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辰，你躺那干嘛呢？这里还有些吃的……”

祁墨一手拿着早已凉透的肉包，一手端着一碗白色米糊糊往嘴里送，嘴里含糊不清的说着话。他之前消耗的能量太多，目前只能靠食物供给恢复。

更何况配偶不在身边，各种棘手情况出现的情况，对祁墨来说只是时间上的差别。

海辰几乎将大半食物都留给了祁墨，整条鱼摆烂似的瘫在大床上，侧边放着海螺沉寂的躯壳，白色珠光鱼尾从床边垂落，搭在地板上。

蓝色瞳孔呆呆盯着天花板，视线之外，所有一切进入虚化，逐渐模糊。

“海辰？”祁墨见海辰久久没有动静，他小声的又叫了一声。

“怎么了？”

海辰终于从自己的世界抽离，双手撑在床垫上缓缓坐起，宽松的领口将他一半的肩膀暴露在空气中，细闪光点几乎布满皮肤。

他又换了件衣服。

祁墨咽下最后一口食物，拍拍手从地板上站起，外套松垮垮的披在他身上，袖口被高高挽起，露出两条纤细手臂。左手手腕上的一圈纱布已经被取下，只有一小块发白的不规则皮肤不同于周边肤色。

他走到海辰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海辰，说：“你是不是又在乱想了？”

“？”海辰歪了下脑袋，表情疑惑。

祁墨双手抱臂，一副我就知道的模样：“我还没神智不清到连你精神力外散都感应不出来。”

海辰被戳中心思，毫不客气的开始眨着他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祁墨，面带微笑。

祁墨无奈摇着头叹了口气，接着说：“不要担心，我们会没事的。”

海辰眼底闪过光泽，他愣了几秒，随后缓缓垂下眼帘，睫毛恰好遮住眼底的复杂。心脏跳动声此刻似乎要震碎他的耳膜，他好像死了一会现在又活了过来。

是的，都会没事的。

他们还在这里。

海辰重新正眼看向自己好友，嘴角微微上扬，连带着眼尾上挑，一侧脸颊有个小窝若隐若现。

“会没事的。”他说。

祁墨盯着海辰蓝色宝石眼，半响伸出右手，中指和大拇指用力相连，其余手指微微翘起，好似在给中指和大拇指借力。

海辰一脸茫然。

突然一个弹指直接弹在海辰脑门上。

声音清脆悦耳。

海辰疼得倒吸一口凉气，脑门瞬间红了一片，他双手捂着被弹痛的地方，可怜巴巴的眯眼看着祁墨，委屈道：“祁墨，你干什么？！”

祁墨还保持着刚刚的动作，黑色短发半贴在他额头上，他故意将手再次往海辰面前凑去，海辰捂着脑门往后仰。同时一脸警告瞪着祁墨———一副你要是再来，我就甩尾的样子。

像是为了验证，海辰将鱼尾缓缓卷起，摆出甩尾姿态。

“脑袋清醒了？”祁墨得意的晃动自己手上的手势，悄悄往旁边侧了下身。

海辰无语。

“我们的白色小鱼不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吗，怎么现在这么怂，别是被人类吓到了吧。”祁墨选择忽视海辰埋怨的眼神，表情欠欠的，用夸张的语气说：“还是说已经被吓到了？”

“我才没有 。”海辰耗了些时间将鱼尾重新化为人腿，他一下从床上站起，松软的床垫承载着他的体重，凹陷下去，双脚被柔软棉絮包裹。

这次轮到他居高临下了。

“祁墨，人鱼族没有胆小怕死的。”

“就算是死，我也会把族人救出来......”

话音戛然而止，祁墨收敛了笑，他仰头看向海辰，却发现海辰在盯着窗外看，他便也看过去。

“你看什么呢……”

窗外，大片成群的石头漂浮在宇宙中，与玻璃几乎擦肩而过，甚至石头粗糙不平的纹理都能看清。

宇宙里闪烁的恒星被这群石头遮挡大半。

海辰沉默不语，他刚刚好像感应到一缕奇怪的频率，很像精神力，但又不是，更像是有某种巨型生物从他面前飘过。

缓慢且庞大......

——滴

金属门突然响起，海辰思绪被瞬间拉回，他和祁墨仅仅只对视了一眼，很快都对方眼里了解到信息。

祁墨躲进浴室并反锁门，海辰从床上跳下来，发出的动静并不大，他一路赤脚小跑到金属门前，深吸一口气，调整状态，手指按下开关。

金属门滑行。

站在门外的并不是海辰想象中的身着黑色军装人类，而是出于意料之外的人类。

“时泽？你是找我有什么事吗？”

海辰记得之前跟人类一起吃饭的时候，他只顾着抵消干扰仪，没注意到时泽是什么情况，只记得时泽被人类劝喝了很多红色透明液体。

时泽用手扶了下鼻梁上的黑框眼镜，稍长碎发搭在镜框上，也没有遮住镜片下不知所措的视线，连说话都磕磕巴巴的：“你……还真住这啊。”

海辰茫然，为什么人类一副想看他却不敢看他的样子？他现在的样子很吓人吗？

不过想到时泽之前总会有莫名其妙的时候，海辰也没有继续纠结，问：“我一直住在这里，有什么问题吗？”

时泽立刻摆手，解释道：“没有没有，没有问题，我只是没想到你会住五层。”

海辰歪着脑袋看着时泽，五层是人类上将给安排的，如果他说的话，估计时泽又会摆出那副满是怨气的表情，海辰决定还是不要说出这个原因。

“你是有事要找我吗？”海辰问。

“对，这个副官让我带给你。”时泽说着将手里的东西提到海辰面前。

海辰这才注意到时泽一直提着的银色箱子，箱子很熟悉，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装着营养剂的箱子。

时泽举着箱子，开始解释：“副官现在没空送过来，就让我送过来，顺便让我告诉你，这两天我们暂时不用去教室。”

海辰沉思片刻，开始观察时泽表情动作，问：“为什么？”

时泽眼神微躲，小小的举动并没有逃过海辰的眼睛。

“可能是军部那边最近很忙，暂时没空管我们。”时泽说，“不过这样更好，我可以带你到星舰其他地方看看。”

海辰眼神微沉，随即微笑道：“谢谢你，时泽。”

架在鼻梁上的镜框隐隐有滑落的动静，时泽像是没注意到一样，久久没去管他那粗框眼镜。

海辰好心出声提醒：“时泽，你的东西要掉了。”

时泽猛地一激灵，在可怜的眼镜即将从主人脸上滑落时，被推回原位，最后干巴巴笑着说：“没事，小问题，哈哈哈……”

“这个给你。”时泽将手里的箱子直接塞给海辰，也不管海辰被他用力的举动，身形处于惯性，向后退了几步才稳住。

还没等海辰说话，时泽留下一句“我先走了。”人影便消失在海辰视线里，海辰再去看的时候，只有人类奔跑的背影。

海辰一时看着怀里的箱子，得出结论——人类有时候真的很莫名其妙。

一口气跑进电梯的时泽，背靠已经关闭的电梯门，大口喘着粗气，直到过了像是一个世纪的那么长的时间，他才平静。

时泽抬手取下眼镜，镜片的反光仿佛照出了他现在的表情，他缓缓抬起头，通过银色墙壁反光。

模糊不清的视线中，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跑步，还是因为其他的原因，总之他现在的脸很红。

半响，时泽垂下脑袋。自暴自弃的抱着乱糟糟的脑袋，靠着电梯门滑坐到地上，控制不住的心跳声，此刻振聋发聩。

——

海辰抱着箱子走到小沙发前的时间，祁墨已经从浴室出来了，看见桌子上的东西，他有些好奇：“这是什么东西？”

箱子被打开，里面满满当当的放满了营养剂，没有因为之前海辰吃掉的一袋而空出空间。

“人类军部的营养剂。”海辰说。

祁墨走到桌子前，伸手拿出一包，靠近鼻子闻了闻。他没有吃过营养剂，自然也不知道人类的营养剂是什么东西。

空出来的地方突然漏出一个不同于营养剂的东西，海辰留了心思，露出的部分看样子像是金属质地的东西，有着钝圆棱角。

海辰翻开上面一层营养剂，很快一个小方盒出现在视线里。

“好难吃。”祁墨皱着脸，一脸嫌弃的将营养剂拿开远离自己，“这什么鬼东西，怎么这么难吃。”

海辰看了他一眼，随后将注意力放在自己手中的小盒子上，“人类的营养剂。”

“人类还会这么虐待自己吗？”祁墨难以置信的看着箱子里满满的营养剂，“这么多，他们虐待自己就算了，怎么还想着虐待你啊，人类这也太恶毒了。”

“真想杀了他们......”

祁墨语里语气都是对人类的不满，他现在对人类的不满已经到达巅峰，无论是对他做出的事，还是对海辰的方式，祁墨提起人类，都是对他们的厌恶。

“祁墨，你试试这个。”

海辰没管祁墨的咒骂，他举着一颗星星形状的糖果递到祁墨面前，眼底透露着一丝欣喜。

“这什么？”祁墨接过，二话不说往自己嘴里扔去，入口便是甜腻腻的味道，经过无味的营养剂毒打，祁墨现在脸色缓和了些，“味道还不错。”

海辰自己也吃了一颗，味道还是之前的味道，一点都没有变，甜甜的，可以让心情变好的东西。

人类难得有项东西是可用的。

箱子里满满的营养剂，海辰数了数，大概有二十袋，每个包装上都标注了各种海洋生物以便区分。

有小鱼，虾，螃蟹、扇贝……

人类几乎把能吃的海洋生物都制成的不同口味的营养剂。

海辰偏偏却格外喜欢，祁墨却一脸不理解，不过后面再细想在蓝星的时候，海辰一直都喜欢这些被制成糊糊的小鱼小虾，也就不是那么难理解了。

没有人鱼会喜欢这种被制成糊糊的食物，不仅没有味道，而且这明明是人鱼宝宝的过渡食，早就不适合他们这个年纪的人鱼了。

也就海辰会喜欢，虽不理解，但尊重。

祁墨含着糖果趴在沙发上，看着海辰一脸满足的吃着营养剂，他心底也难得舒坦了些。

窗外，石头群依旧在外面徘徊。甚至有几颗石头不满足于自己路线，于其他石头相撞，导致分离出几块碎石继续漂泊，成了万千碎石中最新成员。

海辰继续坐在自己的书桌前，手里拿着画笔，在画纸上描绘着星舰，盛满星星的糖果被他放在桌面上，伸手就能碰到的那种。

一颗接着一颗，嘴里的甜味一直都在；一张接着一张，海辰的手几乎没停过，就连握笔的姿势都与其他人不同。他用拳头似握笔，笔尖在纸上划出比用尺子画出的线条还要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