疲惫至极的夜晚不会有梦。我像往常一样,起床给来福煮早餐,再给俞年留了一点,就出门干活了。
但令我意外的是,俞年今早也来了,提出要一起帮忙。
当然,大家异口同声回绝,三哥更是提出去他家的小卖部打麻将得了,装修的事情不用他操心。韦咏溪随口一说“要不来和我刮腻子”,他个愣头青硬是迎难而上,要把活抢下来。
韦咏溪不可置信,瞪大了眼睛,“你真来啊?”
他心中有一万点肯定,全身上下散发着期待的光,“可以吗?”
“唉,去吧去吧。”三哥拿他没办法,笑着对将要指导他的韦咏溪说:“麻烦了啊。”
“不麻烦不麻烦。”韦咏溪傻笑着,全神贯注在他身上,眼睛闪出精光,完全是花痴模样。
唉,我就知道这妹子……
不过,我最后没让他去霍霍韦咏溪,而是把他留在了我和俞安身边铺地砖。
我观察过,他特别适合做这种需要动手的事。他的手很稳,细节也处理得很到位,虽然有点完美主义的偏执,但这种特性放在对精细度要求高的工作上就非常合适。
只是有点可惜他那修长的手指,要被磨出茧子了。
今天一天下来,我和俞安教了他不少,还和他一起贴了半个楼梯。他特别开心,在回家的路上蹦着跳着找我要夸奖,我敷衍了他两句,他就高兴得要和太阳肩并肩。
不出意料,晚餐是他煮,我和来福只负责吃。我本来想洗碗的,但他抢了过去,不让我进厨房。
“你和来福在外面玩就好了,我洗碗。”他说完,就把厨房的门关上了。
“……”我低头,和刚刚用腿挠头的来福面面相觑。
好吧,听他的,和来福玩。
他今天好像开窍了,忽然有了“边界感”的概念,和我没有什么肢体接触,走路时也不会像以前一样粘着我走,我对他的抵触没那么大了。
当然,最重要的原因是我昨晚想开了,不再带着那么多混乱的想法去看他。如果抛开他接触我的目的,在我看来,他对我还不错,以前是,现在也是。他没变,变化最大的是我。
“俞归。”他洗完碗出来,把我当擦手布了,双手抹在我肩膀上。
我的身体条件反射往上耸,差点要跳起来,动作十分之夸张。
“对不起……”他被我过激的反应吓到了,默默收回了手。
“没事。”我喘着气,双手用力绞着裤腿。
“他本来就是这样的,没什么好奇怪的……不要太敏感,他对你没有恶意……”
我在心里努力说服我自己去重新接受他,但结果并没有我想象的美好。他喜欢我是事实,可是我觉得他的爱不纯粹。尤其是……他曾经想强迫我做某种事。
可能是前几年的教训太过惨烈,导致我非常抵抗他人的亲密接触。我觉得那种事情很肮脏,我无法接受那是“爱”的表现。如果他是真的喜欢我,为什么又会和他们一样炽热地盯着我的身体看。
虽然他给我的感觉是“他和他们不一样、他不是这样的人”,但我敢肯定,他还抱有和我做那种事情的想法。只要这个观点没有消失,我就无法接受他。即便有人说那是对爱的最高挚礼……也无法改变我对它肮脏下流的印象。
“还是害怕吗?”
“嗯?”他怎么问得如此直白。我挠了挠腿,快速闪动了两下眼皮,随意道:“还行吧。”
厨房的灯光从我们右侧打来,在另一面墙上投映出暗淡又细长的影子。我不经意瞥了一眼,发现他低着头。
他的声音很小,和他整个人一样低落:“怕我吗?还是接受不了……”
“不怕。”我说出一个连我自己都不太相信的答案,“接受不了而已……不只是你,别人也是。”
或许是太长的时间都在执着于生计,我感受爱的能力已经被金钱利益剥夺了。我有点搞不清楚到底怎样的爱才算爱,但我知道一开始就冲着亲密交流去的肯定不是。
而他就处在一个很模糊的边界,不只是亲情和爱情的模糊,还有他原始目的的模糊。如果他那天晚上没有冲动,我还是会觉得他是爱我的,我也会心甘情愿去维护那份久违的“爱”。
但这两个确定的问题没有确定的答案,我想不通到底要如何解决。可以是彻底接受他,也可以是从此一刀两断,但绝不能像现在这样,处在一个暧昧不清的状态。
当然,如果他现在非要对我做什么,我也无所谓,反正我这条命快耗尽了。
我们就这样相安无事的过了几天,平静得我难以置信。他学得很快,已经掌握了独立铺地砖的能力,可以拿工钱了。于是我们三个人做了分工——我和俞安继续铺房间的,他铺楼梯的,偶尔会打个照面。
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就是兄弟,俞安他们已经能看出我和俞年的关系缓和了,吃饭时也会拿他打趣。俞年脸皮厚,又是自来熟,和他们聊得很开心。
“俞归,明晚来我家吃饭?”明天难得有休息日,俞安招呼着几个兄弟聚一聚。
“行啊。”反正没什么事,还能给来福打包点剩饭作“珍馐”。
“把俞年也一起叫来呗,他应该不忙吧?”
“看样子挺闲的。”我说。他白天有时间干活,晚上还有时间陪来福玩,应该不是很忙。
“得。”他爽快同意。
第二天,俞年带着大包小包出发了。
“你拿这么多东西干什么?”他拎了两大袋不明物体,我猜是吃的。
“哎呀……吃嘛。”他不肯放下,捏着嗓子对我发了两声嗲,硬挤上了电车后座。
“……”虽然他只有我们两个在的时候会这样说话,但我依旧不想承认我认识他。
临走之前,来福跳上了它的专属座位——电车踏板。于是我们三个一起去了俞安家。
“哟,来都来了,还带这么多东西。”
俞安两眼放光,目不转睛地盯着俞年手中的两大袋物品。他嘴上说着客气,实质上生怕俞年下一秒把东西拿走。
“俞归说你们喜欢,就带了些。”
“?”
他把那堆东西放在桌子上,里面全是各种吃的。
“不错哦,这次倒是想着我们了。”俞潮老高兴了,特意拱我肩膀。
“那肯定还是他比较上心。”我微微一笑,把功劳还给俞年。
我觉得他们的安排有点癫,大夏天的非要吃火锅,估计是懒得煮。不过房子里开了空调,凉凉的,倒也适合吃火锅。
吃饭时,俞年和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自来熟得让我瞠目结舌。他们似乎也特别欢迎他的到来,关心他这几年的生活,为他介绍村里和镇上有趣的地方,一起谈论未来的发展方向,就如同他们从来没有分离过,没有丝毫隔阂。
我和他相反,吃饭一向话少,只要没人理我,我就能一直沉默下去。而且他们聊的话题天马行空,我插不进,所以我选择闭嘴,安安静静地在旁边看着。刚开始是羡慕,羡慕俞年的交谈能力;后来是释然,由衷地为他感到高兴。他们多认识认识也是不错的,如果俞年真的想在这边发展的话,多几个朋友说说话、聊聊天,也不至于太寂寞。
至于我自己的发展……算了吧,我没有未来了。
他们喝了点小酒,我没喝,因为要开车。虽然村里不会抓,但安全还是要保证的。来福和它的小伙伴们挤一个饭盆,你一口我一口,也吃饱了。差不多十一点半的时候,我们回到了清风吹拂的夜晚,伴着弯弯的眉月回家。
出门时我锁了家里大门,于是我让俞年先下来,我放好车撑停稳车,去开门。
“什么东西?”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发现大门上被贴了一张粉红色的打印纸,像是广告。
“……”联想到留在围墙上的痕迹,我不由得思考:我家的地理位置有那么好吗,整天往上边贴广告,真恼人。
我走到广告前,打算将广告撕下。
但在撕下之前,我看了一眼上面的内容。
同城X炮——
年龄:20,性别:男,眉目清秀,身材可佳,骚……
联系电话……是我以前用过的号码。
下面还配了两张不堪入目的图片,照片上的人交缠在一起……
什么……东西?
——————
“妈蛋,你以为老子拿你没办法吗?有娘生没娘养的垃圾种!”
“你TM让我们爽一把怎么了?你不爽吗?又不是不给你钱!”
“狗屎玩意儿,老子这辈子都给你毁了!”
——————
“嗯?”他估计是没看清,往前凑了一步。
这种东西怎么能让别人知道……我横跨至他身前,伸手想把所谓的“广告”撕掉。但它仿佛在和我作对,贴得死死的,我只抠下来了一小片。
“你别过来。”感受到他**的视线,我用一只手掌挡住图片和文字部分,另一只手刮着纸张,尤其是图片的部分。我知道我没有这种照片,但只有自己知道的东西……和别人说不清楚。
“诶呀,我帮你。”他的手从我身后袭来,罩在了粉纸上。
“不用……”我的动作有点急了,居然去和他抢同一片地方撕。
我听到他轻轻笑了声,温热的气息杂糅着些许酒气砸在我脖子上。
他没说话,另一只手也从我耳畔擦过,挡住了车灯的光,从边缘仔细抠着那张罪恶的“广告”。
我的呼吸有一瞬的停滞,手指也僵硬在他塑造出的黑暗中。
不可避免的,他碰到了我的手。
“撕啊。”他用食指轻轻挑了一下我的小指,从我的手掌下刮出一块粉红。
可能是因为他喝酒了吧……声音怪磁性的,勾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俞归,你不动吗?”
他往前靠了一点,燥热的体温丝丝扣上我的身体。
我不敢动,他喝了酒,他上次也是这么开始的……
“是不会吗?我教你。”
“你别乱来……”他的手指已经撕完了边缘,有意无意缠上了我的手。
“噢……”他拖着尾音,明明知道我不想接受他的触碰,却还是装作似懂非懂的样子,做一些越界的事情。
“听话……”我的声音在抖,我真的怕他又……
“别怕。”
我眼睁睁看着他的手掌覆上我的手背,手指深入我的指缝,细细刮下那可耻的“广告”。
我很想把手拿开,我很想一气之下把他推开,但我不敢……手掌之下是更见不得人的东西,我不想在别人面前丢脸。
“快点……”求你了……快点撕完吧,让我走。
他的头搭在我的肩膀上,和以前一样向我抱怨:“你又不弄,我一个人怎么做得完啊?”
他闹小脾气,不爽我催他的行为,撕纸的动作停下了,手指弯曲,扣住我的手往下放。
但我的手只脱离了门板一瞬,很快又带着他的手往上面压。
他没脸没皮,“舍不得啊?”
“不是……”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迟早会崩溃的。我疯狂地抠着那张纸,前端的指甲隐隐有要掀翻的迹象。可我不在乎了,我只在乎这张纸有没有被别人看到……除了我,谁会管它上面的内容是不是真的,我只会成为他们嘴上的谈资罢了。
“这么急。”估计是我的手挤疼他的手指了,他抽出来了一点,和我一起继续把这烦人的东西撕下。
在确认文字和图片部分全都撕完后,我放下了手。
他的手指也抠疼了,正在挑塞入指甲缝里的小纸团,抱怨道:“到底是谁这么缺德,贴别人房门上。”
“不知道啊。”我随便打发他一句,打开了门。听见他这么说,我其实是有点放心的,因为这证明他不知道上面的内容是什么。
“如果他下次再来贴,我一定把他打得狗血淋头。”
“哈哈……”我尬笑两声,把电车开入院子。
这件事也算有惊无险的结束了——虽然过程出乎意料的坎坷。其实我有点担心,因为这张针对性极强的“广告”不可能是随便贴的,后面一定还会有别的事情发生。
我感觉我知道是谁贴的……我算了一下时间,从他们入狱到现在,差不多有四年了。再算上什么减刑,他们应该已经出来了,就等着逮我报仇。
在他们真正行动之前……要把俞年弄走。我是死是伤无所谓,但他是被卷进来的,他不能有事。
早知道先给那小广告拍个照了……这样还能报警寻求保护。真笨。
“俞归,你先洗澡。”
“嗯。”
温水溶解了一天的疲惫,担忧的心也在流水的滋润中一点点平静。没关系的……等太阳升起后,又会是一个新的开始。
我本以为这件事情到这里就能短暂结束了,可第二天下午收工回家,俞年堵在了我房间门前。
“俞归,昨晚我们撕掉的纸张,上面写了什么?”
【小年记事簿】
么么么俞归今天也给我留了早餐!
不过来福也在吃早餐,我发现我居然和它吃的是一样的……
到底是人性的泯灭,还是……什么来着?
噢,道德的沦丧,想起来了。
哥给我留了电动车,首先在村里逛了一圈嘿嘿。我没关家里的大门,因为哥昨天也没关,他好像不喜欢关大门。
成功在村头打听到俞归的消息,幸好爸爸妈妈在家会说家乡话,耳濡目染之下我也会了,嘻嘻,真好。
出发去找俞归!
成功混到了岗位!还是俞归亲手教我的!
他和俞安哥好厉害,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我不是这里歪了,就是那里歪了……
没关系!我一定可以学会的!
中午俞归和我回家了啊哈哈!我的宝贝和我回家啰!
(其实是他搭我回家……)
我已经尽量往后面坐了……但他还是坐得好靠前。
不要紧,至少他愿意离我近一些了。
下午没开车,因为他没睡好,不敢让他开……
所以我们撑了同一把大伞嘿嘿,是我撑的他。
好想牵他的手,但我不敢去碰他。等他哪天能接受我了,再牵也不迟。
他今天夸我了耶耶耶!他对我说好话了!
“挺不错的”、“进步很大”!
俞归俞归!我养你呀!
不过晚上又把他搞难受了(╯︵╰)
好不容易吃一次我做的饭,我就把他搞应激了。
虽然他没生气,但他很不舒服,对不起。
到底要不要听惠医生的啊……虽然说是疗法,但我觉得对哥不好……
【小年记事簿】
咳咳,今天有一个重大突破!
我能拿到工钱啦!
【小年记事簿】
今晚和俞归的朋友们一起吃饭!
是时候拿出本俞年珍藏的各种美食了!
我直接给俞归他不会吃,给他朋友就会吃了吧!
我就知道美食是最能拉近人心的东西!本俞年凭借对他们味蕾的精准掌控和优越的个人魅力成功俘获他们的喜爱!啊哈哈我真厉害!
俞归也吃了一点呢!真好!
哥在饭桌上好像不咋讲话,是个人习惯吗,在家不讲话,在这里也不讲话,我还以为是我的问题呢。
哼哼,俞归~今晚吃得开心吗~
我的手好牵吗~舍不得放下呢~
是不是喜欢我了呀?什么时候和我在一起呢?
再让我抱一下好吗?俞年最爱你了!
——
第二天一早,手抄备忘录的俞年:“我都记了什么?!”
为了提醒自己保持端正的态度,他在最后加了一句——
“喝酒误事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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