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64

第六十四章

在冯仲良的逼问下,赵尤今说了实话——

当年是怎么因私心让司闻在峡谷等死。

冯仲良听得气血上涌,一巴掌扇在她脸上,将她打得伏于地面难以起身。

赵尤今哭哭啼啼,她知道自己罪该万死,可她真不想死。

冯仲良闻此消息,几近失稳。他难以想象司闻峡谷待死的情境,无法想象他逃生路上有多绝望。

那是不求回报、不问前程、从来一颗肝胆之心的司闻啊……

原来真是他冯仲良辜负了。

冯仲良失声痛哭,唾骂自己千百遍。

但当新任局长的消息传来,“那边怎么样,他进林了吗?”他几乎在一瞬平复心情,拿出对讲机,回道:“进去了。”同时汇报:“但情况有变,我申请独身前往。先去探一探情况。”

新任局长尊重冯仲良,但得听从规矩,“临时改变计划不符合纪律,而且这样我们无法保障您的安全。”

“结果最重要。”冯仲良教与他:“禁毒是一条不归路,踏上那一刻就应该知道在成功面前,一切都是值得的。”

新任局长停顿数秒,同意听取冯仲良的最新计划,但必须允许纪凭生同行,才放任他前往。

冯仲良拗不过,最终同意纪凭生陪同。

临行之时不忘带上赵尤今。

赵尤今挣扎着,不断求饶:“求求你!求求你让我走!求求你!你是我丈夫啊!你怎么让我送死!我不要待在这里,我不想看见司闻!我可以坐牢!二十年!三十年!终身!我都可以!”

冯仲良不为所动,强行将她拖入,“他过去有三长两短,你都要如数奉还。”

纪凭生在后头,闻言心颤。

他听到赵尤今对过去的坦白,知晓了真相。诚然,他也想让她死,让她明白迫害功臣罪大恶极,可他不会说,有纪律,他不能说。

冯仲良却说了,他一定很痛吧?

到这刻,纪凭生总算释然,不再纠结于冯仲良对司闻这场悲剧的推波助澜。

就像冯仲良所说,禁毒是一条不归路,成功面前,一切都值得。禁毒人的一生如履薄冰,或许走入过迷雾,但雾散时仍在正途,还纠结什么对对错错?

*

司闻命人领胡莱去见番玛。

番玛从江林踏入,抵达指定之地,身后众人相随。那凹陷的双颊与眼窝,以及如丧尸般空洞麻木的眼神,将他们毒鬼的身份展露无遗。

胡莱依照司闻的嘱咐,对番玛说道:“先前不见你人影,我还以为你的诚意不过如此。”

番玛经翻译得知胡莱所言,回应道:“Here I am. Does our cooperation start now?”

胡莱微微一笑,抽着复古烟杆,烟斗中是烟丝仿制的大麻,“你们这么多人来到我的地盘,莫不是想仗势欺人?没听过我国文化中有句俗语叫‘强龙难压地头蛇’吗?”

番玛听完翻译,那本就竖立的两条眉毛愈发陡峭,为整张脸平添许多残忍。

胡莱瞥了一眼,被他那凶恶之相吓得心跳骤急,却不敢妄动,只因身后便是司闻的枪,而司闻比他更凶狠。

番玛朝身后看一眼,挥手遣散三十人左右。

胡莱扬起下巴,望一眼他的身后,说道:“再远点。”

番玛从身旁之人手中夺过枪,朝着胡莱身旁那棵树开了一枪,警告道:“Including those useless ones around you, even if you all come at me together, it's still no threat to me at all. You'd better know this in your heart.”

胡莱也算见过世面,对番玛并非畏惧,只是他不能死,还想保住家人的性命,故而容易显得胆怯。

番玛脾气暴躁,一枪便打散了他的逻辑,他突然张口结舌,忘了后面台词。

司闻在高处观察,见胡莱废物,扔下望远镜,从后方包抄,迅速逼近战场。

他一路迅猛,与番玛的人几次照面,对方虽惊讶在此处见到他,却未阻拦。

司闻冲到番玛跟前,一枪打掉胡莱的烟杆,拉着番玛撤退,“走!这是个圈套!”

番玛双目圆睁,还没来得及分辨敌我,就被司闻带离现场。

司闻的手下配合默契,瞬间将胡莱扯回,按在树底踩住,接着吐掉叼着的树叶,左脚前蹬,机枪架腿,对着番玛身后的追兵一阵扫射。

枪声与惨叫声交织成一片,惊起满林生灵。

番玛的手下并非草包,遭袭后纷纷拔枪,以树为掩体,与胡莱这边交火了。

*

冯仲良和纪凭生听到枪声默契地停下脚步。

赵尤今尖叫两声,拼命挣脱冯仲良,捂着耳朵往回奔去。

形势紧张,冯仲良只能先将纪凭生拽到一处天然掩体后,观察四周。纪凭生大力喘息着,冯仲良扶好他身上几乎要甩落的11式步枪,拍下他肩膀道:“要活着,出去公布真相。”

纪凭生一怔,随即恍然大悟,“你不让我跟进来,是因为你没想活着回去。”

冯仲良没有回答,只是说道:“保护自己。”

纪凭生眼眶泛红,心情沉重。

指挥部听到开火的动静,立即汇报给局长。

新局长仅用了片刻的悲痛,便拿起对讲机发布指令:“准备!”

前线行动指挥接收到指令,转过身来,调动警力和军力:“按原计划行进!”

六个小队到达指定的入林口,进入山林,逼近枪声的来源。

*

周烟在烂尾楼中,听到枪声,紧紧握住手里的机枪,长长地呼气,以抑制身体抖动。

她并不害怕,她只是好想司闻,才与他分开这么一会儿,就已经思念至极。

赵尤今趁乱脱离控制,却因对地形不熟悉,几次迷失方向,但还是在记忆的驱动下跑进了烂尾楼。

她心中一阵窃喜,她记得司闻的家伙什都在这里。

周烟听到动静,顿时打起十二分精神。

一直躲在暗处的“保镖”,已经架枪瞄准赵尤今。

赵尤今跑到周烟对面的楼,正如司闻所说,无论从哪端上来,都会毫无偏差地撞到周烟枪口,他真给她找了个绝佳位置。

周烟从倍镜上看到赵尤今的身影,微微眯眼:她怎么在这里?

赵尤今疯狂地搜寻防身的武器,却一无所获。她没记错的话,这里就是司闻的一处据点,怎么会没有武器呢?她越找越急,越急越乱,忍不住大喊一声,一脚踹翻砖头摞的凳子。

周烟放下机枪,站起身,从左侧靠近目标。

保镖准备射杀赵尤今。他不能确保周烟跟赵尤今缠斗能获胜,所以不会给赵尤今机会靠近周烟。

赵尤今失望地瘫坐在地,泪很快与飞尘混合,在脸上和了泥。

周烟缓缓逼近,走到赵尤今身后,猛一脚踹向她的脑袋。

赵尤今受力扑倒在地,随即扭过头来,满脸惊恐,仿佛撞见鬼一般,再加上她被碎石子割开的口子,显得十分惨烈。

周烟顺势拧住她的胳膊,依照司闻所教的要领,将她整个人扭转,接着骑上去,脚踩在她的腕子上,一手掐住她,一手拿着薄石,抵在她脸上的伤口处,用力摁下去。

保镖惊讶地挑眉,没想到老板的女人还真是块练武的料。

赵尤今看清来人是周烟,便觉得命悬一线,但仍未放弃挣扎。

周烟好不容易有了报仇机会,怎会放过她?

二十多岁的人怎么也比五十多岁的人体质好,赵尤今给她一刀,她若不十倍奉还,那还是周烟吗?

赵尤今挣脱不开,向她求饶:“求你放过我……我不是故意的……当时我老公刚任局长……如果那个卧底回来……我老公就一点功劳都没了……你也是女人……你体谅……”

周烟一怔。

赵尤今以为她已知情,“我只能说没接收到他的求救信号……况且他最终也活下来了啊……他还创立了东升制药……我也算是他意外的贵人吧……”

卧底、局长、赵尤今,这些词在周烟脑海中迅速配对。她明白了,站起来,从腰后掏出手枪,咬牙对准她。

“砰!”

“砰!”

“砰!”

“……”

枪枪命中要害。

保镖一愣,转而震惊。

打光子弹后,周烟仍觉得不够,返回去拿起机枪,对着赵尤今的尸体一阵扫射,血肉飞溅。

原来司闻是被抛弃了,原来如此。

周烟缓缓后退,最终靠上墙,望着赵尤今的尸体,渐渐平静。

她无法原谅赵尤今,因为赵尤今和他们造就了司闻的一生,而司闻造就了她的一生。

她当然明白这样的偷换概念十分荒谬,可她这条命一路被现实塑造,她又哪里有选择的余地呢?恨不动司闻的自己很可悲,但从天生一把烂牌走到今天,又何尝不是一种可叹。

她早原谅了自己,没有人能教她做什么选择,因为不会有人穿着她的鞋子走来走去。

忽然一阵风来,周烟的风镜全都被雾遮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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