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雕栏玉砌应犹在[1]

侯氏托着腮说:「我们若要做出成绩,自然要追讨这些。先前既是二房掌账,那必与二房脱不了干系。只是不知尚有多少人参与其中。」

我不答话,只打开几本陈氏管账时的账本,发现外宅花费亦相差无几,那可以确定,外宅的花费是连陈氏也默许的。想通后,我随即把账簿递给侯氏。

侯氏看了一会后,猜测道:「难不成二房伪造了这些吗?但……」

侯氏太想抓住二房的把柄了,那定要坏事的。我连忙打断她:「母亲,此事仍须查证,不宜轻举妄动。眼前最要紧的是抄好账本。其余的,我们得空了再去管吧。那外宅在母亲嫁来后就卖了,要查也不急在一时。」

她无奈地点头,不再提这桩事,只专心地抄账目。

晚饭后,我又去了拜访贾姨娘。贾姨娘见是我,便挥手屏退左右,然后以疏离而平静的语气说:「好本事啊!将整个祁家都玩弄于掌心。」

我本想顾左右而言他,却忍不住将目光停在她的装扮上。我忽然察觉到,她的打扮似乎十年如一日,衣色照例素淡,而髻上永远只戴枝简朴的双蝶银钗,看来她的日子也不好过。于是我计上心头,紧盯着她的衣饰,赔笑道:「姨娘别这么说。长房得权后,姨娘如想要什么,还不容易吗?添菜、裁衣、加月钱都是一句话的事而已。」

贾姨娘睥我一眼,又舒了一口气:「罢了。反正祁家的事与我无关。倒是你,小心别露出马脚,连累到我。」

我见贾姨娘如此好说话,就赶紧问了外宅的事。

贾姨娘啧一声后调侃:「怎么?真把侯氏当母亲了?帮她争了权,还要替她管家吗?」

她这么直接,我也明人不说暗话:「我入宫的事还要靠她打点呢。我既辛苦替她夺权,自然也要替她稳固地位。至于入宫后……过海便是神仙,到时我可不管她。」

贾姨娘明媚一笑,爽快道:「那我就再帮你一次。不过你记住,你进宫也不全靠侯氏。祁硕甫亦想你进宫,他自然会打通关节。东党不会阻拦祁硕甫,而西党想拉拢祁家,说不定也希望你中选。侯氏与皇室的关系,不过是推波助澜。你若是分身不暇,舍弃侯氏亦可。」

她说的真是金石良言。我光想着侯氏的助力,没想到一切都是局势使然。看来我有必要再理清自己的位置,行事才不会鲁莽。

我回过神来,见贾姨娘已自顾自摆弄着纸笔墨砚。我一脸疑惑,只听她一边磨墨一边讲述:「多年前,祁硕甫邂逅了一名文姓官妓,后来两人珠胎暗结。长房只有祁若岚一女,祁硕甫虽不喜文氏,但也不忍骨肉分离……」

我忍不住插嘴:「既然不喜欢,为何还会有孕?祁硕甫也有通房丫鬟啊!」

戎国的官妓虽是奴籍,但不卖身,律法还规定官员不可与官妓有逾越之举。既然祁硕甫不喜欢她,以他的性格,理应亦不会冒险。

贾姨娘一顿,再答:「这文氏原是千金小姐。不过文家被先皇张晟所忌惮,后因莫须有的罪名被抄家,她就没为官妓。旁的不说,文氏待字闺中时是出名的心高气傲,想来她落魄后也不会安份,才又缠上祁硕甫。听说当年的达官贵人携官妓时,也刻意避开文氏,一是不想与文家的事扯上关系,二是怕被文氏死缠烂打。」

获罪的是家族,女眷却无辜受累。文氏之举或许为世人所不齿,但在这时代,她若不想为奴为婢,唯一出路似乎还是依靠有权势的男性。想到此,我就不愿多言,只「哦」了一声,贾姨娘便继续说:「知悉文氏有孕后,陈氏便作主将她安置在外宅。不久后文氏难产而死,遗下一子,名唤浩鸣。祁浩鸣一直被养在外宅,只是侯氏入门后,祁硕甫就急匆匆地变卖外宅。尔后,我们便不知祁浩鸣的下落了。」

她在纸上勾勒几笔后,露出满意的神情,然后捧着纸走近我,开口:「不过,祁浩鸣的手腕上,有个奇异的胎记。」

我接过纸,见纸上有个泪滴状的半圆型,看着就像太极图中的阴阳鱼。

我禁不住疑问:「既然胎记如此特别,应该不难找吧?为何不查下去?」

贾姨娘叹息:「你以为我们有多少细作?不过是携妓宿娼,连良贱婚配都称不上。比起勾结外邦,这还算不上把柄。」

我默然颔首,贾姨娘见状再嘱咐:「你若有祁浩鸣的消息再上报吧,倒不用费心找。至于外宅的事,也不好叫侯氏知道。我下次会跟祁硕甫提两句的,侯氏那边就交给他吧。」

此事确实不宜由我开口。祁硕甫既知道我是聿国人,我先前又帮侯氏夺权,若还插手这事,定会叫祁硕甫忌惮。如今贾姨娘肯帮忙,自然最好。

虽不知贾姨娘为何乐于助我,但我仍衷心道了谢。离去时,我心里已放下对侯氏的挂虑,但另一面又掀起了对贾姨娘的疑虑。

注释:

1.雕栏玉砌应犹在:出自李煜《虞美人.春花秋月何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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