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挂在了远处的屋檐上,映得天边云霞层层叠叠,红霞满天。
如意阁后边的小院儿里,章玉撅嘴看着盆里白花花的奶油,揉了揉酸疼的胳膊:“阿意,这个还要搅拌多久啊……”
如意放下手中的蔬果,在围裙上擦了擦水拿了两只木筷走过来,将筷子插在了奶油上观察了一会儿,随即笑道:“差不多行了,就这样吧!”
又笑着瞥了皱着张苦瓜脸的章玉一眼:“……是谁非要闹着做这个的来着?”
章玉闻言吐了吐舌头:“谁知道做这个竟这么麻烦……”
这蛋糕还是多年前她在清源过生辰时如意给她做过一次,之后她便一直念念不忘。今日恰逢章南亭生辰,她便又想起了这个,一大早就跑来如意阁,磨着要如意教她做蛋糕。
店里事忙,下午的时候如意便将奶油原料放在大盆子里交给了她,让她老老实实在后院儿里打发奶油,不想这一打就忙到了太阳落山。
眼下听如意说打好了,章玉不由一阵欢呼,终于能解脱了!以后自己再不做这个了!
如意笑着摇了摇头,又朝屋内喊了声:“灶上的坯子怎么样了?”
“出锅啦!”话音刚落,便见吉祥端着个大瓷盘从灶房里走了出来,盘上还装着一块方糕样的东西。
章玉凑过来闻了闻,两只眼睛绿油油地:“好香啊!就是这个味道,我可想了两年了!”
如意接过蛋糕坯子放在桌上,又取出一块纤薄的木片,将打好的奶油一层层抹在了坯子上,拿起西瓜和葡萄等水果一一摆放在上面,最后再在上面细细地撒上一层糖霜。
“成了!”她满意地停下手,看了看扒拉在桌沿边流口水的一大一小,“不准偷吃!寿星还没来呢,我再去做两个菜。”
章玉一把拉住她:“冯忙那些了,我哥等会儿肯定会带吃的过来的,他新开的那酒肆离这儿这么近呢,你做那么多,待会儿也吃不完!”
如意想想也是,章南亭这些日子没少往她们这儿送吃的,也不矫情,三人便坐在桌边一人拿着块西瓜啃了起来。
“……听说南亭哥哥新开的酒肆生意很是红火?”吉祥大口啃着瓜,一边含糊不清地问道。这瓜在井里泡了一下午,很是清甜。
“那是!多亏了阿意,你给他的那几个方子可帮了大忙!说起来,我哥上次说要给你分成你咋不要呢?”
如意啃着瓜笑而不语。
她一直觉着这铺子价格太低了些,跟周边商铺熟络之后,她便打听了一下周边铺面的行情,当下就心中有数,章南亭肯定是自个儿往里边儿贴了钱的,多的不说,至少也自掏腰包贴了五百两。
但章南亭咬定他买过来只花了一千三百两银子,更不肯收她的银子,她只好绞尽脑汁地想了几个方子给他,他是做这行的,想必这些方子还是有些用处。
章南亭果真也是个生意场上的能人,拿到这方子便回去和自家那几个大厨一通研究改良,当下就拍板要在二道口开一家酒肆,不出半月就红红火火地开张了,现已成了章家在京都的头号招牌,风头甚至隐隐压过了原来开的那家章记酒楼。
几人又唠了会儿嗑,便听店铺外边儿传来一阵敲门声,如意用帕子擦擦嘴,起身走到门边,上前挪开了虚掩着的门板,便见章南亭正立在门外,影子在夕阳下拉得长长的,身后的福伯则两手各提了个八角大食盒。
“果然是寿星来了,快进来罢!”如意朝他眨了眨眼,随即笑着领了人朝里边儿走去。
“哥!”
“南亭哥!”
章南亭柔和了脸色,朝二人点点头:“忙了些事就过来晚了些,饿了罢?”
一边的福伯已将菜肴摆上了桌,几人便围桌而坐用起了晚饭来。
待众人饭毕,月亮已高高挂在夜空中散发着柔和的光芒,月光洒落而下,似是为小院儿披上了一层轻纱,一片静谧柔和。
章南亭吩咐福伯将碗碟收好,转身回院儿,却见三人都不见了,不由怔了怔,不知她们这又是闹的哪出。
片刻后,灶房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随即悠扬歌声在静谧的小院中响起:“祝你生辰快乐,祝你生辰快乐~”
伴着微微烛光,三人从灶房里走了出来,手上还端着个大蛋糕,上面插了只红色的小蜡烛,烛火映在三人的脸上显得暖融融的。
端着蛋糕走在最前面的如意一阵腹诽,本来说好是章玉打头,她却临时把活儿硬塞给了自己。
“……南亭哥,生日快乐!”望着男子吃惊的样子,她尴尬地笑了两声。
章南亭看着烛火照耀下愈加柔和的那张笑颜,心中微微一动:“……谢谢。”
看着她神色有些不自然,章南亭心知肯定是自家妹妹搞的鬼,微微一笑,出声替她解围:“我记得这叫蛋糕?”
如意舒了口气,点头笑道:“对,就是从前在清源做过一次的那种蛋糕,不过今日这个可是你妹妹亲手为你做的!”
却是绝口不提自己。
待四人重新围桌而坐,章玉抱着她哥哥的胳膊连连催促:“哥,快许愿吹蜡烛!阿意说这个可灵了!”
章南亭无奈地看了看自家妹妹,依言闭上双眸,片刻后,轻轻对着蜡烛一吹:“……好了。”
章玉又蹭了过来:“……哥,你许了什么愿?”
章南亭视线轻轻扫过坐在一旁的某人洁白如玉的面颊,抿唇不语。
如意不经意间瞥见那一眼,心头一跳,见章玉还想追问,忙咳了两声:“……许愿么,说出来就不灵了!”
章玉的眼神在两人身上打了个来回,嘻嘻一笑:“好吧好吧,那我们赶紧吃蛋糕!”
吉祥一阵欢呼,忙拿出竹片一人分了一小块,正要开吃,却听章玉道:“等等!”
只见她不知从那儿摸出来一只小小的粉色瓶子,嘿嘿笑着:“喏,桃花酿,有没有人想喝呀?!”
“我我我!”吉祥举着小手附和,也不知她是不是随了自家老爹,平时就很爱喝些甜酒。
章玉难得遇见个小酒友,遂欢欢喜喜地给她倒了一小杯,两人便就着蛋糕喝起酒来。
如意自己是从不喝酒,章南亭除却在场面上会喝些酒外,平日里亦是滴酒不沾,两人便在一旁小口吃起了蛋糕来。
“最近店里生意很不错?”他想着午时过来送饭菜的时候被堵得水泄不通的清安街。
“嗯,也算是在这京都立住脚了。”如意笑着吃了口奶油。
章南亭微微皱眉:“……我今日在街口遇见了几个人,似是碧月楼的伙计。”
如意点点头:“有一段时间了,没事儿就会来附近蹲守片刻,不过清安街这边常有衙役巡逻,他们倒不敢来店中捣乱。”
章南亭看了她一眼,本想告诉她这事恐怕没那么简单,又担心说得太多吓着了她,默了片刻,方叮嘱道:“我知你心下有数,但这京都不比清源,切忌树大招风。”
如意闻言,冲他笑笑:“谢谢南亭哥,我都晓得的。”
她知道有人眼红,但让她就此放弃亦是不甘,只能平日里更加谨小慎微些,避免被人抓住把柄。
章南亭见她嘴上说着晓得,脸上仍一脸倔强,倒真是和小时候一点没变,外表看着柔柔弱弱,内里却是个顶有主意的。
章南亭忽地想起了下午在酒肆中遇见的那人来。
“……李皓白?”酒肆雅间里,对面的白衣男子温润一笑,“这位兄台可是认错人了?”
萧景之放下白玉筷,左手拿着扇子指了指那白衣男子,哈哈一笑:“倒是我的不是,忘了介绍,这位是宣平候府大公子,谢若白。”
章南亭怔愣地看着那人的脸庞,除了气质更硬朗成熟了几份,那眉眼轮廓,通身气质,竟是和李皓白如出一辙,世间真有如此相像的二人吗?
京都众人皆知,宣平候府大公子谢若白,在承德二十三年那场大乱中流落在外,三年前方被宣平候带回京都认祖归宗。
而李皓白坠崖失踪的时间,正是三年前。
细细推算,李皓白坠崖的一个月后,这位谢若白便回到了侯府,听说回京时已身受重伤,惊得宣平候差点把太医院都给搬了过来。
两人相貌如此相像,失踪和重现的时间又吻合得严丝合缝,他不得不猜想,谢若白是否便是当初的李皓白呢?可若的确如此,为何他却不认识自己,又为何失踪三年都不跟家中联系……
月华漫天,铺子后边的小院儿里一派安详静谧,只听远处街口的榆树上不时传来几声悠远蝉鸣。
章南亭看着身旁女子在月光下莹白如玉的脸颊,缓缓开口:“今日,我在店里似是遇见了……”
如意含着口蛋糕,等了片刻,却未听他说下一句,便抬头看他:“……遇见了什么?”
章南亭静静望她,月华在院中流淌,映衬着她的脸晶莹似雪。
同样地,亦映衬得她头上的那根蓝水玉兰簪子波光流淌,温润生辉。
不知怎么,他心中似是被刺了一下,待缓缓开口,只听到自己对她说,
“……没什么,不过遇见个同乡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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