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福善于察言观色,他一早就将林嬷嬷的来意分析给季徐冲听。
季徐冲推开月盈很多次,月盈坚持不肯走,一定要留下来当他的外室。
如今林嬷嬷又来催他和月盈圆房,季徐冲心里当然也愿意。
但他不愿意让林嬷嬷看出心事,甚至还故意拿了本书,去隔壁菊幸斋里假装认真看书,其实书上的字,他一个字都没读进去,满脑子都是月盈脸上带着梨涡的笑容,月盈含羞带怯的脸,月盈睫毛上的泪。
菊幸斋离和曦园很近,林嬷嬷走过来也不费劲,季徐冲并没有等待太久。
林嬷嬷上前行礼,直接说明来意:“小姑娘第一次侍寝,难免会害羞,有可能会哭。她还小,请主子怜惜些——”
季徐冲不由得想起月盈看过的那些画本子,嘴角露出浅浅笑意,“嬷嬷放心吧,她不会哭。”
林嬷嬷是过来人,哪能不懂季徐冲心里在想什么。
但凡男人都是如此,无论多大年纪,在某些事上总是不愿意认输。
不懂,也要装懂。
年轻的主子脸皮薄,性子要强,林嬷嬷见他嘴硬,也不好拆穿,只接着劝他对月盈耐心些。
“我听玉漾说,侯爷总是将人家姑娘气得眼睛通红。以后圆了房,开了脸,她就是侯爷的房里人了,侯爷不能再欺负人家。,”
“我怎么可能欺负一个小丫头呢?”季徐冲放下书,那张威仪并重的脸上,露出难得一见的孩子气,他勾起嘴角浅笑:“在嬷嬷心里,我竟是个无恶不作的坏人?”
林嬷嬷见他忽然淘气,心里激动不已。
小主子这些年来,行事稳妥,喜怒不形于色,难得有机会这样袒露心事。
这一切都是月盈姑娘的功劳。
林嬷嬷眼中闪过亮光:“夜已经深了,侯爷去休息吧,姑娘还在等着呢。”
季徐冲把书拿好,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翻页,沉着脸将书往前翻了几页,认真看书上的文字,他淡淡道:“我今日暂且不得空,让她先歇息,不用等我。”
“侯爷自己跟姑娘说去罢,奴婢年纪大了,身体容易疲倦,也该退下休息去了。”
林嬷嬷明知季徐冲已经心动,却不拆穿,只温柔地笑着,从容退了出去。
等林嬷嬷走后,季徐冲再也无心看书。
手里的书仿佛变得笨重起来。
和曦园里,月盈坐在树上看星星,她一边看着星星和月亮,一边在树上等着迟迟不来的季徐冲。
其实,季徐冲已经来了很久。
他一直站在离大树不远的黑暗角落里,看着树上的月盈,猜不透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季徐冲到底有些失望。
他以为月盈会在大门口殷勤等待,看见他来了之后,欢欢喜喜的跳过来,扑到他怀里来撒娇,埋怨他让她等了很久。
月盈坐在树上,仰望着头顶星空,黑发如瀑,腰肢纤细挺直。
她坐在树上,给人一种轻盈的破碎感。
仿佛她也要随风飘走,飞到那遥远的月亮上去。
季徐冲顺着她的视线,看向墨蓝的夜空,夜空布满点点繁星,像是泛滥的星河将光辉撒向了人间。
季徐冲双眸中浮现出疑惑:月盈看向星空的时候,心里在想些什么?
她这样快乐活泼的人,难道也有烦恼?
这是季徐冲第一次察觉到,月盈并不如他想象的那样活泼明媚。
这个脸上总是挂着笑容的小姑娘,原来也有不能向人诉说的心酸。
人活着,都难免会有各种烦恼,但月盈好像从来没有烦恼,也没有听她抱怨过。
每次月盈扬起笑脸,甜甜的唤他侯爷时,季徐冲能感觉到自己的心正被一池温暖包裹着。
只有月盈陪在身边,季徐冲才会觉得自己的人生仿佛并没有那么悲惨。
那些汹涌澎湃的仇恨,也慢慢趋于平静。
平静不代表消亡!
只有处于平静的状态中,目标才会更清晰透彻。
正如此时此刻,他知道未来的每一步路该怎么走,甚至连他的对手在想什么,他也十分清楚。
季徐冲很笃定,这是月盈来到他身边后,才有的改变。
在此之前,他总是想,就算报仇又能如何?
他的父母已经不能再活过来。
似乎报仇这件事,只是为了完成姑母的心愿,为了报答姑母的救命之恩。
因为缺乏信念,他总是对未来感到茫然和痛苦。
如果月盈也有烦恼,如果月盈愿意将她的烦恼说出来,他可以尽他所能,帮助月盈。
季徐冲想到这里,不再犹豫,他脚轻轻一掂,便飞到了树上。
月盈正在沉思,忽然发现身旁多了个人,吓了一跳,看见是季徐冲,又惊又喜。
侯爷还是来了,侯爷终于来了!
她还以为,今夜的一切只是林嬷嬷自作多情。
她还以为,侯爷不会来。
季徐冲揽着月盈的腰,在她耳边问:“你在想什么?”
侯爷的声音,总是优雅中含着淡淡的悲凉,那声音如同洞中山泉一般穿到她心底。
“我、我什么都没想,我看星星呢!”月盈眨巴着眼睛,想到接下来有可能发生的事,不由得脸红心跳,口干舌燥。
她局促不安的揪住季徐冲的衣服,紧张的抬头看他。
季徐冲轻轻弯起嘴角,因为他听到了月盈的心跳在怦怦跳动。
原来她也没那么大胆!。
她也会紧张。
季徐冲像是发现了月盈的小秘密,忽然心情大好起来。
月盈没有站在门口迎接他的失落,在这一刻,被突如其来的好心情取代。
可她还是太小了些!
季徐冲见她太过紧张,也有些心疼她。
他轻轻抚摸着月盈因为紧张而颤抖的脊背,安抚地亲了亲她的额头,“别担心,今晚什么都不会发生。我会睡在菊幸斋,林嬷嬷那里,我去跟她说。日后,她不会再拿侍寝之事来为难你。我走了,你也早点去休息!夜深了,风有些凉,下次来树上看星星,多穿些衣服。”
这是月盈第一次见到季徐冲啰嗦的一面。
以往,他总是自持身份,一个字也不肯多说,生怕多说一个字,就损了他堂堂武林侯的威严似的。
季徐冲要走,月盈却仍旧抓住他的衣服不松手。
她轻咬着粉嫩的下唇,眼中波光盈盈。
季徐冲平静地看着他,没有欲色,只有无声询问。
月盈从小在喀什草原长大,骑过最野的马,拉弓射过大雁,徒手敢抓手腕粗的菜花蛇。
她并不胆小。
可不知为何,在侯爷面前,她总是容易紧张。
她忘了,从小被养成的胆大包天,早已在哥哥被流放,母亲将她赶出寺庙,黄老爷婉拒她留在黄府的时候,就一点点被时间蚕食,片叶不留。
是她到了这里,侯爷给她宠爱和自有,才助长了她的底气。
她那些大胆,才慢慢回归。
她不是害怕侯爷,她是害怕被侯爷拒绝。
她害怕太过主动,会被侯爷认为她太过轻浮。
今晚,侯爷很久都不来,她以为自己会在树上等一夜。
但是侯爷来了!
既然他来了,她就要想方设法留住侯爷。
微风徐徐,树叶沙沙。
月盈深吸一口气,止住颤抖,慢慢靠近侯爷。
她一只手攥住侯爷的衣服,一只手缓慢的抬起来。
因为太过紧张,寝衣的第一颗扣子总也解不开,不知怎么,触碰到了侯爷那审视的眼神,她看到侯爷眼中的烟视媚行的自己,忽然沮丧起来。
她怎能这样首鼠两端。
既想讨好侯爷,留住侯爷,又想得侯爷的高看。
她不在乎外室的身份,但她不希望成为一个卑微的外室。
月盈害怕被季徐冲看轻。
忽然间失去了力气,侧过身,看向另外一个方向。
可她又害怕季徐冲会离开,攥住他衣服的那只手,依旧抓得紧紧的,不肯放手。
季徐冲耐心地看着她,表情平静,嘴角浮现淡淡笑意。
他故意表现的淡漠,像个狠心的猎人,等待着猎物自动走入他精心设计的的陷阱。
小姑娘还在紧张,她还没有想好。
夜还很长,他可以慢慢等。
冷风一吹,月盈冷静了下来,事情已经到了现在这个地步,除非她真的愿意让侯爷离开,否则她无论做什么,都难逃轻佻放荡之嫌。
轻佻放荡又如何?
她都已经做了侯爷的外室,还要那些脸面做什么。
既然侯爷愿意来,愿意留下,就代表侯爷也喜欢她。
侯爷什么都没说,她自己还瞎怀疑什么。
月盈深吸一口气,猛地转身,不给季徐冲看清她脸的机会。
她猛地将脸紧紧贴在季徐冲的胸口,双手紧紧揽着他的腰,不给他离开的机会。
季徐冲被月盈这突如其来的主动所震慑,旋即,轻笑一声,“你是要跟我回房,还是要我陪你在树上待一整夜?”
月盈将脸埋在季徐冲怀里,声音闷闷地:“回房。”
迟徐冲还要故意逗她,“回房做什么?”
“回房侍寝!”
月盈咬牙切齿,抬头看着季徐冲。
她不像个即将钻入网中的猎物,反而摇身一变,成为了龇牙咧嘴的凶狠猎人。
又凶狠,又娇媚。
季徐冲嘴角轻扬,心神荡漾。
季徐冲将月盈打横抱起,从窗口飞入卧房,一步步走到床边,小心翼翼将她放在精美的拔步床上。
他手指在月盈的耳边拂过,带着酥麻的冰凉,可他却仍旧给月盈选择的机会,“你真的不后悔吗?过了今夜,你在想离开,就没有机会了。”
月盈不耐烦他啰嗦,大胆的抬起手,捧着他的脸,将唇重重印在他的唇上,生疏地啮咬啃食,完全不得要领。
季徐冲轻轻一笑,将樱粉色的帷帐。
这个夜晚静得连树枝都不忍发出声响,仿佛害怕惊扰了缠绵的月色。
只是偶尔,静谧的夜色里,会传来断断续续的抽泣和求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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