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晰随手从茶几上拿起了一瓶酒，揭开盖子淋在邓良超的脸上。

酒被冰冻过，非常的凉。

邓良超狠狠一哆嗦，睁开了眼睛，一抹脸，他脑子清醒了一点，但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双手撑着地面起身，“谁……”

转过头，看到门口面无表情的纪曜，他被吓得一抖，手一软，差点没又跌回去，“纪总……”

纪曜朝王晰使了个眼神，而后没再多看邓良超一眼，弯腰抱起沈梵梵放在腿上坐好，转身想离开，沈梵梵却伸长手臂扒住了门框，“唔……小瑜，还有小瑜……”

她的脸很红，低着头捂着胸口，像是很难受的样子，声音断断续续。

听到沈梵梵的话，孙瑜眼一热，心里很感动。

自进入这个圈子，她看到的都是黑暗的东西，体会到的都是人心的险恶，被背叛，被利用，而沈梵梵，是她在黑暗中看到的一道光。

她本来是在另一个包厢，是沈梵梵强行把她拉过来的，还替她挡了很多酒，才让她避开了魔爪。

现在，沈梵梵醉成了这样，也还记得她。

纪曜回头看了孙瑜一眼，皱了下眉头，而后用力拉下了沈梵梵的手，转身时对王晰吩咐道：“带上她。”

“好。”王晰点了下头，抬脚走向孙瑜，把手伸向她。

刚碰到孙瑜的衣角，孙瑜眼底一颤，条件反射性地往后一躲。

王晰愣了一下，缓下了表情，轻声道：“你别怕，我带你离开。”

孙瑜抬头愣愣地看着王晰，又转头看了看揪着纪曜衣领不放的沈梵梵，她咬着唇，怯怯地伸出手，握住了王晰的手指。

王晰松了一口气，扶着孙瑜，跟在纪曜身后，转身离开。

……

沈梵梵被带进俱乐部时，偷偷地给江婧发了消息。

江婧收到沈梵梵发给她的包厢号之后，在外面等了一会儿，发出的消息久久未收到回复，她有些担心，直接报了警。

带着警察上来的时候，正好遇到正准备带着沈梵梵离开的纪曜。

江婧在帝都待了很多年，对于纪曜，她还算是有一点了解。

－－帝都最大车行安行的大老板，从小就很优秀，常常出现在各大财经报道上，所以人人都说纪家大公子是天子骄子。

五年前的那场意外在帝都商圈掀起了一阵大风波，新闻一连报道了好几天，几乎人人都知道安行出了事。

而后，风波平静下来，纪曜低调了不少，很少出现在人前。

但地方财经报还是会时不时提起纪曜的名字，字里行间一半是敬佩，一半是可惜，她每每看到，都一阵唏嘘。

江婧收回思绪，看着半闭着眼睛，安稳呆在纪曜怀中没看到她的沈梵梵，江婧张了张嘴，想出声喊。

可略一思索，她又闭上了嘴，收回视线，选择和他们错身而过，直接带着警察去了沈梵梵告诉她的包厢。

虽然安行公司出现了一个败类，但纪曜的人品，江婧还是信得过的。

更何况，这种时候若是沈梵梵在的话说不定还会被带去警局调查，很难说得清楚，所以只有不在场，才能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

推开门，包厢男男女女，衣不蔽体，一片混乱。

看到门口的警察，男人提着裤子，眼中惊恐，女人尖叫着，捂着衣服，像老鼠一样乱窜。

江婧躲在警察的背后往里看了看，并没有看到邓良超，她疑惑了一下，但也没有出声。

……

上了车，纪曜将沈梵梵放在椅子上坐好。

沈梵梵乖乖巧巧，抿着嘴唇笑，纪曜让她做什么就做什么，让她动哪只手，她就动哪只手。

可纪曜才刚放手没一会儿，沈梵梵就挪了挪，蹭到他身身边，侧过头，靠在他的肩头，拉着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憨笑着醉醺醺道：“你快夸我。”

说话间，热气直往他耳朵里钻，纪曜偏头往旁边一让，想着刚刚看到的一幕，心中无端升上一股无名火。

纪曜挣开沈梵梵的手，往下移，捏住了沈梵梵的下巴，逼她看着自己的眼睛，冷声训道：“夸你？”

“夸你没脑子吗？”

“广告资源对你来说就这么重要，重要到连安全都不顾了，沈梵梵，你做事情之前能不能好好动动脑子！”

红酒的后劲很大，刚下肚没什么感觉，可现在，酒意上头，沈梵梵脑子晕昏昏的，有些不明白纪曜在说什么，但她能感觉得出纪曜是在生她的气。

于是她嘴一瘪，十分委屈，眼中迅速挂上了两包泪，摇摇欲坠，“纪大哥，你凶我。”

声音刚落，眼泪就流了出来，说哭就哭，根本不给人反应时间。

她抬手拽住纪曜的领带，就埋进他的怀里，把眼泪鼻涕都抹在他的衣服上，呜咽出声，“呜呜呜……你以前从来没有凶过我！”

纪曜：“……”

他僵着上半身没动，手抬在半空中，不知道该落哪。

怀里的人一哭起来就一发不可收拾，良久，纪曜无奈地叹了口气，将手放在沈梵梵的背上，轻轻拍了拍。

不自然的哄道：“别哭了，我没凶你的意思。”

“但你太任性了，只是一个代言而已，不值得……”

孙瑜缩在副驾驶座上，一直默默听着，听到这里，她抿了抿唇，没忍住为沈梵梵小声辩解了几句：

“木木姐不是任性，也不是没脑子，她在外面安排了人。”

听了孙瑜的解释，纪曜并没有放下心来，眉头依旧紧锁着。

安排了人又能这么样，如果里面真发生了什么，外面的人在进来也已经来不及了。

孙瑜觑了车镜一眼，又继续道，“而且，木木姐不是为了争取代言，她应该是为了你。”

“她告诉我说邓良超在外面四处坏她的心上人的名声，她是来找邓良超算账的，还说你一定会来。”

孙瑜的胆子小，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小。

说完，她就低下了头，不敢往后看。

纪曜愣住了，低头看着还埋在他怀里抽抽噎噎、胡言乱语的人，心不受控制的狠狠颤动着。

心上人吗？

上次莫名其妙的相亲宴后，沈梵梵追了上来，说话像是在开玩笑，可他大概猜到了她对自己的心思，却不敢再往深处想。

如今听到别人明明白白的说出来，心中那种颤栗的感觉更是止不住。

纪曜垂下眉眼，伸长胳膊，虚虚揽住沈梵梵的肩膀，轻轻拍了拍，继续哄，“梵梵，别哭了。”

“你很聪明，很棒。”

……

沈梵梵哭着哭着就睡着了，孙瑜下车的时候，她睡得正香。

纪曜不知道沈梵梵现在住在哪里，也不可能把沈梵梵送回沈家，更不能把沈梵梵带去纪家老宅，于是只好给爷爷打了个电话说自己今晚不回家了，然后把人带回了公司对面的公寓里。

这套公寓是他买了很多年了，只是为了方便，以前经常住，但自从坐下轮椅之后，他就很少住了。

怕老人家担心他，他住回了老宅。

公寓闲置已久，没想到现在正好派上了用场。

将沈梵梵抱上楼，纪曜把人放在自己的床上，给她仔细盖上了被子，而后坐在床边安安静静地看着。

睡着的小姑娘格外乖巧，脸色红润，但哭过之后脸上的妆被她抹得乱七八糟，看着特别脏兮兮的。

沈曜想了想，去洗手间端了一盆温水，又拿了一条新毛巾，重新回到了床边坐下。

用水沾湿毛巾，然后轻轻给她擦了擦脸，尽量把花妆擦去。

擦到唇上的口红时，纪曜的动作顿住了。

她的嘴唇水润，嘟嘟的，触感很软，唇形非常好看，特别适合去拍口红广告。

纪曜喉结滚动了下，眼底一暗。

下一秒，他移开了视线，将毛巾扔进盆中，不再看沈梵梵，转身向后，看向窗外的夜色。

今晚的夜色和以往并没什么什么很大区别，只是星星多了几颗。

夜风轻柔，吹动了窗帘，钻进了卧室中，调皮地拂过纪曜的发丝，带着微微的凉意。

沈梵梵抿抿唇，在床上翻了个身，悉悉索索。

沈曜回过身，替沈梵梵将被子拉好，手刚准备离开，就被拽住了。

沈梵梵将纪曜的手拉在枕头边，小脑袋蹭了蹭，枕在他的手心，砸吧砸吧嘴，念念有词，“纪大哥……”

她的声音含糊，很小声，可是纪曜还是听清楚了。

她口中叫的，是他。

纪曜眼神放柔，俯身轻轻将沈梵梵颊边凌乱的碎发抚开，支在下巴靠在床头，温柔地着熟睡的姑娘。

人前他的目光淡漠，好似毫不在意，可在没人看的时候，他眼中的深情直白，丝毫不遮挡。

爷爷想将沈梵梵介绍给纪叙的时候问过他们：

“你们还记得当年总是追在你们屁股后面跑的小丫头梵梵吗？”

纪叙面无表情地说自己不记得了。

可他一直记得，从未忘过。

初次看到小姑娘的时候，是在帝都郊区的避暑山庄。

他带着纪叙放风筝，小姑娘扎着可爱的小辫子跟在他们身后跑，摔了也不哭，爬起来又继续跑。

之后的每年暑假，他都会在避暑山庄遇见她。

时间一年一年过去，小姑娘慢慢长大了，也长开了，变成了漂亮的大姑娘，很多男生总是将视线放在她身上，他也不例外。

再继续往下发展下去，很可能就是别人口中的青梅竹马，可在他高中的时候，沈梵梵和她家人去了南方。

他们很少再见面，但每年暑假陪爷爷去避暑山庄，纪曜偶尔还是会想起那个许久未见的小姑娘。

再后来，他在荧幕上看到了她。

她一身素衣立于冰山之上，回眸一笑，成了男主萧凛的白月光，也变成了电视机前很多人的白月光。

十八、九岁的女孩子，青春正盛，正是最美丽动人的时候。

她回眸的那一刻，所有记忆涌上脑海，纪曜清晰地听到了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那个时候，他才知道，他这么多年的念念不忘，就是心动。

自那之后，每当听到身边的人提起沈梵梵，他就像抱着宝贝般暗自窃喜着，窃喜着其他人只见过沈梵梵荧幕上的样子，可他见过她所有的样子。

见过她私下的哭和笑，也牵过她的手，抱过她，甚至还被她软软的唇吻过脸颊。

儿时那些不经意间的点点滴滴，突然就变成了心尖的蜜糖，回忆起来，都是甜滋滋的。

……

可现在回想起来，却让人心情复杂，纪曜低头苦笑了一声。

命运总是喜欢和他开玩笑。

他们在不该分开的时候分开，又在不该遇上的时候重逢。

怎么抉择，都难。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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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