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赫进宫给太后请安,那自是穿着相当得体,一路骑马奔至西市,稍微整理一番依然得体。
奈何他苦等今日,却在灿灿面前被人撞倒了。
这如何不令他恼恨,尤其是方才这群混账东西害他扭了脚踝,恐怕一时半刻也不能站稳了。
正当他龇牙咧嘴的时候,却听得头顶有温温柔柔的关切声传来——
“郎君可是摔伤了?”
灿灿面前的白纱落下,垂眸望去,看到他在自己脚下一动不动,是以有此一问。
不远处的陈光同时牵着两匹马,就算想上前去关心他主子的伤势,也实在腾不开手,尤其想到昨日只说了一句柳家娘子的话,就遭了他主子的训斥,便更不敢在这个时候上前打扰了他主子的好事。
沈明赫哪想到陈光这时不管他了,眼下让他倒在灿灿面前也不上前扶他一把,大约是不想过好日子了吧!
“秋月,快看看这位郎君怎么样了?”灿灿倒是一片好心。
秋月上前扶起沈明赫,他忽然灵机一动,痛苦万分地道:“哎呦,我脚疼。”
即使灿灿隔着面纱,也能看清他沾了一身土,就道:“正好这里是西市,若郎君摔伤了脚,倒也便宜寻医看诊。”
这时沈明赫又开始担心陈光过来坏事,于是朝后看了一眼,灿灿以为他在看西市的门,谁知人家在给自己仆从使眼色,陈光意会后就牵着马转头走了几步。
“西市的东北角有卖药人,郎君可去那里看诊。”秋月给他指路。
“哦……”沈明赫含糊应了句,转而看向白纱遮面的灿灿,手指着自己的靴道,“西市尤其人多,我……我有脚伤,不大便宜走过去。万一走错了路,往返腾挪更是艰难。”
他如此一说,灿灿才看清了他这通身的打扮可不像是普通的仕子,尤其那腰间革带上悬挂的……竟是金鱼袋,能配戴此物者,均是达官显贵。
国朝有制,三品以上官员配金鱼袋。这人如此年轻就有了金鱼袋,那么他不是皇亲,也是国戚。
偏是这种身份的人来了西市,难道他不知圣人曾有敕令,“五品以上官员不得入市”?要说他作假从而招摇撞骗似乎也不大合理,有了金鱼袋却连个侍从也没有,方才被人撞倒在地哪里有把人问责的颐指气使?
灿灿越想越觉着不可思议,不由抱紧了手里的匣子,这可是她给母亲专门打制的金饰,别是让这人盯上了。
她并未以“爱莫能助”四个字打发他,而是道:“那不如郎君先寻个地方暂作休息。妾还有事,先走了。”
“哎……?”沈明赫看灿灿扭身就走,不免心急火燎,“哎哎?”
沈明赫的确脚疼,缓过一阵疼痛后方意识到自己并非扭伤了脚踝,而磕青应该是错不了的。他不过是想和灿灿多说几句话,这个时候再也装不下去了,却也只能冲着她背影找补:“多谢娘子指教。”
话虽如此,他看着灿灿登上小车辘辘离开后,还是沮丧到无以复加,待视线里已经没了那辆车,他依然盯着灿灿离去的方向。
陈光磨磨蹭蹭地牵马上前,小心询问道:“六郎到底伤着没有?”
虽说今日在灿灿跟前丢了脸,可沈明赫到底是与她说上话了。是以脚踝受了伤,他也没当回事。
只是,待沈明赫回到家里,宁王妃得知了他受伤一事,匆匆赶来,一边心疼一边埋怨:“都说了击鞠危险,你就不能少玩几次?”转而又训陈光,“让你跟着六郎,平日里也不知劝着些!是等着哪日六郎不好了,再请大王的发落吗?”
陈光伏跪于地,不敢言语。
“娘别吓他了。”沈明赫给陈光使个眼色让他快走,待屋子里只剩这娘俩了,沈明赫也没敢冲他娘说实话,就道,“我以后少玩几次,这样娘总能放心了吧。”
宁王妃却知道她这小儿子是个什么样的,虚打他一下道:“少拿这话来搪塞我,你说这话可不止一遍了。”又一叹道,“儿郎大了,哪里还能听得进为娘的话,该是给你寻个娘子,如此一来,便能对你事事有个规劝。”
规不规劝且放一边,让沈明赫立刻坐正身子的是“娘子”二字,这不免又让他对灿灿肖想起来。那戴着帷帽的女郎掀起了柔白的面纱,温婉的面庞就映入他的眼眸,不,是印在了他的心底。
如陈光所说,以沈明赫的出身和恩宠,他想要什么样的女郎都容易。既然灿灿已经和离,那么他是不是也能将她讨入怀中。
思及此处,沈明赫正经八百地问宁王妃:“娘真的要给我娶娘子吗?”
宁王妃不由笑道:“看你说的,明年你就二十岁了,行了冠礼后,自是要给你寻娘子的。”
沈明赫又问:“那娘中意怎样的儿妇?”
按照国朝制度,亲王有一妃、两孺人和十媵,宁王府只有一妃与两孺人,三人倒也算是和谐。宁王的儿女中,除了长子沈明朝和幼子沈明赫是王妃所出,其余几个均是两孺人所出,而这几个孩子里,就只剩沈明赫尚未婚配。其余几个儿妇,均是出自簪缨世家的女郎,除了容貌上乘外,也是个顶个的知书识礼。
宁王妃亦是出自高门,断不会像市井刁钻舅姑那样为难儿妇,只一点,儿妇要周全夫君、侍奉舅姑。
“怎么,”宁王妃道,“娘看什么样女郎好,你便能依了娘的心意不成?”
沈明赫立刻卖乖:“儿何时忤逆过娘?”
宁王妃就笑:“少在娘面前装乖卖巧,娘让你少击鞠,你哪次听过?擦破衣裳也就罢了,隔三差五磕磕碰碰,娘这心里头……”
宁王妃说到这里竟然哽咽了。
沈明赫恩宠颇多倒也不是平白来的,他在哄人这方面无师自通,且从未有过失手。
“娘心头不悦,儿就要懊悔死了,别说是击鞠,日后儿连这家门也不出了,日日在娘膝下聆听慈训,绝不会离了娘的眼,也让人看看,娘养的儿郎定是最最孝顺的。”
宁王妃“噗嗤”笑出了声,却又嗔道:“你这套哄人的功夫还是留着哄你日后的娘子罢,用不着在娘跟前贫嘴!”
沈明赫道:“那我需得先有娘子不是?”
这话一出,宁王妃便上了心,却又担心合了自己心意的女郎不合他心,遂问:“你可有中意的娘子?”
“儿哪能敢私自约见别家女郎,更别提中意了。”沈明赫没有摸清灿灿接下来的情况之前,断不敢明说中意她的话,唯恐她不情愿反而坏事。
他日日将她奉为神明,哪怕就这样想着她,也好过她日后怨怼于他。
此事,急不得。他需得从长计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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