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纸被“哗啦啦”地翻动,齐乐手肘撑着头,满脸的“无趣”。
她抬起手指不轻不重地扣着书桌,一下一下极有规律。
从远处飞来几只小鸟落于窗边,似乎是终于发现了她放在窗沿的食物。
齐乐沉默地看着小鸟飞来又飞去。
片刻后,“啪”地一声,书本被合上。
“巧云。”
齐乐已最小的声音喊着对方。
“小姐?”
齐乐看着巧云为配合她同样用气声说话,一时没忍住笑意,过了一会敛了敛神色才继续道:“这几日爹爹在忙什么啊?”
自从那天来劝诫过她不许外出胡闹后,齐文忠再没来过。但是没几日,院子里的侍卫却比以前多了三倍。
就在昨日,还派下人给她送来一本静心的佛文。
巧云因为终日与齐乐待在一起,显然也是被封禁了消息,此时被齐乐问起,也是一脸茫然。
齐乐见状,身子往后一靠,“外面那几个侍卫真是颇有做死士的潜质,我问什么都不理!”
略一思索后,她向巧云说了几句耳语。
不出半个时辰,借着请大夫由头出去的巧云便回来了。
“怎么了,这么急匆匆的!”
巧云站定后,来不及顺气,急着说:“小姐,我刚刚准备从后门出去,却看见那些个下人急忙忙地搬东西,跟上去一看全是些贵重东西,以这种规格来······倒像是聘礼!”
.
齐文忠刚放下茶碗,就看见齐乐急冲冲地来了。
“父亲!那些聘礼是何意?”
瞧见齐乐严肃的态度,齐文忠长舒一口气,“既然瞧见了,那也不瞒着你。那些都是顾家送来的聘礼。”
“顾家?”
齐乐并非完全不知齐文忠在寻好夫婿,但却没有顾姓的印象。“您要把我嫁给那个整日沉迷嫖赌的老胖子?”
她说的是阳州城著名的富商,家族产业范围很广,不过继承到如今这一脉倒是有些没落的意味了。
“胡言乱语!”
“不是那个顾家。”还没等齐文忠接下下文,何娴静端着些齐乐爱吃的糕点进了屋内。“乐乐,你还记得顾将军之子顾明渊吗?”
说起这个名字,齐乐倒是有些印象。
何娴静进屋后父女俩的气氛缓和不少,但齐乐仍在气头上,说话语气不免有些冲:“可我与那顾公子只幼时一面之缘,如今凭着娃娃亲,您就要将我许配?若是他长大后奇丑无比,性格孤僻怎么办?婚事如此重要,我不”
“就因为重要,才不容你胡闹!”齐文忠打断齐乐,“这件事我与顾大将军早已定下,不必再议!”
齐乐双手有些发抖,想再说些什么,最终却甩袖而去。
“让她走!”齐文忠也火气上头。
三十而立的年纪,齐文忠才得一女,之后也并无再育,因此平日只要不触碰齐文忠的底线,齐乐想要什么便有什么。
“都是惯怀了!看她能走去哪!”
何娴静边给齐文忠顺气边挪揄道:“是啊,如今这孩子这样有主见还不是你我宠出来的。”
与齐文忠置气般跑出齐府后,齐乐一路跑到了外祖父的府邸——何府。
夕阳西下,光照在人身上有一圈毛茸茸的金边。
齐乐双手撑着下巴,看着外公何治照看自己种的小菜园。
“乐乐,天色不早了,外公遣人送你回去好不好?”
齐乐一听这话,顿时像焉掉的菜苗一样,往石桌上一趴,赖皮般大喊:“不要!”
何治看着她这副样子,不禁嘴角上扬,“那你瞧瞧是谁来了。”
这边齐乐刚一回头,恰好看见陈皙走到她身边,立马蹦跳着起来:“哥哥!”
陈皙先向何治行过礼后转身,“乐乐,宋姨做了你爱喝的鸡汤,此时回去,味道正好。”
自从白日从家里跑出来已经过去大半天了,齐乐只得不情不愿地跟着陈皙回去。
临出何府大门时,何治开口道:“陈皙,你且先等等,我还有几句话和乐乐讲。”
看着陈皙温吞退到马车旁后,何治走到齐乐身旁,用惯常温和的语气道:“乐乐,无论你选择谁,或是选择怎样的生活,最后都是为了幸福。”
此时太阳将要全部落下,何府门口早已点上了灯。
烛火明暗间有微风吹来,耳边有沙沙的声音。
齐乐缩了缩身子。
“今日你和外公说的,外公都记下了,倘若你真的不愿意嫁给顾家,再传书信给外祖父,偌大的何府,永远都有乐乐的容身之所。”
不知是有细沙迷了眼还是空气太冷,齐乐鼻头一酸,居然有些想哭。
最后,她没有像以往一样闹脾气不肯走,只是脚尖一垫,轻轻地拥抱了一下已满脸皱纹的何治。
然后,在何治的注视下走进了马车里。
回去的路上,齐乐一直侧着头透过帘子向外看,陈皙就这么安静地在她身旁也并不言语。
“停车!”
话刚一说完,齐乐便从马车上跳下去。
陈皙跟着下了马车,身边的侍从走上前问:“公子?”
陈皙看了一眼齐乐离开的方向,摆了摆手,“不必跟着,你们在这里候着。”说完,独自走进了一条不算繁华的小巷。
三十一年前,大庆国易主,原先的皇室被迫迁到南方,此后一直受异姓皇帝所管。直到十三年前,收回一部分失地。
自从,天下被分为二。
这些年,各城重新修缮,一些残破的老街已不复存在。
齐乐就这么默默地向前走,听着身后人不轻不重的脚步声。
那时,陈皙刚来齐家,不爱讲话,齐乐就借口自己出去玩,然后拉着陈皙一起出门。她想让陈皙熟悉阳州城,熟悉齐家。
一晃都十年过去了。
“齐乐。”
齐乐顿在了原地。
“要不要吃糖葫芦?”
这是十年前,陈皙来齐家后和她说的第一句话。
齐乐转身,同样回了句十年前的话:“哥哥,我走累了,你背我好不好?”
陈皙笑着走到她身前蹲下,“来,哥哥背你回家。”
太温柔了。
齐乐看着眼前人的后背,“噌”地一下跳了上去。
两人的身形差不多,齐乐这一跳,陈皙微微踉跄了一下。
“哥哥,要不我还是下来吧?”
“无事,这段路离家也不远。”
齐乐就这样歪头靠在陈皙的肩上,衣领处是她熟悉的香味。
不怎么繁华的小巷,来往的人并不多。
“若是在走出小巷前,能遇到做糖葫芦的老爷爷,我······我就和哥哥说明我的心意!若是能······我就说,若是能,一定能遇见······”
“你在小声地讲什么呢?”陈皙突然开口,“乐乐,前面有家卖糖葫芦的,要吃吗?”
齐乐猛地抬头,原来他们不知不觉走到了小时侯常买糖葫芦的地方。
只是,熟悉的老人并不在。
“不要了!”
她不知道自己在失望什么。
她讨厌这些突如其来的变化,突然她就要成婚,突然她就不能再喜欢陈皙了。
而现在,她的心意,也只能变成秘密,不能再说出口。
最后,所有的一切,都只化作面上伪装的一抹笑,“哥哥,我们快回家吧,再晚了鸡汤不好喝了。”
回到齐府,恰好过了用晚膳的时间,齐乐只打了招呼便回到自己的院子,对齐文忠仍是保持着沉默。
“乐乐。”
在听到何娴静的声音后,齐乐在榻上特意转了个身,背对着来人装睡。
“娘知道你没睡,你转过身子,咱们闲聊几句。”
“······”
何娴静遣散了下人,在榻边坐了下来,等了一阵,见齐乐还是没有转身,便沉声道:“乐乐,你也到了该婚嫁的年龄,你爹爹和我自是可以留你一辈子在齐府,可以后呢?说句不吉利的,以后······要是你身边没个人,我们怎么放心啊!”
齐乐似乎终于沉默够了,坐起来面对何娴静:“还有哥哥陪着我!”
“那不一样。”
何娴静坐得离齐乐更近了些。
近到齐乐可以清楚地看到母亲眼角的细纹,何娴静也可以看到女儿正渐渐褪去青涩的脸。
“乐乐。”何娴静将齐乐的手握在自己手心,“顾家的底细我与你爹爹清楚,顾家公子是配得上你的。你为何不情愿,莫不是有了喜欢的人?”
“谁说我没有喜欢的人······”
齐乐的声音很小,可何娴静还是敏锐地捕捉到,“当真?是哪家的公子?乐乐,你不要与娘玩笑。”
有那么一瞬间,齐乐很想把“陈皙”两个字说出口。
陈皙是作为齐文忠义子进的齐府,但陈皙与齐家并无血缘关系,多年来,陈皙也保留原有姓氏。
可是,比起“陈家公子”,她喜欢的是在齐府相识的陈皙,而在这份熟悉的喜欢前面,是哥哥这个称呼。
见齐乐再度沉默下来,何娴静松了口气,她只当齐乐将才的话是一时编的借口。
“乐乐,每个年纪都有自己该做的事。”
“我为什么要和他人一样,在这个年龄婚嫁,然后生子,一辈子待在院子里看着孩子和夫君,人活得不像人,像傀儡。”齐乐一口气吐露出自己的想法,说完后,又意识到自己似乎有些激进,语气柔和下来,“娘,我不是这个意思······”
何娴静叹了口气,松松地拍了下齐乐的手背:“娘照看着你从刚刚开始学步到如今,途中虽多有劳累,但很幸福。”
“但这一切都是您自愿的吗?”
何娴静一时有些回答不出来,又反问了一句:“你为何偏要与他人不同呢?”
“······”
这次轮到齐乐哑然了。
她只是想可以在外面做更多的事,想自己寻得一个良人。若是成婚了还会有自己选择的权利和时间吗?
是啊,为什么不和他人一样呢?
为什么他人一定要选在一个年纪成婚呢?
齐乐最后也没想出什么所以然,婚期将至,她的一切想法被排在了姻亲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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