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暗暗思索他的用意。如果招的是间谍，有亲人是否更好拿捏？但无亲无故的，背景才够乾淨。我不能想太久，否则会惹他怀疑，或令他失去耐性。

「小女子是被拐进楼的，进来后曾寻死，但只昏厥过去。醒来已记不起从前，只知自己名叫双双，正等着梳弄。」我虽在这待了半年，但仍不知自己身世，与其猜测他心意，倒不如半真半假糊弄他，就算他查出什麽，也起码不会生疑。

他闻言便转过头来，用他锐利的目光看我，彷彿想把我看穿。我本就无欺骗之心，自然不畏质疑。但对视久了，却愈发觉得好笑，竟不自觉地弯起唇。我当下也不知，到底是他的猜疑太过无谓，抑或我的卑微过于凄凉，才惹起了自己的笑意。

他见我笑意渐深，绷紧的神情反而松乏了。他食指微微敲了一下桌面，再问：「丫头，你愿意跟我走，效忠本朝吗？」

本朝？果然如此。我本以为他有意谋反。但细想到，他竟光明正大进来买丫头，想来非不能见光之事，定是听令行事罢了。

「奴家自当希望跟随殿下，为朝庭效力。」这是我唯一的脱身机会，即使前途凶险，亦只能放手一搏。

他忽然眯起眼睛看我，冷道：「好眼力的丫头。」

我知已惹起他的猜忌，但内心却只觉得此人可笑。我软笑道：「非也。殿下带了玉鱼，让花魁姐姐瞧到，现在满楼的姑娘都知道了。难道殿下没察觉，您进缀锦馆时，姑娘都紧盯着吗？殿下离开时，少不免会逮到些投怀送抱的女子。」

他再度因我的反应放松下来，笑问：「那依你说，本王该怎麽办。」

「不在其位，不谋其事[1]。妈妈既引了殿下进缀锦馆，也该由她引您出去。奴家在楼里待不过半年，自不及妈妈熟门路，况且只有妈妈能震慑那些姑娘。殿下与其问奴家，倒不如问妈妈。若殿下坚持要问奴家，奴家也只能找妈妈了。」

他脸上起了奇异的光彩，显然被我的回答惊艳到。他笑着说：「你可曾读过什麽书？老言官的话竟从你这小丫头的口说出。你若能入朝为官，才不亏了这心思。」

风头已然出够，现在不宜过于嚣张。我敛一敛神色，恭敬道：「回殿下，楼里从琴棋书画到戏曲歌舞都有专门的先生教导。姑娘闲时都在修习技艺，即使不通诗书，不读经典，都总会听说一二。奴家新来乍到，读书远不及其他姑娘多呢。」

他满意地笑着。此时我才彷彿看清他的脸。他笑时法令纹极深，并不如一瞥时俊秀淡雅，反而世故老成。

我忽然听见门外那来回踱步之声，才想到我已留了一刻钟，老駂肯定心急了，毕竟楼里还有好些小丫头，殿下出手阔绰，她大概想把全部丫头都卖掉吧。

我微微低头，不时瞄着门看。他见我如此，便大声喊道：「进来吧。」

我站得拘谨，老駂偷看我一眼，就引进身后的小丫头。我看向殿下，他又回復那淡然和疏离的样子。他抬手道：「你先下去吧。」我乖觉地施礼，缓缓跨过门槛，转过身来，学着老駂那战兢的模样关门。

注释：

1.不在其位，不谋其事：取自《论语．泰伯》「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不用「政」字是主角为避「政治」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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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初见殿下而前途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