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王的来访令本来安稳的伯爵府有了不小的骚动,可没多久,事情也就随着时间淡去了。
三月如期而至,满城都在春日暖阳的照耀下,鸟雀纷飞,更显热闹。
再过十几日,便是春闱揭榜了。人们都在传春闱揭榜后,会元应该是国舅府的单元开,还有人传是李丞相的儿子。
众说纷纭,可大家都将宝押在了单元开身上。本来一派祥和,国泰民安。
谁知,三日后,初五那日的丑时,城北小田村忽然起了一场大火,在京城内,远远的望向城北方向,都能看到那漫天的火光。
大火直到巳时才被扑灭,烧死了三户人家,十口人,现场一片狼藉,惨不忍睹。皇上震怒,立刻派大理寺的人去了小田村,京城笼罩在一片乌云下。
郭氏得知了消息,当即哭晕了过去。荆海月在家里哭了半日,杜氏终是允了她出府去瞧一瞧她住在小田村的外公。
荆时风为她弄了一辆马车,她和冬云立刻驾着马车,赶往小田村。
抵达小田村时,宁静祥和的村庄早就荡然无存,木制的房子被烧成了汇锦,黄土房子上的茅草也烧没了,所见之处,满目疮痍。
空气里弥漫着刺鼻的焦味儿,地上流淌的水裹挟着木灰,孩子们、女人、男人哭喊的声音响彻在耳畔,忙碌的营城士兵抬着担架来来往往。
荆海月忍着哭,在营城士兵临时搭建的帐篷里寻找外祖父郭大林的身影。终于,她寻到了他。
郭大林坐在一处帐篷边沿,周围没有其他人。他有些疲惫,闭目靠在帐篷边的木桩上休息。
显然,郭大林也被大火烧到了衣服,破布衣衫上有好几个拇指大的窟窿。他的白发凌乱不堪,苍白的脸庞上粘着黑色的灰尘,也有黄色的泥土。右脚上的鞋子已经磨破了,大拇指从鞋子里窜了出来,十分滑稽。
“外祖父。”荆海月冲男人喊道。
郭大林睁眼,看到荆海月,也是激动不已。
荆海月跑过去,跪在地上,扑到郭大林怀里,失声痛哭。她以为,再也见不到外祖父了。
郭大林沙哑的声音安抚她道:“月儿,别哭了,外祖父福大命大,逃过了一劫。”
荆海月还是忍不住,哭了个痛快。
冬云抬手抹了把泪,悄悄离开。再回来时,她左手端着椅子碗,右手拿着一小袋子从从营城士兵那里领来的干粮。
郭大林喝了口水润了嗓子,精神好了不少。听闻士兵又煮了粥,冬云急忙去打粥,荆海月陪在郭大林身边,紧紧的拉着老人布满老茧的双手。
“外祖父,小田村怎么会忽然起大火?”
郭大林四处望了望,见周围并无其他人,便小声道:“是有人故意放的。”
荆海月一惊,谁这么大的胆子,竟然敢公然放火?
她将郭大林慢慢扶进帐篷里,待人坐下后,忙问道:“外祖父,难道您知道是谁放的火?”
郭大林小声道:“是康王。”
康王!
荆海月倒吸一口凉气,康王竟然敢放火烧村庄?他即便是王爷,也不会肆意妄为至如此吧?
荆海月道:“外祖父,您莫要乱说,康王身世显赫,每日里过的都是吃肉的好日子,怎么会这么想不开,在这么个小村庄放一把火呢?”
她觉得这不像是康王所为。
郭大林道:“月儿,你不知道,郭大宝他爹前些日子去了趟山里打猎,见到有人竟然在爪儿山的山洞里私自铸造兵器。你说说,这个年头,有谁会私自铸造兵器?”
荆海月骤然顿悟。
这年头,除了要造反的康王,谁会私自铸造兵器?
荆海月后背出了一身冷汗。原来,是有人发现了康王在山洞里私自铸造兵器,才引来了小田村的这一把火。
她急忙问:“外祖父,康王在爪儿山山洞里私自铸造兵器,可都有谁知道?”
“就村里的几户老猎人。”
“他们可都还活着?”这把火若真是康王有意为之,外祖父能活着,倒还真是福大命大。
郭大林道:“你这么一问,还真是奇怪。我们几个知道康王在山洞私自铸造兵器的老猎人都还活着,倒是那三户人家,明明从未上过山,却被烧死了。”
荆海月也纳闷儿,康王莫不是为了警告外祖父等那些老猎人,故意挑了一家放了把火。
可私自铸造兵器可是杀头的大罪,康王都能放火烧村了,为何不干脆派杀手来直接杀了知情的人呢?何况,康王放的火烧死的都是不知情的。他这是要杀鸡儆猴?
荆海月实在是想不明白。
冬云用碗端来了热粥,郭大林道了声谢,接过吃了起来。
照顾了郭大林两个时辰,见他已无大碍,荆海月便着急回去将康王在爪儿山山洞里私自铸造兵器的事情说与大哥荆时风听,好让大哥去告诉与他交好的国舅公子单元开,再看看能不让让单元开告知当今陛下。
可回了伯爵府,荆海月才知道,荆时风一大早为他寻了马车后就和在望远书院的一众好友出府踏青了。
没办法,荆海月只得在家里等着。可到了晚上,荆时风竟然没有回府,只是派了贴身书童来报,他已经随好友乘船去了扬州,揭榜之前会赶回京城。
这简直是晴天霹雳!
荆海月心道:如此,她要将康王在爪儿山山洞里私自铸造兵器的消息告诉谁才能让陛下知道呢?如果不能抓住这个大好的机会告诉康王,只怕以后要扳倒康王可就难了。
谁还认识皇上身边的人?
她正想着,冬云见她面容忧思,为她倒了一碗水喝。
她看过去,看到装着热茶的水壶,猛然想起了一个人。
是了,北公子曾经说过,他和单国舅及单公子都是朋友。既然如此,她将此事告知他,应该也是个好法子。
想到这儿,荆海月也顾不得外已经要天黑了,从柜子里拿出琉璃壶,让冬云在屋里守着不让人进来,便一个人悄悄的从后门出了伯爵府,前往城南的北正街。
日子渐暖,街上游人也多了不少。街边的茶肆,衣着粗布的百姓举着茶杯,都在议论城北小田村的大火。
“哎,听说,这大火是无缘无故燃起来的。”
“怎么可能,这前几日才下了雨,地上湿着呢,怎么会忽然起火?”
“会不会是家里走水了?”
“这如今天气暖和,也用不着烤火啊。”
“我听说可惨了,人都烧焦了。”
“是嘛,太可怕了。是不是仇家放的火啊?”
……
人们众说纷纭,但尽是些无根无惧的猜测。荆海月蹙起眉头,加快脚步赶往城南的北正街。
抵达北正街尽头的北宅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北宅的大门紧闭着,屋外的房梁上也没有挂着灯笼。
荆海月站在青石路上站了一会儿,深吸一口气,踏上石阶到了北宅的大门前。她抬手,敲了宅门。
屋内无人应答。
她没理会,继续敲门,一边敲,一边断断续续的喊着:“北公子,你在吗?”
“北公子?”
“北公子,我是荆海月。”
沐北良虽然不在北宅,可里面住着暗卫。他曾交代过暗卫,若是一位姓荆的姑娘来敲门,定要开门并好生接待。
于是,听到屋外的女人称自己为荆海月时,暗卫没有耽误,立刻走到门前,打开了宅门。
见门从里面打开,荆海月以为是北公子在家,她高兴的张嘴正要说什么,却在看清来人后吓住了,连话也忘记说了。
眼前的男人身高八尺,孔武有力,肤色是小麦色,浓眉大眼,可眼里却布满难以盖住的杀气。
“你是?”荆海月警惕的看着男人,下意识的后退几步。
“我是北宅的看门人,姑娘有何事?”
“我有急事找你家的公子,他可否在?”
“公子出门谈生意了,姑娘若是着急,还请姑娘在这里等着,我去请公子回来。”
荆海月道:“我的确着急,如此,便劳烦这位小哥了。”
暗卫引荆海月进了屋后,立刻出了门。
荆海月坐在屋里等着沐北良过来,又不禁心道:这北公子家的小厮,怎么个个都长得像打劫的?
暗卫马不停蹄的回了皇宫,将此事告知了沐北良。沐北良也没耽误,扬言便要换装出宫。
明安小心提醒道:“陛下,您刚刚才约了兵部与吏部的两位尚书大人议事。他们约摸着已经要到了。”
沐北良道:“你不必出宫了,就在这里等着他们二人过来。”
说罢,沐北良换上便装便出了宫。
明安目送沐北良离去,暗暗摇头。
沐北良抵达北正街的北宅时,月亮已经升到了枝头。远远瞧去,弯月挂在枝头,就像是个弯弯的灯笼。
进入屋内,沐北良瞧见荆海月单手撑着下巴,已经闭着眼睛睡着了,黑睫细密,嘴唇红润,脑袋时不时的摇晃两下,可爱极了。
沐北良本不想叫醒她,可她这么着急跑来,定是有要紧事。
他走到她的椅子边,敲了敲桌子。
听到声音,荆海月蹙眉,“冬云,这么晚了,你还不睡觉吗?”
“荆姑娘怕是糊涂了。”
听到这话,荆海月一个激灵就睁开了眼。对面的男人一席青衫,脸上带着戏谑的笑容,正牢牢的盯着她。
“北公子。”荆海月急忙坐正了身子,有些拘谨的看着他。她还记得上次他委婉的拒绝了她,她如今又自己跑过来,着实是有些难为情。
沐北良问:“荆姑娘这么急着找我,何事?”
荆海月问:“北公子可以让我见一见国舅府的单元开单公子吗?”
沐北良本还热情的面容顿时冷了下来,他心道:弄了半天,你这么急着找我,竟然只是让我引你见单元开?
沐北良冷言问道:“你找单元开何事?”
荆海月左右为难,她害怕北公子知道是康王放的火,会有所隐瞒,毕竟,康王上次来伯爵府时,曾说过他认识北公子,还说是北公子告知他她在伯爵府的。
想来,北公子与康王应该也是朋友。若是让北公子知道了她找单元开是要告发康王,北公子可能不会帮她这个忙。
因此,荆海月不愿意告知真相,只是道:“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见单公子。”
沐北良心道:你从来都没有见过单元开,竟然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就见他?朕就不能知道究竟是何事吗?
见人许久未答应,荆海月抬眸,沐北良整张脸都是冰冷的,她不敢惹怒沐北良,又小声问道:“北公子,你生气了?”
“没有啊。”
“那你干嘛这么看着我?”
沐北良冷哼一声,阴阳怪气道:“怎么,你这么着急要见单元开,不会是你上个月二十三日在国舅府赴宴时,看上那单元开了?”
他说着,又死死的盯着荆海月惊得瞪圆了眼睛,北公子说话的语气和神情,倒像是吃醋了?
她心里倒有些欣喜,不自觉的,脸上也漾起了笑容。
沐北良一看,心里更是气得不行。她居然还笑得出来,看来真是被他说中了!
他一甩袖子,生气的站起来,“我是不会帮你找单元开的。”
荆海月也急了,忙走到他身边。见他不肯松口,只好如实告知。不过,她还是存了点心思,得一步一步问。
她道:“北公子,那我可以问公子一个问题吗?”
沐北良转身,心道:你这葫芦里,又卖的是什么药?
她见他不言,便壮着胆子问道:“北公子,你与康王可是朋友?”
沐北良可可以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怎么又提到康王了?难不成,今世,她对康王余情未了?
沐北良气得就要夺门而去,身侧的女子柔软的嗓音又在他耳畔响起:“康王不久前去了勇宁伯爵府。”
轰——
一道闷雷闪过头顶。
康王竟然去了勇宁伯爵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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