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千琅想起林舒栗说向适原在片场要求严格,拍戏不用替身。
她看着傅闻礼,心想原来导演严格到连试光都让主演亲自上。
当红明星的时间极其昂贵,都是明码标价写在合同里,vlog视频里广告植入的几秒钟怎么收费,商务站台几小时怎么收费。
别的剧组为了控制成本,试光和前期走戏都让替身或者助理来。
她对向适原的风格稍有了些切实的了解。
别开眼,谢千琅目不斜视地跟傅闻礼擦肩而过,继续向前走。
向适原在前面带路,他走路踢踢踏踏的,差点撞到一架斯坦尼康。
肖岚在机子旁边“啧”了一声,忙说:“看路。”
“千琅来啦,真不好意思这么急叫你过来,”肖岚过来她打了个招呼,“老向想一出是一出的。”
谢千琅笑笑:“没事儿,正好我后面的行程都空出来了,早点儿进组也省得粉丝在评论里天天催。”
肖岚让场务引着谢千琅去更衣室换装,转过头跟傅闻礼的助理说:“千琅来了,等会儿试完光直接带闻礼去做妆发。”
傅闻礼的助理庄云是个戴眼镜的男生,点点头应了。
老破小一梯三户,都被剧组租了下来,一户用作拍摄片场,另外两户都被搭成了简陋的工作间,因为是向适原心血来潮提前开工,地上摆满了乱七八糟的设备和道具,工作人员神色匆匆地从几扇房门内进出。
说是更衣室,也只是其中的一间主卧,门上还贴着去年的年画。
场务是个年纪不大的男生,推开门,挠着头有些不好意思地对谢千琅笑着说:“千琅姐,您今天先将就一下,明天一定找人给您都收拾出来。”
谢千琅往门里看了一眼,卧室的床没来得及撤走,上面摊着一堆戏服,衣服上还带着洗衣店的防尘袋没来得及拆。
一个扎着丸子头的姑娘正在戏服堆里翻来翻去,见她进来了,有些拘谨地在站起来,跟谢千琅打了个招呼。
另一个染了蓝灰挑染发色的人正蹲在地上从她的宝贝箱子里往外掏眼影盘。
“Nicole姐?”谢千琅有点儿诧异地跟她打招呼:“你怎么会接剧组跟妆?”
照Nicole在圈儿里的咖位,早就不是别人挑她化妆了,是她挑人化妆,光是年底网络平台和杂志方办的各种盛典的排期都忙不过来。
谢千琅见过她拎着化妆箱在明星们下榻酒店的不同楼层间穿梭的忙碌模样,跟组化妆这种累活儿怎么会请到她这尊大佛?
“当然是因为对方开了个我拒绝不了的数字,来,拉我一下,腿麻了,”Nicole把手朝谢千琅伸过去。
谢千琅有些好笑地把她拉起来,说:“你掉进钱眼儿里了。”
“那可不,你们这个小破电影的投资方还怪有钱的,”Nicole拍拍手,有些嫌弃地看了看四周简陋的环境:“不是我说,收完了钱来这地儿一看,我还以为遇见诈骗了。”
“你说辰星,它哪来的钱?”谢千琅有些意外:“不是因为对赌失败股价大跌了吗?”
《大城市病》的主投公司是辰星娱乐,谢千琅那部迟迟上不了的《暗面》当初也是辰星大手笔投资的剧王,一下子被埋了之后林舒栗说辰星的工作人员都要疯了——款回不来不说,还遭遇了舆论危机,从制作部、市场部到公关部、法务部裁了一大批人。
Nicole挑了下眉,问谢千琅:“你不知道?辰星娱乐找了个有钱的爹,在新闻上挂了快一周了,说不定你那个被埋的戏也会重启呢。”
“不知道,我又不关心财经版,”谢千琅摇摇头:“不过够呛,栗子姐找人估过,要改的戏份太重了,光AI换脸的成本都快上亿了,重拍更是不可能,吃力不讨好,谁来接这个烂摊子。”
“你说的那个有钱的爹,”她顿了一下,心里有了些不好的预期,但还是问道:“是谁啊。”
Nicole笑得牙眼不见,说:“傅氏啊,之前听小道消息说傅氏要进军大文娱,本来我都被手里辰星的股票套牢了,天降金主大爹直接给我救了回来。”
“听说辰星给你们这部戏上来就投了三亿,还不包括后续的宣发成果,光前期制作就这个数,”她压低了声音说:“又不是烧钱的特效电影,这是要干嘛?宠孩子也不是这样宠的吧。”
“谁知道呢,”谢千琅默然。
三个亿,还真是舍得。
谢千琅顿了一会儿,嗤笑道:“洗钱吧。”
说完才想起还有个人在。
整理服装的小姑娘尴尬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见她们看过来,忙摆摆手说:“我什么也没听见。”
Nicole“噗嗤”一声笑出来,说:“她开玩笑的,别看千琅长了个冷艳的脸,熟了你就知道了,这人没个正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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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妆造好做,Nicole给谢千琅卸了之前的妆,只简单打了个底,遮瑕都没做,顺着她天生的眉形稍微加深。
谢千琅的骨相不需要修容,只用口红给苍白的唇色晕染了一下。
导演要的就是她疲惫、憔悴,再带一点神经质的敏感。
Nicole边给谢千琅卷头发,边笑:“我这钱可真是太好挣了。”
置装的女孩子叫张晨,等在旁边,见她们收了尾,立刻递过来今天的服装。
黑色的长款羽绒服、高领毛衣、牛仔裤和切尔西靴。
谢千琅接过来,笑着说:“怎么感觉在地铁里能撞衫八百次。”
张晨被她说的有点不好意思,说:“其实就是看大家坐地铁的穿搭来的灵感,不过千琅姐您身材好,肯定连这些普通的衣服也能穿好看。”
等谢千琅换好衣服,周舟刚好过来敲门:“小琅姐,好了吗?”
她边走边把长发从外套衣领里往外掏,打开门,发现傅闻礼正等在门口。
黑色高领毛衣被谢千琅穿得玲珑有致,贴身的剪裁勾勒出她纤细的腰肢,傅闻礼的视线从她腰间一闪而过,眼神一黯。
谢千琅“嗖”的一下把拉链拉上了。
傅闻礼偷看被抓包也不尴尬,他穿了一件灰色的圆领卫衣,黑色的羽绒服被他拿在手里,头发被剪短了一点儿,更显得他挺拔清俊。
他清了下嗓子,淡声说:“走吧,下楼。”
下午五点半,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寒风吹彻,路灯微弱的光照在路边的积雪上。
这场戏的内容很简单,是傅闻礼接谢千琅下班,含笑听着谢千琅给自己讲在剧组看到的八卦,在她讲得兴起时,低头吻住了她。
傅闻礼和谢千琅站定后,冲导演比了个手势。
执行喊了句“安静”,现场嘈杂的声音迅速消失。
“准备——”向适原坐在监视器后,说话时嘴边呼出成串的白气。
谢千琅的手被另一只体温更高的手握住了,她抬起头看向傅闻礼。
傅闻礼也看向她,没说什么,把谢千琅的手塞进了自己的外套口袋。
十指交扣,握得很紧。
谢千琅试着抽了一下手,没抽动,索性随他去了。
“action!”
两个人并肩往前走。
北京太大了,冬天尤其如此。
失去了绿叶的荫蔽,寒夜里的北京空旷、萧索、肃杀。
四周的水泥森林在黑暗中耸然而立。
他们行走其中,像两朵漂萍。
但是热意在两人交握的手心传递,在这拍摄的短暂时间里,爱也一样。
“……然后总编剧说,别的戏份都得再改,就这几句情话写得特别好,我说那当然,这可是想着我男朋友写的。”
谢千琅对傅闻礼露出一个有些得意的笑,眼角眉梢满溢着温软的爱意。
眼前这个男人是她的爱人,是她在这个庞大而陌生的城市里唯的一依赖。
傅闻礼像是被她的笑晃了眼,一时间没来得及作反应,戏断了。
“cut!”向适原笑着骂了一句:“傅闻礼你怎么回事啊,看呆了?”
“抱歉,”傅闻礼稍微欠了欠身,“我的问题,再来。”
谢千琅的手还被他握着,被他带着往回走。
“……傅闻礼,”谢千琅说:“你能放开我一会儿吗?”
傅闻礼像是没听到,走回原地,冲着向适原比了个准备好了的手势。
风很大,把雪花吹到谢千琅的头发上和脸上。
她被雪迷了眼,眼前的光忽然被遮了一片——傅闻礼伸出手,把她外套上的帽子拉了上来。
傅闻礼修长的手指揉了揉谢千琅的下唇,体温把雪融化了,在谢千琅饱满的唇上揉出莹润的水光。
看着谢千琅的笑脸,他稍稍低下了头,笑了:“就这么喜欢我啊,写台词也想着我?”
声音里带着低沉的温柔,两个人呼出的白气交织在一起,呼吸相闻的距离,谢千琅看着傅闻礼形状漂亮的唇慢慢接近自己,面前的光线一点点暗下去。
温热的呼吸停在与谢千琅的唇近在咫尺的位置。
傅闻礼在吻自己的手指。
“cut!”向适原声音冷硬,把监听耳机丢在一边。
旖旎的氛围一瞬间散去,谢千琅的眼神恢复清明,看到向适原冷着一张脸走了过来。
“傅闻礼你今天在搞什么,就你身段高,拍个吻戏能要你的命?”
向适原手里拿着的剧本一下子甩进傅闻礼怀里,“你不知道我拍戏的规矩吗,借位在荧幕上多假你一个做演员的会不知道?还有没有点专业性,这么多人大冷天等着你一遍遍NG?”
傅闻礼冷着脸看他一眼,没开口,现场一片寂静。
他的助理连忙跑过来把剧本捡起,冲向适原道歉:“导演您消消气,傅哥他今天可能不太舒服,您多担待。”
说完又张罗远处被冻得原地搓手跺脚的摄制团队:“我刚联系了附近的饭店,大家先去吃点东西暖暖身体,光这么耗着也不是个事儿,器材这边放心,有专人照看着。”
向适原还是臭着脸,没接助理的茬,指着傅闻礼说:“明天再调整不过来你就回去当你的小少爷,我没这么多闲工夫陪你耗。”
说完转身走了。
周舟拿着口罩和围巾跑了过来,把谢千琅冻得通红的脸包裹住,说:“姐,你要跟剧组一起去吃饭吗,还是咱们先回酒店?”
谢千琅又抽了一下手,这次傅闻礼才把她放开。
被捂热的手接触到冷风,立刻被吹红了。
谢千琅抬头说:“傅闻礼,你现在没心情去吃饭吧。”
傅闻礼不知道在想什么,看上去有些走神,“嗯?”了一声。
“那我们去吃饭了。”谢千琅头也不回的越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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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还是有交情,向适原话也说得也太软了,简直像那种我先骂了自家小孩你们就别再骂的家长,”上了车,林舒栗看着谢千琅被风吹红的脸,有些心疼的埋怨道:“之前还觉得傅闻礼演技好,哪里想到他这么不专业。”
谢千琅靠在座椅上,问:“你看过他的戏?”
“看过啊,那么火,”林舒栗一愣:“你没看过吗,一部也没?”
谢千琅摇摇头,说:“他演技一直不错,今天可能确实有哪里不舒服吧。”
“神经,你都没看过怎么知道他演技好,”林舒栗笑骂道:“他好像确实没拍过吻戏,不过就算没拍过总也亲过吧,怎么会——”
谢千琅凉凉地看她一眼,林舒栗像被掐住喉咙一样把后面的话吞下去了。
周舟开着车跟上了剧组的大部队,一起去庄云定好的饭店,后视镜里看到一辆有点儿眼熟的黑色宾利,从片场开走了。
“怎么了?”林舒栗看到周舟一直在往后视镜看,问道。
“没什么……就感觉有点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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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吃到一半,包厢里的人喝得有点多,有人点起了烟。
影视民工作息不规律,经常熬大夜,普遍用烟酒和咖啡吊命。
谢千琅拿起外套出了包间门。
向适原找到过来时,谢千琅正站在抄手游廊的玻璃花窗前,右手拿了罐儿果酒,食指和中指捏着支黑色的sobranie细烟,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易拉罐儿,皱着眉头神色郁郁的样子。
小半张脸隐没在黑暗里,漂亮又落拓。
向适原没惊动他,发短信把饭桌上正在奋战的剧照摄影师叫了过来。
摄影师一头雾水地找过来,看到这一幕立刻拿出相机连拍了好几张。
最后一张照片上,谢千琅已经意识到了自己被拍,大概以为是路人在偷拍,她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下半张脸,烟雾缭绕在她的眉眼处,看不清神情,眼神里有种动人心魄的空茫。
光影恰好,情绪恰好,可以直接拿去做电影海报。
向适原凑过来看相机的预览,看到这一张,摇了摇头,感叹道:“唉,真是……”
真是天生适合镜头的人。
“怎么也出来了?”谢千琅也走过来看,说:“拍得真好,哥你记得到时候发我助理一份,挑剩下的废片我有用。”
摄影师比了个OK,又跑回去吃饭了。
向适原笑着指指她手里的烟,说:“我还以为你受不了包厢里的烟味儿才出来的。”
“没有,”谢千琅也笑:“就是出来透个气,我没什么瘾,就是烦的时候会点一根儿。”
想起她烦的原因,向适原也有点不好意思,想替傅闻礼解释:“闻礼他之前从不跟别人拍吻戏的,确实没有经验,而且……”
他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犹豫道:“听他父母的意思,他好像受过什么情伤吧,不愿意跟别人亲密接触。不过你放心,我肯定让他调整好,不能因为个人原因耽误剧组进度。”
情伤?
“啧,”谢千琅神色复杂地看着手里的烟,当着这位替傅闻礼操心的长辈的面儿,轻声锐评道:“矫情。”
傅闻礼(面无表情):不行,太近了,受不了,好想吃掉她。
遂自己去看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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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2024·借位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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