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眼望去，只见圣上一身赭黄色衫袍，围着玉装红束带和皂文鞞[2]。邻座的皇后则穿着大红云龙大袖衣[3]，再配一条红罗长裙。两人正襟危坐，在御座上受礼，而墨先生则在皇后身旁听候。

我继续四处打量，目光对上贵妃身后的宛宛和素巧，她俩的大红大紫与内命妇的服色相近，惹眼非常。

我若无其事地别过头，却见几名乐工突然停止奏乐，从身上抽出利刃，以疾雷不及掩耳之势靠近御座。我见状，立刻大喊墨先生，同时抽出腰间的子母刀打算冲前。

我这一吼，殿外的侍卫当即冲进来，御座旁的太监大喊护驾，墨先生拔刀上前抵挡。帝后匆忙撤出大庆殿，殿内迅即乱作一团，甘霖公主不知何时窜到我身后。我想刺客既扮成乐工，内廷应仍安全，就护送她回秋荣殿。

此刻的秋荣殿只剩几名宫婢，其余的还在大庆殿。我见甘霖公主仍是不安，就出声安抚：「升下已离开大庆殿，理应无恙，公主不必忧心。」话毕，公主的贴身侍婢已回来。公主依然担心帝后的安危，便着我出去查探。我放心不下，于是将子母刀分离，把子刀给公主防身，才赶回大庆殿。

殿内的地上躺着几具鲜血淋漓的尸体，正是那几名乐工，其余宫人都陆续离去了。本来晚上尚有宴席，但经此一役，圣上宣布取消晚宴，我们一行人便随即出宫。

墨先生此次护驾有功，定会获圣上赏赐。墨先生先前与宛宛、素巧二人交好，对我向来不冷不热。但她俩在及笄礼上帮不上忙，还像其他女眷般方寸大乱，墨先生对她们的好感随即荡然无存，对我反而青眼有加，频频在殿下前提我的好。冬琳看守西楼的事亦得殿下赞赏，她也不忘替我美言。夫子本就对我另眼相看，这一来二往，哪怕我只进府几年，殿下估计亦已放下戒心，对我愈发满意。

半年后，聿国国君驾崩。听说他当初在及笄礼上受了伤，落下病根，入冬后染上风寒而病逝。新任国君易不染原先是太子，即甘霖公主的长兄。他登基后改元天显。国丧历时三年，但我们照样日夜无休地在府内训练，生活毫无差别。

直至天显二年，戎国的新国君张佑丰已登基两年多，即将举行选秀。由于戎国的东党与聿国达成了协议，戎国国子监的祁大人亦已归顺于聿国，所以殿下安排我前往戎国京城的祁家，以祁家嫡女身份参选，进宫成为嫔妃。京城内会有其他间谍接应，抵达后，我除了要听命于司令，亦要服从祁家。

夫子也开始教我聿国间谍的通讯方法，亦即反切法[4]。粤语发音可分拆为声母、韵母、声调三部份，反切法亦即用三个字，分别取其声、韵、调，从而合成一个新字。此法为防止泄露，写信和收信的人事先藏有密码本，每本各有齐全的声、韵、调。

夫子递给我三张纸，第一张写着：「建瓮城防敌，军员决保宁。征行危困出，徒盼获留名。」对应粤语的二十个声母[4]。

第二张：「谍咿唔参堂唾法，宰官割席急输忠。平民朴实常行孝，吏卒廉高悉尽忠。夺富为奸需谪过，捐金服善得嘉功。撑汗悖牾收回柄，爵切怀朝社答恭。」对应粤语的五十三个韵母[5]。

第三张：「君主正名以治。」对应粤语的六个音调[6]。

夫子执笔写下：

一，三十七，一。

十六，五，四。

三，二十二，三。

三，十二，六。

三，四，一。

十，三十九，四。

一行代表一个字，每行顺序记着声、韵、调。第一个字的声母是一，也就是「建」的声母「g」。韵母三十七，即「金」的韵母「am」。音调一，即「君」，第一声。如此得知第一个字的读音是「甘」。

我费了差不多一刻钟的时间，方把这六字拼出——「甘棠四十三年」。出发前，我必须牢记那三张纸的字句，及熟练反切法。

夫子还说了些祁家的事。比如祁家大老爷祁硕甫，亦即我将来的「父亲」，是从四品的国子监祭酒。二房老爷祁硕仁，位居正七品的户科都给事中。三房老爷祁硕安则是正六品的刑部主事。

京中盛传大老爷祁硕甫与元配陈氏伉俪情深，即使陈氏膝下只有一女，祁硕甫亦从未纳妾。陈氏于三年前病逝后，先帝给祁硕甫再赐婚，对象是南定公主的女儿侯氏，现今的祁家主母正是这位侯氏。

我虽听到不少情报，但也只是只言片语，难以理清各方关系，恐怕到达后更要加倍留神。

注释：

1.空有燕泥香坠：出自辛弃疾《鹊桥仙．送粉卿行》。

2.赭黄色衫袍、玉装红束带、皂文鞞：宋代皇帝大宴时所服。参考《宋史》的天子之服。

3.大红云龙大袖衣：参考《宋史》对皇后朱衣、褘衣的描写。

4.反切法：为戚继光所创，用作传输军令。

5.声母：粤语的声母有：b, c, d, f, g, gw, h, j, k, kw, l, m, n, ng, p, s, t, w, z，并包括无声母，组成二十字的五言绝诗。

6.韵母：粤语的韵母有：aa, aai, aau, aam, aan, aang, aap, aat, aak, ai, au, am, an, ang, ap, at, ak, e, ei, eng, ek, i, iu, im, in, ing, ip, it, ik, o, oi, ou, on, ong, ot, ok, oe, oeng, oek, eoi, eon, eot, u, ui, un, ung, ut, uk, yu, yun, yut, m, ng。此处撇除了eu, em, ep。加上押韵，总共以五十三个韵母，组成五十六字的七言律诗。

6.音调：粤语有九个声调，但实质只有六个音高。此处撇除了三个入声声调，只表达音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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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空有燕泥香坠[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