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下了整夜。

容与拉开窗帘，看着一片白茫茫的世界，有些怔愣，颇有些不知今夕是何年的意味。

就算是白城，也未曾在十月就降下大雪。

她突然想出去走走。

正穿外套，浴室门一响，程则骁围着条浴巾，裸着上半身擦着头发走出来，目光落在她身上。

“去哪？”

“出去转转。”容与穿进一只袖子。

程则骁随手放下毛巾，拿起围巾绕了几圈，把她包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两只眼睛。

“去吧，别待太久，我开会。”

容与冲他笑了笑。

乌云未褪，一缕阳光顽强地破开云层，映照出碎金般的一地白雪，椴树和水杉披着银衫，如同高大沉默的守卫，拱卫着庄园。

这里太静了，连鸟鸣都没有。

容与把手插进口袋，深深吸了口气，冰冷的空气盈满了胸肺，她出神望着远处起伏的山峦，许许多多念头交织穿梭，毫无头绪。

“容与。”

她回头，一抹红色的人影正站在二楼的露台上冲她招手。

“上来，一起喝茶。”戴舒悦双手撑在雕花栏杆上，笑眯眯地看着她。

容与仰头看着那张精致的脸孔，淡淡一笑。

露台上摆了张小茶桌，骨瓷茶杯里的锡兰红茶冒着袅袅热气，五六种佐茶点心，全是中式的。

“奇怪吗？我是中德混血，待在德国的时间是中国的三倍，喜欢中国却超过德国三倍。”

戴舒悦两根手指捏着茶杯，细细闻嗅着红茶醇厚的香气，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抹阴影。

“我喜欢中国的一切，历史、风景、食物，十岁那年第一次去中国，我就深深爱上了那里，今年……也是我和Ezio认识的第十年。”

容与沉静地看着她。

戴舒悦放下茶杯，裹紧了身上的大衣，火红的绒毛拥着她莹白娇美的面孔，明艳得不可方物。

她再一次细细打量面前的女孩。

很年轻，跟她遇到程则骁时差不多大的样子，也很美，是那种不近人情的美，冷冷的，疏离的。

“你知道吗？我曾经以为Ezio不会爱别人，他只属于我。”

戴舒悦望着远处，表情落寞。

“他在德国的那些年，每年夏天和冬天都来这里度假，只有我和他，夏天钓鱼游泳，一起摘日出前的蓝莓，冬天我会在壁炉前给他读加缪，他总是睡着……”

她说着，眼里泛起薄薄的泪光。

容与轻轻叹了口气。

戴舒悦苦涩地笑了笑。

“我是不是很傻，分手那么久了，他都走出来了，我还在怀念。”

“没有人会一直站在原地。”容与轻轻地说。

戴舒悦端起茶杯，缭绕的水气模糊了她的神色，她浅抿了一口茶，再放下杯子的时候，声音有些重。

她坐直身子，微微抬起下巴。

“但他到德国之后，第一时间来见了我。”

容与缓缓摩挲着茶杯细腻的质地，歪着头看她。

戴舒悦被她平静的眼神刺痛，于是不顾一切地开口。

“看到他的袖扣了吗？那是我送他的28岁生日礼物，四年了，他还留着，而且为了见我还特意换上，你说，他难道没有站在原地吗？”

戴舒悦扣在桌上的手微微颤抖着，一如她的声音。

“然后呢，”容与温和地说，“他有没有求你复合？”

戴舒悦脸色惨白。

没有。

所以她才会追到这里。

四年前，她心高气傲地认为不过一个男人，分就分了，身边还有大把备选等得望眼欲穿，自己何必念念不忘，但数年过去，再没有一个男人能给她和程则骁在一起的感觉。

她忘不了，时间越久，她越想他。

他终于肯回来了，她欣喜若狂，早早等在柏林，看到他袖口的钻扣时，她更加确定他也没忘。

可他只是端坐在她对面，礼貌地夸赞她的裙子发型，不痛不痒地寒暄，对她眼里的渴望视而不见。

她失望极了，却不死心，执着地来到这里，看到了真正让自己心碎的一幕。

这幢房子里，多了一个中国女孩。

他竟然带着那女孩来这里。

她气得眼前发黑，却不能发作，只能按下怒火。

而且生气之余也有些好奇，在她之后，程则骁爱上的是什么样的人。

她不停地和那个叫容与的女孩说话，仔细地观察着，那女孩始终对程则骁淡淡的，不怎么上心的样子，而程则骁……

她的心直往下沉。

他几乎时时刻刻都在看她，给她换温水，不让她吃太多甜的，虽然没什么亲密举动，但她已经能确定，程则骁，很爱她。

四年过去，他身上已经没了她给予的印记。

戴舒悦飞快拂去眼角的一点泪水。

“忘记一个人很难，我知道，”容与抓了一把栏杆上的雪，任由冰冷的雪水从指间滑落，她没抬头，似乎是在自言自语，“但是忘不了不代表一定要做什么，当然，如果你想把他抢回去，我也没意见。”

容与拿餐巾擦干净手，平静地抬眸。

“属于你的，终究是你的。”

戴舒悦精致的五官微微扭曲，“你什么意思，讽刺我？”

容与笑了笑，“他也不属于我啊。”

戴舒悦一愣。

容与站起来，什么也没说，转身下楼了。

来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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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