,脾气撒的极为重,不留寸怜。相思门未能流的眼水,如今一并还于相思门门主。

偶能夺口出声,“不行了。”

另一个却囚人擒肢骨,“你不行,我还行。”

一个想止住帷幄满衾荒唐,一个要用一场极致荒唐留下训诫。

-

晨茶漱肠,主院的落寞与荒寂与偏院暖宵恰如两极天地。

须发白尽的老者坐于上首,揭开盏盖,自饮腊冬。茶味淡去,才问:“他留在偏院了?”

“白公,不仅是二郎君。”管事未说还携了人归来。

白顷不露思绪,“回来做什么?”

管事顿了许久,才畏缩着回话,“大郎君那边管的严,小的也探听不到什么。”忽然想起一事,“倒是大夫人理起了妆奁、库房,说是要给二郎君备礼。库房好些易携便带的物件都整拾起来封存……”

砸破盏,碎声响耳,苍老年迈的声音刺耳,怒呼道:“我白家从未有如此胆怯子弟!”

白顷对此次归来卷财欲逃的次子失望透顶,当即指着管事厉声:“让大郎来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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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说笔者船戏从未被锁,很气==

然后让笔者写写==

感谢阅读笔者不说船戏,谁能知道是船戏系列船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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