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老房子

奈何鹿净悠铆足劲快把半路杀出来多管闲事的人的后背布料挠成稀稀拉拉的流苏,对方从始至终没有吭过一声,圈着他双腿的胳膊稳稳当当地压着,反观自己脑袋朝下充血到头昏脑涨,眼泪硬生生被满腔火气烧到干涸,怕被摔在地上的恐高都冲散了些许,他张嘴就想对着对方后背来一口。

跟在旁边的叶羽生连忙伸手挡了下他的额头,“你属猫的啊,光挠都不解气了,还要上嘴咬?”

“关你屁事!”鹿净悠转过脑袋恶狠狠地怒瞪他一眼,因柔软的腹部被肩膀挤压着,声音变得有些呼吸不通畅的软,他毫无征兆地干呕了一下,什么都没吐出来,生理性眼泪依旧涌了出来。

“我去,你可别吐在贺迎潮身上,他很爱干净,小心揍你。”叶羽生看他整个人似是体力耗尽一样终于蔫吧消停了,不禁松了口气,又对贺迎潮说:“你放他下来自己走吧,应该没力气乱跑了。”

头痛欲裂和反胃让鹿净悠焦躁难忍,然而贺迎潮一丝一毫的反应都吝啬给予,他自觉无趣,干脆松懈了浑身上下的肌肉,四肢如同风铃吊坠般耷拉下来,两条胳膊在贺迎潮后背上摇来晃去,将全部的重量都坠在身下的肩膀上。

他就不信自己的体重真的一点都不压人!

稳稳当当地走过青石板小桥,贺迎潮肩上的分量往下一沉,尽管重量没增加多少,他不至于手软脚软到扛不动,脸侧是鹿净悠的屁股,他圈着双腿的胳膊忽然一松,身后的鹿净悠顿时惊慌失措地抓紧了他的衣服,没控制好的指甲隔着布料抓过皮肉,火辣辣的。

“混蛋!谁让你松手的!”鹿净悠猝不及防被闪了一下,虽然下一刻腿弯就被握紧,可他后背依然被吓出一身热汗,他真以为要朝前扑到地上,和硬邦邦的石板铺满的地面来个亲密接触。

他生气地打了贺迎潮后背一巴掌,“啪”的一声脆响,用的力气不小,肌肉结实到反震得自己手心发麻,压不下去的火气烧得更旺了,小声嘀咕,“长得这么结实干嘛,硬邦邦的,讨厌!”

自贺迎潮帮忙抓住逃跑的鹿净悠,萧龙跟在旁边一起往回走,耳朵很灵敏地听到后无声一笑。

回到停车的古樟树下,车和行李箱原封不动地留在异地,几个中年男人穿着宽带背心和大裤衩坐在树下石板上,见状用方言打趣调侃道:“哎呦,阿潮这是扛回来个小媳妇啊。”

在场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低头藏笑,尤其是叶羽生,鹿净悠听不懂南方叽叽咕咕的方言,他正绞尽脑汁猜他们在说什么,莫名感觉到有道视线落在自己脸上,他抬眼看到叶羽生对他露出意味很奇怪的笑容,很快转瞬即逝。

“是不听话的小孩,娶媳妇哪里轮得到我,别吓着小孩了。”贺迎潮一手接过叶羽生递过来的空空荡荡的书包,他不确定鹿净悠是否能听懂,于是一面顺嘴关心了其中一位男人的儿子今年后半年要结婚的事情,四两拨千斤的岔开固定话题。

车旁边两个沉甸甸的行李箱交接到叶羽生的手中,他今天跟过来就是来当看热闹提东西的跟班,因此非常自觉地拉到身边,塑料袋里的几瓶冰矿泉水拿出一瓶递给萧龙,嘱咐他小卖铺里刚补过货,爆掉的水管已经被贺迎潮修好了,他先过去开门,一会儿自己就回去了。

萧龙连连点头,目送叶羽生拉着行李箱跟上贺迎潮的脚步往贺家院子的方向走,不禁和另外几人感叹贺迎潮真是个脾气性情很好的好孩子,很能干活扛事,随后又感慨唏嘘起贺迎潮的经历。

穿过几段幽深曲折的深巷,脑袋朝下的鹿净悠不辨方向,他只觉得青石板路仿佛无穷无尽看不到终点,一直在同一段路上反复行走,直到路过挨着水渠边缘的窄路,转个身,他看到门口右侧种着棵开出红色小花的树。

跨过门槛进了院子,贺迎潮将肩膀上一声不吭的鹿净悠放下来,看着他平静却涨红充血的脸,“还想吐吗?”

站在不低的台阶上,鹿净悠才能和贺迎潮平视,即使身高靠外力追上了,但他们的体型完全不是一个量级的,贺迎潮长相很是周正英俊,乍一看几乎和成熟男人相差无几,神态气质上尚存没有完全褪去的青涩少年感。

他穿着件白色无袖背心和不过膝的黑色短裤,露出他骨架偏大且有层若隐若现肌肉线条的身躯,贺迎潮肩膀宽度比普通男生要宽许多,看着仿若堵厚实的墙壁立在眼前。

对比起来,鹿净悠就像羽翼没长丰满的奓毛小鸟,对着老鹰张开翅膀恐吓,毫无威慑力。

鹿净悠心情更不好了,格外平静地说:“我想吐你一脸。”

“可以,只要你能做到。”贺迎潮没什么表情地看着鹿净悠,漫不经心地拍打干净身前衣服上蹭到的灰,并不在意小孩一时逞强的话,“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贺迎潮,迎接的迎,潮湿的潮。金阿姨现在应该在回程的路上,你再闹也没有任何人知道,更不会有人带你走。所以最近几个月,你就住在我家。”

鹿净悠定定地和他对视几秒,忽然手心向上朝他伸出手。

贺迎潮:“要什么?”

“手机,我要和金阿姨说话。”鹿净悠难得心平气和地说话,大概双脚踩在地上能让大脑充分供氧,头疼反胃的状态减少许多。

只是他想不通,为什么所有人总是默认离开的时候要选择不告而别。

贺迎潮垂眼看了眼他的手心,没有动,“我没有他们的联系方式。”

那还有什么可说的。鹿净悠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走。

方方正正的院子面积不小,青石铺好的地面干干净净,缝隙里钻出些星星点点的小草,角落里大大小小排列着缸养着的花花草草,有株细细的竹枝格外顶天立地,甚至快顶到房檐。

三分之一的院子被浓密的葡萄藤架覆盖,荫凉下放着木桌和摇摇晃晃的红木摇椅,鹿净悠不辨方向地穿过陌生的院子,走过两栋房子中间的错位拐角才发现后面还有一片院子,立即掉头往另一边走。

看他宛若颗横冲直撞的炮弹窜来窜去,贺迎潮脚步一挪,拦住鹿净悠的去路,他往哪边挪就跟着往哪边堵,来来回回几次,鹿净悠耐心丧失,皱着眉心狠推了贺迎潮一把,但对方定在原地纹丝不动,“好狗不挡道,给我让开。”

“进来了就没有放你出去的意思。”贺迎潮居高临下地看着鹿净悠,一把握住他的胳膊往屋子里拽,鹿净悠细细的胳膊软肉偏多,被完全攥在手心里,他两条细腿无论怎么挣扎都阻止不了跌跌撞撞朝房间里走去的脚步。

力气太大了。

“放开我!”鹿净悠被连拖带拽地扯出去一段距离,地上有两条新鲜的鞋底摩擦过的轨迹,他长这么大哪里被不长眼的陌生人无情拖拽过,除非想挨揍了。

鹿净悠倔强地咬着牙憋着股劲,路过屋子外墙跟放着的大水缸,差一步远就快要被带进室内时,他伸手随便抓起缸上面装着黄瓜片的竹编簸箕冲着贺迎潮的脸直接砸了过去。

刚把行李箱和书包安顿在隔壁屋子里,叶羽生一出门就被迎面飞来的几块暗器吓得后退一步,他定睛一看噼里啪啦掉在地上的东西,原来是干黄瓜片。

另一边,贺迎潮下意识抬起胳膊挡了下,簸箕和半干不湿的黄瓜片堆积在他脚下,鹿净悠朝他不服气大吼,“你凭什么不让我回家!我、要、回、家!”

隔了两秒钟没看住,叶羽生没想到看起来乖巧的鹿净悠会一言不合就和贺迎潮动手,他先瞥了眼贺迎潮,看他什么多余的情绪都没泄露出一丝一毫,不清楚生没生气,后看向鹿净悠的侧脸,从刘海下的山根鼻梁到略厚的嘴唇弧度延伸到长度刚好的下巴,属于是十分赏心悦目的精致长相。

或许是鹿净悠以为要到设施齐全的地方旅游,他穿着件黑色不过膝的短裤,立领白色衬衫下摆几乎要遮住屁股,白袜白鞋蹭上了几条尘土痕迹,白金发色很容易把人的短板暴露无遗,例如皮肤暗沉,会变本加厉成干瘪萎靡的枯草。

无论身处阳光和阴凉地,他反而白到浑身上下都在发光,似是自己能独立产生光源的夜明珠,果然是不染尘埃的小少爷。

左看右看,叶羽生只能暂时站出来充当和事佬的角色,贺迎潮和鹿净悠是互通姓名的两个陌生人,贺迎潮对熟人无线纵容,怎么闹腾他都能和颜悦色,可对半生不熟的人他不知道贺迎潮会不会倏地火山爆发,之前他见过贺迎潮和别人打架,拳拳下死手。

万一把鹿净悠打断腿怎么办?

于是叶羽生脚步一挪横在两个人缝隙中,用哄小孩的态度放轻声音说道:“不是不让你回家,就是在这里住一段时间,你这样打你哥,你哥会伤心的。”

“伤心……我还没伤心呢,他凭什么伤心!”鹿净悠满肚子委屈横冲直撞的兵分两路,往他天灵盖和心口上冲,他眼眶红通通地盯着同样看自己的贺迎潮,“为什么不让我回家,你算什么东西挡着我回家!”

一转头,两只手抓住装满水的大瓷缸,用尽全身力气往台阶下一拉,叶羽生震惊地“欸”还没出口,鹿净悠已经如同只初次带进家门对环境应激的猫,将剩余的几个水缸和上面架着的竹编簸箕一个不落地拽倒在地,瓷缸噼里啪啦碎掉的声音像临近春节炸开的爆竹,残骸和干豆角崩得四处散落,水流肆意横流,缓慢地蠕动到了贺迎潮的脚下。

“等等,你这么砸……”整个院子都得被砸成废墟。

叶羽生的话说到一半,贺迎潮拦住了他,冷漠地注视着在院子里见什么砸什么的身影,“让他砸,砸够了就绑着带进去。”

不知道为什么,叶羽生隐约觉得贺迎潮即将飞升成仙的境界又提升了一个级别,要换做是他,绝对看不下去远房弟弟糟蹋自己的院子,必须得抓过来抽一顿。

转眼间院子里一半的摆件陈设被砸得一个不剩,花盆里的土混着蔫吧斜倒的花散落一地,摔出去的花瓣细细碎碎地落在水里,鹿净悠也许是觉得摔东西达不到目的,他几步踩着狼藉满地冲回来,一歪脑袋张嘴朝着站在原地无动于衷的贺迎潮胳膊上咬了一口,这一口结结实实地用了力气。

没反应的贺迎潮终于眉心一皱,他对鹿净悠突然咬人毫无预料,心中未起波澜,暗想:人的口腔中有无数病菌,一会儿得好好消毒。

空着的右手搭在鹿净悠的肩膀上,整个左半边身体因为疼痛而僵硬不动,见鹿净悠没有松口的迹象,右手虎口贴在后颈用力一抓,拇指卡在鹿净悠下颌拐角稍微一掐,鹿净悠后半个牙槽霎时间被雷劈过似的,吃痛地松了口。

下一瞬间,贺迎潮的手转了个方向,从后颈绕到脖子前面掐着抵在了墙上,另一只手拿过来条拇指粗细的麻绳,鹿净悠彻底奓毛,两只手齐齐上阵用力抠掐自己脖子的手,眨眼间贺迎潮的手背多了几个血口子。

鹿净悠就连表情都跟着拧出了几分狠劲,抬脚就往下三路踹,“你个王八蛋!混账!”

早有先见之明的贺迎潮曲起膝盖挤在他的双腿中间,鹿净悠的两条腿被迫分开,只能徒劳地踢着他的裤脚,贺迎潮人高马大的优势尽显,鹿净悠的两只手腕被对方一只手攥在手里拉到头顶,掐着他脖子的手松开也不怕他挣脱桎梏,贺迎潮掰着他肩膀让他背对自己,鹿净悠的两条胳膊被强硬扭在身后。

干站在一旁的叶羽生眼见着不用他插手,很有眼力见地躲远了点,免得误伤友人。

由于鹿净悠反抗用的力气太大,偏偏又使错了劲,肩膀处一阵筋骨错位的刺痛钻心一样,他挣扎的弧度立即变小了许多,嘴上骂骂咧咧的花样增加了一个度,贺迎潮提着他,一脚踢开门,把他扔到了床上。

床上四件套散发着苹果味洗衣液的香味,鹿净悠一脸砸在柔软的被子里,他艰难地翻了个身侧躺着,从乱糟糟的头发缝隙里瞪着床边的贺迎潮,那目光恨不能磨牙吮血,嘴巴倒是总算安静了下来。

贺迎潮顶着左胳膊上明晃晃泛着紫红的牙印,平心静气地说:“我再说一次,我没有你家里人的电话号码。在这里,你的处置权全部握在我手里,希望未来的日子里我们能和平相处。如果你不从,我有的是办法让你冷静冷静。”

说完,他随手打开靠窗木柜上的风扇出了屋子,然后“咔哒”一声反锁了门。

“我的天哪,这简直就是个混世魔王。”叶羽生不由得连连咂舌,他发自内心地感叹,“看来这个暑假你有的事做了。你不怕他把家拆了啊?”

“拆就拆了。”贺迎潮话音刚落,屋子里传来震天动地般的巨大声响,窗户的玻璃被声浪震得嗡嗡震颤,犹如地震来袭时的动静,不清楚是把桌子还是床踹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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