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傍晚,一份圣旨落到刑部,吉庆帝亲自下令赦免梅时庸,免除罪名,授以太常博士。
唐枕书亲等着那份圣旨宣读完才从刑部离开,原本想要回家一趟,半道上忽想起御史台里还有两份没来的及批改的文书。
他怕侯喻明那么臭脾气又要指着人的鼻子骂爹,只好折路先回了御史台。
也亏得是回来了,不然要错过佟枝明与侯喻明吵架。
两人杵在廊下,侯喻明说话的时候连甩袖子带比划,佟枝明明显理论不过,急得都要哭出来了。
“枝明,别与侯中丞吵。”唐枕书淡笑着说。
佟枝明向来愿意听唐枕书的劝说,见唐枕书过来就“哼”了侯喻明一声,满是感动地迎着唐枕书走过来。
御史台里果真只有唐御史深明大义。
未至近前,他就听见深明大义的唐御史说:“你吵不过他。”
侯喻明:“……”
“天气热,侯中丞消消火,有火别总往枝明身上发。”
眼看着侯喻明的脸色黑了下来,唐枕书也不怕得罪人,略施了一礼就进屋去取那两卷文书。
等到唐枕书再出来的时候,侯喻明已经自行去找王璞喝茶降火了。
佟枝明仍站在廊下,见唐枕书出来堪堪拉住他,说:“唐御史,你不问问我为什么和侯中丞吵架呀。”
唐枕书倒真没有细想过这个,愣了愣才打趣道:“莫非是你又把卷宗或是文书放错了地方?”
“不是……”佟枝明的脸色又红了两分,急急辩解道,“真的不是,我已经不干那蠢事了。”
佟枝明年轻,做事难免有些毛毛躁躁的,总会因为各种各样的错处挨侯喻明的骂,好在都有唐枕书替他遮掩。
旧事重提,年轻人哪个脸皮不薄,佟枝明琢磨了一下,干脆地将话题岔开:“唐御史,是何司业来过了。”
这次轮到唐枕书一怔。
他几乎是愣了一会儿才把这个近日常在他脑子里绕圈的名字拎了出来。
“国子司业,何少臣?”
佟枝明称是。
何少臣是国子监的人,原本同唐枕书打不上交道,偏偏这次牵连甚广的科考舞弊案与他的侄子有关。
唐枕书清楚地记得梅时庸在刑部对自己说过的话——何毖曾经塞给监考官一锭金子……
如今梅时庸被无罪赦免,但这个案子还没完,刑部若是严查下去,首当其冲的人就是何毖。
而何氏一族在盛京城中仰仗大皇子,是唐枕书这群人尚且动摇不了的权贵。
佟枝明见唐枕书良久都没有吭声,忍不住唤了一声:“唐御史?”
唐枕书回神:“何司业来说什么了?”
“大约是劝御史台不要再插手科考案的意思,然而他话都还没说几句,就被侯中丞给骂出去了,说御史台的事外人少管。”
“下官也是忍不住多问了两句,结果正撞上侯中丞火气未消的时候,就被一起骂了。”
当日唐枕书执意要插手梅时庸的案子,也曾被侯喻明指着鼻子骂了一通,可如今在外人面前维护唐枕书的,却还是当初骂他的人。
心里似有一股暖流划过,唐枕书终忍不住低头一笑。
这座沉寂于朝堂之上多年的御史台,竟让他感受到了那么一丝鲜活的味道。
唐枕书亲自去谢了侯喻明的维护之情,侯喻明嘴上不饶人,硬是又把人骂了出来,让他“少招惹何少臣”。
怕何少臣再找麻烦,唐枕书这夜索性直接回了别院。
夜色深沉,院内一片安静。
窗棂中依稀可以看到跳跃的烛火,唐枕书走到房外的时候便察觉到屋里有人,不用猜也知道是赵旌眠。
他蹙了蹙眉,神情有些抗拒,但最终还是推门而入。
赵旌眠换了常服,一双凤眸锐利张扬,正如往常一样坐在桌案前等他。
唐枕书隐约觉得气氛微妙。
赵旌眠手边放着两罐精致的茶叶,他的脸色似乎不太好,语气也显得较往日冷了许多。他看了唐枕书一眼,点了点一旁的桌凳,说:“过来。”
饶是深谙人心的唐枕书也难以在短时间内揣摩出赵旌眠说这话时的语气,但直觉告诉他,眼前这人的心情似乎不怎么好。
唐枕书沉默了一瞬,撩袍在赵旌眠手指所点的地方坐下。
下一瞬便有一只温厚的手掌探上了他的后腰。
唐枕书微微屏气,腰背比先前坐得更直了些,赵旌眠却没有收手的意思,顺势在他的衣带上按了按。
习武之人熟知穴位,唐枕书只觉得自己被他按得身上一软,连带着呼吸声都粗重了两分。
他听见赵旌眠问:“梅时庸被赦免了?”
“是。”唐枕书任由那只不安分的手顺着自己的后腰一路游走,抿唇道,“圣旨亲赦,他与此案再无关系。”
吉庆帝拟旨的时候赵旌眠就在旁边坐着呢,自然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此时便顺着唐枕书的话问:“我记得梅时庸不是盛京人氏,他这会儿住客栈?”
“他在盛京……”
唐枕书的衣带被彻底揉搓开,赵旌眠的手掌与他肌肤相触,属于男子独有的薄茧递来一针酸麻微痒的触感。
唐枕书耳垂滴红,竭力压制住喉间的喘声,接上方才的后半句话:“他在盛京有房产……”
他犹豫了一下,没有将后半句话说完。
赵旌眠很快察觉到了这一点,手上的动作一顿,眯眼看向被自己箍在怀里的人。
天色暗了,窗隙间透进来一抹不甚明晰的月色,配着秉烛依稀能将那副清绝的面容照清楚。
赵旌眠的视线在他清水一样的眉眼处落了一瞬,随后腕上施力,径直拖着唐枕书将人抱了起来。
唐枕书吓了一跳,不等推开便觉得身体一空,再回神的时候自己已经坐在赵旌眠腿上了。
坐腿上了,也便跑不掉了。
两人朝夕相处了这么久,即便不曾交心,却十分明白对方。
就像唐枕书今夜一眼就能看出赵旌眠心情不好,赵旌眠也一眼就能看出唐枕书有话要对自己说。
他又重新搭上唐枕书的后腰,拧得怀中人一声几不可闻的低吟,然后俯身在他耳畔问:“你想与我说什么?”
话音落下,唐枕书里外的衣带都已经被解开。
男子肌肤莹润如玉,他略瘦些,胸腹上漫着一层云红,赵旌眠的手还按在他腰后的两处穴位上,唐枕书不躲不避,不多时又起了一层薄汗。
“梅时庸……”唐枕书仰头道,“梅时庸的未婚妻项氏是盛京人,如今梅时庸被无罪赦免,他们就要成亲了。”
项疏意的父亲是盛京城中的庄客,早就有意让梅时庸与项疏意早日完婚。如今梅时庸身上的罪名被洗清,又被授予官职,项父的意思是将那婚期再提前,算是冲喜。
赵旌眠一听就明白,接着问,“你想去他们的婚宴?”
“我可以去么。”
唐枕书借瑞安侯府的势立身于朝野,党派之间、交游往来之人便需要格外谨慎。
既不能站错了队,也不能给赵旌眠惹麻烦,赵旌眠虽没有约束过什么,但唐枕书习惯过问他。
赵旌眠一时没有回答,因为这话题被中止了。
情绪到了,唐枕书腿上一凉,红着眼睛主动伸手去替赵旌眠解衣带。
赵旌眠没拦他,托着人的后脑抵在桌沿上,指尖在光下一片莹亮。
桌子不大,容不下两人胡闹,赵旌眠索性又将唐枕书抱起来,顺手关了窗户,身下是柔软的床榻,两人堆叠着隐匿在床帐间。
灯油顺着烛台一滴一滴地融在桌面上,滚烫如情人热泪。
赵旌眠看他忍得辛苦,却也没有多么怜惜,反倒说:“别忍着,叫出来。”
唐枕书觉得自己已经在窒息的边缘,他不知道赵旌眠今日到底是犯了什么病,攥着床褥的手指紧了又紧,迫使自己抬头吸气。
他实在忍不住,挣扎着发出小猫一般的低吟。
床帐上的影子顿了顿,赵旌眠终于被这一道声音取悦了。
他吻了唐枕书眼角的那颗红泪痣,哑声回答了许久之前唐枕书的请求:“想去就去吧,你又不是卖给我了。”
唐枕书过了很久才听明白这句话,他的脑子已经转不动了,迷蒙间抬手在赵旌眠的肩头抓了一下。
灯影昏沉,顺着那道血痕往下,男子精健的脊背上遍是刀剑旧疤。
赵旌眠伸手扼住那只玉镯,使唐枕书的手腕被迫悬在半空。
“赵旌眠。”
“你不讲理……”
这一声颤抖的控告不知淹没在了什么地方,唐枕书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没有听清楚赵旌眠接下来的话,只是在滚烫的热意里无助地挣扎了一下。
摒弃荒唐的鱼肚白。
“枕书。”赵旌眠挺腰,徐徐道,“凭一己之力与权贵对着干的,你是第一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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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础润而雨(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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