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国故事,备位储君的公主会在封号前加“极天”两字,以示与其他公主有别,并凌驾于其余宗室之上。
所以玉启完整的封号应为“极天显荣公主”,平时大家也就以“显荣公主”称之。显荣公主为表自己不忘本,特意择选了杜仲子为自己的徽章。
所以,当帝京的老百姓看到身着绘有杜仲子徽纹戎服的墨雪卫,便知道荣显公主的车驾就要经过了。
这一日有着春季最美好的天气。
为了让婚礼仪式盛大而顺利地举行,管辖帝京的司州牧亲自下令,要求自河南尹到城门校尉,一起督促街道打扫,架设彩棚等事务。
所以,当容显公主的金银车穿过街道的时候,不仅能看到路边随风飘扬的彩绸,还有特意从城外运来的成盆的花树。
围观的百姓兴致勃勃。有那初来帝京的外乡人露出疑问的表情,道:“不是说这次是公主迎驸马吗?怎么还需公主的车驾出行。”
一个祖上八代就住在帝京的老汉笑了,敲敲手中的酒葫芦,道:“荣显公主乃是储君,今日成婚要到太庙去告祭的,并非是出嫁的仪式。”
外乡人恍然大悟,连声称道老汉的博学,又说要请老汉饮酒,多听听这帝京风物。
老汉的妇人就在后面的店铺里沽酒,听到称赞声,不免对自己的女儿道:“看看你爹,倒似是他自己成婚哩。”
女儿道:“娘呀,莫说爹了,我这么多年也从没见过公主出嫁的仪式。”何况还是身在储位的公主。
妇人道:“可不是,上一次这么盛大的仪式,还是我十五岁那年呢。当时端弘女帝还是公主,与宣王成婚。这一晃啊,都十几年了。”
母女叙话间,显荣的金银车已经远远去了,又有十几对宫女手持各色宝物经过,再之后就是驸马所坐的牛车了。
女儿毕竟年轻,好奇地凑到父亲旁边看了看,回来对母亲道:“这驸马可真俊俏,便像国子监里面的监生哩。”
妇人却摇头,道:“哎呀,那你是没见过当年的宣王,何等地……哎,老头子,那个词怎么说来着?”她询问看完热闹走回店里的老汉。
老汉正想要再去偷偷沽一壶酒,听到老婆这样问,连忙转了方向,朝柜台走去,一边走,一边不耐烦地道:“‘英武’、‘英武’!什么好词,你们娘们啊,就是喜欢这长得好看的。要我说,就该找我这样踏实的丈夫,才好安稳一生。”
妇人不在乎他后面的絮叨,继续对女儿道:“对了,正是‘英武’二字,就是说宣王长得又好,武艺又高。当年端弘公主的五百墨雪卫,没有一个及得上,所以公主才执意选了他。”
母女说的正起劲,楼上忽然传来一声碎瓷声。
妇人唬了一跳,忙忙地去看。却是一早就包了二楼不许旁人上来的那一对客人,穿着锦袍的中年男子面前,正有一堆瓷片,显然是刚刚打碎的杯子。
妇人心中更加忐忑,都说帝都大,不易居,这生意更不好做。眼看这锦袍客人多半是个高官贵族,先别说能不能把这杯子钱赔了,就怕他在此处闹事。
就在此时,一个温和的声音道:“店家,店家。”
妇人一惊,却是坐在锦袍男子旁的女子出了声。这女子长得文秀,一开口就让人觉得是个讲道理的人。妇人的心顿时落回肚子里面了,口称“夫人”,走了过去。
果然这夫人甚是和气,不仅赔了杯子,还多赏了五两。
妇人得了银子,喜气洋洋地收拾了碎瓷片,退了下去。过了一会儿,她又送了两碗酥酪上来,千恩万谢让夫人莫要嫌弃,品一品这贱物。
等妇人再次下楼,整个二楼就只剩他们两人。
“什么‘英武’!明明就是个小人。”李博还是生气,拿过妻子面前的杯子,狠狠地灌了下去。
王灿可比他镇定多了,不慌不忙地将其中一碗酥酪放到他面前,然后道:“你可小声点,听说他已经回京了。”
这句话不说还好,一说李博更加生气了,道:“他还舍得回来,一年到头,几乎天天在外面转。”
他的生气中还带着浓浓的不服气,“谁说无人可及,难不成老子还怕他!”那架势仿佛对方若是出现在此处,他一定要打得人家满地找牙。
王灿不劝了。过了一会儿,气呼呼的李博终于冷静了一点。
“你生气有什么用?反正公主当年没瞧上你。”王灿悠然地道。
提到往事,李博就蔫了。
王灿犹觉不足,继续道:“陆姐姐也没瞧上你呀。”
李博完全不想说话了。
王灿见他彻底丧气了,这才道:“好啦,咱们好不容易回一次京,你可莫要在陛下面前胡说。宣王……宣王和陛下的事情,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咱们呀,就是来给玉启送礼的。”
这一次,李博没再口头逞强,默认了王灿的话。
不过片刻之后,他想起了什么,怀疑地问:“你怎么知道陆莹没有瞧上我?”
陛下就算了,她那是被宣王的皮囊迷住了眼。陆莹可从来没有露出对谢森那小子的不同,只是自己当时犯了事,也不知怎么稀里糊涂地,就让家里和王太师的女儿定了亲。
王灿白了一眼李博,不想再和他就十几年前的破事计较了。他也不想想,当年在墨雪卫,谢森就压了他一头。而陆太傅一出事,谢森千里迢迢回京求亲。什么名利前程,都被谢森抛在了脑后。
这份魄力真是让天下女人动容啊。
唯一可惜的就是陆莹的身体太不好了。
王灿想到故友,心中泛起丝丝愁绪,等到晚上谒见女帝时,难免就带了出来。
端弘听王灿左问一句“近日饮食”,右问一句“心绪如何”,不免有些好笑。她之前还一直担心王灿受父兄之事的牵连,没想到此时见她还有心思挂念自己,端弘的心也放了下来。
她轻轻握住王灿的手,道:“看到你如此,我也安心了。”
王灿怎么不知道女帝话中之意,她微微摇头道:“我只恨自己不能阻止父兄,无奈托庇秀水。如今朝纲安稳,才是万幸。”
端弘女帝也点了点头,能够如王灿这般豁达的人真是太少了。
王灿又叮嘱许多,最后犹豫了片刻,方道:“陛下,一个人有一个人的缘法。我观宣王殿下,并非当年那些传闻所言。”
到底是皇家秘辛,王灿本不想多言。可是,端弘待她何其亲厚,能够在王家作恶多端的情况下,为她筹划嫁入李博,保得一生安稳。
她实在不愿意看着自己留在世上唯一的好友,再被往事折磨。
端弘没有立刻回答,她笑着指指下头,对王灿道:“你看,她们和咱们以前多么像啊。”
她们此时正在阔大的天文殿中,此处乃是燕国宫廷中用来举办宴会的地方。今日为了庆贺显荣公主成婚,帝京中三品以上官员和夏侯氏的宗亲都有幸赴宴。所以整个殿宇中,笙歌阵阵,觥筹交错。
王灿顺着端弘的手望去,就看到显荣公主身边的几位少女。她多年不曾入京,可是竟能认出这几人。
除了身着婚服的玉启外,丘敦雨和莫延双都还是一身墨雪卫的戎服,跪坐在玉启身后,牢牢守在大燕国未来储君的身边。她们三人都不断和玉启下首的女子交谈,显然关系十分要好。
“确实和咱们当年仿佛。”王灿的心中涌起一股柔情。
端弘笑道:“不过,她们可比咱们有主意。”端弘从来没有想过,玉启会选择仆兰茂。她会这样做,不过是因为仆兰茂最合适罢了。
端弘也曾经劝过,玉启只笑着道:“母亲,这对我,对他,都是最好的选择。”她的语气平和笃定,竟让端弘再也开不了口。
丘敦雨却拒绝了族内安排的婚事,只道齐国公丘敦正伦受到王太师案的牵连被褫夺爵位,自己深受伯父大恩,一定要好生为女帝和储君效力,以期重获齐国公的封爵。
王灿也深知这其中种种,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道:“好在莫延双总是顺从了自己的心意。不过,那个姓陈的小姑娘呢?”
姓陈的小姑娘不知道上面两位长辈正在议论自己。如果她真的知道了,恐怕会急切地请两位给自己出个主意。
她感觉到自己越来越不坚定了。也许丘敦雨说得对,在她重生的这个世界,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她这样的想法和性格。
她也不能否认自己的动心。当谢峰一次又一次努力出现在自己面前时,她怎么可能不感动。
好吧,她终于下定决心,回去就和谢峰打赌,只要他能在这次的会试中获得探花,她就……
当天晚上听闻这个消息的谢峰又高兴又迷茫,他悄声地问陈舒青:“非得是探花?万一我要是状元呢?”
陈舒青没好气地道:“你怎么不说自己把状元、榜眼,探花的名号都拿了呢?”
“为什么是探花呢?”谢峰还是不明白。
陈舒青轻轻嗓子,道:“你想想,这‘探花’之名一听就是又有学问又有样貌。有这样的活招牌,思今学社必定生源滚滚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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