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决了一桩大事,魏菱星顿觉放松,赶紧亲自上前给太子哥哥倒了杯热茶。
魏洲寒抿了一口,小坐了片刻后,三言两语问了下宫宴的事,便起身欲离,樱桃在魏菱星慈爱的注视下,咬着唇低着头,视死如归的跟在了魏洲寒的身后。
魏洲寒走路速度不快,甚至慢的像在踱步。
樱桃度日如年。
九曲长廊是东宫到星粹宫的必经路,此刻四下无人,魏洲寒命随侍原地等候,独独让樱桃同他去了廊中小亭。
樱桃不知所然,只觉得自己出来走的又慌又急,没带随身衣物,现在冷的脸蛋发麻。
况且,樱桃平时的衣着日用皆是远超寻常宫女的,她这一走什么都不带,到了东宫也不知道会怎么样。
正在她犹豫要怎么和魏洲寒开口想回去收拾行李的时候,湖面上刮起一阵风,寒风直直往樱桃领口里钻,直吹的她后脊一凉,打了个冷战。
“殿下…”
樱桃冷的嘴唇微微颤着,刚说了两个字,便见魏洲寒看过来,薄唇轻启,轻描淡写的问道:“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他面色如常,看不出喜怒。
樱桃心里咚咚直跳,不知道这话问了是什么意思。
她如果说是,那就显得自己真的在肖想太子殿下,这可是重罪,若说不是,那便是欺瞒之罪。
樱桃左思右想了半天,只觉得风一阵阵吹着,直冻的骨头都疼了一般,强忍住自己发颤的身子说:“奴婢不敢妄想,只觉得能多看您几眼,就已经是福分了。”
这话说的漂亮极了,樱桃心想,这下总不会出错了吧。
她颔首垂着眸,不敢看魏洲寒神色。
魏洲寒静静看着面前乖觉的女子,虽明知这话是假的,可还是受用。
目光也略略带了些缱绻神色。
她平时也就只有在韶安那的时候,才会多活泼一些。
虽然他从未真的折磨或是苛待她,但他知道。
樱桃怕他。
这普天之下,除了他身边最亲近的三五人,几乎人人都怕他。
他手腕冷硬,掌中鲜血无数。
秦骁是战场上的神,他便是朝堂上的活阎王,为父皇披荆斩棘,稳固朝纲。
他平时喜静,身边总是无人。
多个女人,权当红袖添香也好。
韶安心思单纯,从来只觉得他这哥哥表里不一了些。
可樱桃却知道,他云淡风轻之下,藏着白骨森森。
魏洲寒的目光悠远起来,像是想到什么,唇角抿起了一丝极浅的笑意。
而后,他骨节分明的手轻轻一勾,解了自己身上的白狐皮大氅,围在了樱桃身上。
“走吧。”
男子的大氅比女子的大些,樱桃虽然个子比一般女子稍稍高一点,但对比之下还是娇小,一坨毛茸茸的,只露出个小脑袋。
这大氅还留有魏洲寒身上冷冽的香味,又暖和,樱桃一下子就觉得舒服多了。
可是这天寒地冻的,殿下自己不冷么?
他为什么对自己好,就因为自己是公主的婢女?
樱桃说了句多谢殿下,三步并两步的跟上了魏洲寒的步子。
在樱桃的印象里,她和魏洲寒的交际实在算不上多。
穿过来的这四年里,她大部分时间都是和公主在一起,对于魏洲寒,也不过是偶尔一见。
对于这位太子,樱桃的方针一贯是能躲则躲,尽量少碰面。
魏洲寒是典型的笑面虎。
表面清冷如仙,实则喜怒无常。
他可是未来的皇帝,伴君如伴虎,和魏菱星这样可爱的公主无法相较。
何况,她也常常听到关于太子的八卦流言。
说太子今日又杀了谁,明日立了什么功。
回回听到,都能把樱桃从在魏菱星身边的安乐祥和中拉出来,让她清醒的知道自己如今真的在动辄就掉脑袋的古代。
她是真不愿意。
再说了,她这样精心扮丑,一是因为不想成为谁的牺牲品,二是不想变成哪位权贵肆意把玩的工具。
她宁可陪着公主,快快乐乐一辈子。
可世事难料,东宫竟然成了自己最佳的保命之地。
她怕他,躲他。
此刻却被他庇护在羽翼里。
-
星粹宫
魏菱星着人去库房挑送给敬贵妃的礼物,不出片刻,两个宫女端着两个深檀木托盘出来。
托盘上放着红绒缎,缎子上静静躺着一对玉如意。
这玉如意有些不同的是,这一对乃是暖玉,极为稀有,其中纹路镶了银丝,华贵非常。
敬贵妃向来喜欢玉器,这玉如意,正是投其所好。
往常生辰宫宴,一般都是后宫嫔妃往来客套。这回宴请重臣,会有专人在门口收礼。
她身为后宫中人,单独去送一趟,反倒更显出重视来。
魏菱星坐着青鸾辇,一路不紧不慢的到了景安宫,鹂音曼曼:“劳烦姑姑通传一声,本宫来给敬娘娘送寿礼。”
她声音温和,矜贵之余带了些疲倦。
景安宫的掌事姑姑得了信儿,立马上前恭恭敬敬的行礼迎道:“奴婢给公主请安,您请跟奴婢来。”
那姑姑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魏菱星,伺候的小心谨慎。
按着敬贵妃的地位,其实是不需要如此恭敬的,若是寻常公主倒还罢了,可魏菱星是陛下的掌上明珠,她跺跺脚,后宫都跟着颤三颤,那便不是正常对待能行的了。
“敬娘娘。”魏菱星眉眼弯弯,笑的乖巧温顺,“韶安来看您了。”
她身后的两个宫女低头上前,将红绸掀开,露出里面的银丝暖玉如意,魏菱星拿起一柄凑到敬贵妃面前:“敬娘娘您看看,喜欢不喜欢?”
敬贵妃眉目温润,接过那柄玉如意,笑得和煦:“韶安送什么敬娘娘都喜欢,这暖玉金贵,敬娘娘可是夺人所爱了?”
魏菱星嘴甜道:“给敬娘娘怎么会是夺人所爱呢。我呀,这几日事多,也好久没来陪敬娘娘聊聊天了,二皇兄马上回来了,我先替他尽尽孝,可好?”
她一边笑眯眯的说着,一边谨慎打量着敬贵妃的神色,虽然敬贵妃掩饰的很好,但是多少有些心不在焉,不知道是不是在思考玉佩的事情。
魏菱星起身亲自给敬贵妃斟茶,端到敬贵妃面前,笑道:“敬娘娘,您喝茶。”
她刚刚把茶杯放下,身形一晃,踉跄了几步,堪堪撑住了案几。
“韶安!”敬贵妃见魏菱星险些晕倒,将手里东西放下就来扶人,声沉:“来人!传太医!”
魏菱星一手扶额,虚弱的说:“敬娘娘,不必了……我躺着歇会儿就好……兴许是今日操劳过度了。”
敬贵妃下意识看了看里处的妆奁,迟疑片刻,对一边的宫女说道:“扶公主进主殿躺着休息,传太医过来候着。”
魏菱星注意到了这细微的细节,任由宫人扶着,缓缓往主殿挪步子。
她面色苍白,似是虚弱极了,眉眼之间有浓浓的倦色。
任谁都觉得公主是不舒服到了极点。
趁两个宫女认真的扶着她,魏菱星悄悄四下打量她寝宫内部,着重记了那处妆奁,另外几个梳妆台衣柜等地方也都记清楚了,这才被扶着,慢慢躺在了敬贵妃的床上。
敬贵妃紧张的过来查看魏菱星的情况,见她双目紧闭,似是沉睡了,这才放了些心,坐到了外头。
魏菱星这几日的确是累坏了,躺在敬贵妃的床上睡了约莫一个时辰才幽幽转醒。
她整整仪容,走到外头,正见瑾贵妃支着头小憩。
悄悄靠近推了推,魏菱星不好意思的说:“敬娘娘,今日麻烦您了,原本是要陪您的,这一下子便睡过去了。”
敬贵妃醒来,温和的笑笑:“你有心已经很好了,敬娘娘很欢喜。只是操劳久了恐积劳成疾,还是快回去多多歇着吧。”
魏菱星告别敬贵妃离了景安宫后,敬贵妃又看向里头那处,起身走上前去将那枚玉佩拿出来,凝视着出了神。
那日她回宫之后便仔仔细细的端详过这枚玉佩。
这东西,她是认得的。
记得数年前,陛下得了一块从东海深处打捞上来的寒玉,高人开光后,说有去除邪祟的功效。
那块寒玉,如果记得没错是雕成了六块,都是这样的莲花纹。
她记得这六块玉佩,两块给了韶安,两块给了太子,一块给了皇后,一块给了远致。
这东西历经几年,现在也不知道辗转赏赐给了谁。
若是皇后他们那边的人听到了……
能得到这样贵重的玉佩,那必然是亲信,那可就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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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菱星回宫后,赶紧到书房按着记忆中的构造画了副草图出来,又刻意在那处妆奁画了圈。
她原本打算等墨干了就折起来让人悄悄送出去,又转念一想,自己求人办事,这么公事公办也太无情了,还是得寒暄一下才显得有人情味一点。
于是换了根细细的毛笔,在下面写了几行字,等一干,立马折好交给信任的人送了出去。
秦骁从外面回家的时候,正好看到送信的人站在将军府。
他展开留有墨香的竹宣纸,上面画了一副细致的草图,有主有次。
下面是几行清秀的簪花小楷:
秦骁,你今天吃了吗?过的开心吗?看到美人了吗?……反正我最近很累,我晚饭都没吃…这是我探出来的消息,希望对你有用!
落款还画了个可爱的猫爪。
秦骁懒懒扯唇,觉得有些好笑。
嗬,这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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