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停在一座高山之前,前面已无路可走。
几人走到偌大的石壁前,庄幽上前从手上摘下一枚赤色玉扳指,在山壁上摸索突然石壁被打开一个圆形小口,里面是一个有凹形槽的吞金兽。
庄幽将扳指放入那凹槽中,随之一按石壁之下的土地竟渐渐出现一个方形洞口,洞口有楼梯一直蔓延向下。
洞中砌了石壁,而且有摆放在金盏上的烛火。开始洞中道路向下而行,走了不过百米,道路开始向上而建,约半刻钟,看到一丝明亮的月光。
几人顺着月光走去,终于是出了地道。玄清宫地处偏僻山围,其周围人烟稀少,更是依山而建,是个绝佳的隐秘之地。
从洞口出来,走个百步便是一条小河,河宽大概十五米,上修有一座木桥用以渡河,过桥再走百米便到玄清宫的大门。
门外有四位弟子看守,见到他们喊道:“宫主,执事。”
向前走,是宽阔的地势,迎面是一所殿,两边是海棠门,能看出这两边皆有两三间屋子。
殿后是个宽大的练武场,左边还有一座小亭名为斜雨亭。斜雨亭被池水所包围,屹立在中央,池中水清鱼跃,在月色下静谧安详。
穿过长廊,可以看到几所殿,其中还有一所高高矗立的阁楼,月色下瓦片闪着银白的波光。右侧则是有许许多多亮灯的房屋还有数个矮小的阁楼。再往后依稀还有一大块空地,却不知是何东西。
赵易与秦葭月只得瞠目结舌,表情愕然,自他们一路走来,真就一个字“大”。此地非常之大,虽不敌都城的整个皇宫那般大,但却抵得上三分之一。
虽然布局上不似皇宫那般讲究,但该有的气派是一点没少。
他们到玄清宫已是月色当空,本以为皆已休息下,不曾想竟还有人专门等着迎他们。
在整个玄清宫最后的一所大殿前站着两位男子。
看他们走来二人行礼齐声道:“拜见宫主,师父。”
此二人皆是庄幽的徒弟,左边这位目光清明,光彩湛湛。他名字亦如他的双眸一般澄澈,故名为崔澈。
而另一位相比于他显得更为稳重,也更有庄幽精明的风范,只是他的名字却无半点精明气。百里昭时常在想他的爹娘是多么想不开给孩子起甄拙这么一个倒霉名。甄拙、真拙,寓意实在不好。
甄拙的视线流转于赵易与秦葭月之间,对庄幽道:“师父,这二位是?”
“这位是‘逍遥大侠’之子赵易赵小公子,而秦姑娘是为师新收的弟子,今后也就是你们的师妹了。”庄幽摊手指着身旁的二位介绍道。
听到小师妹这三字,崔澈语气激动道:“小师妹?”
他本想一步上前,但总觉得有一阴冷的目光注视着他,一眼扫去只见百里昭正默默看着他,一副你想干嘛的质问样。
也不知是不是因百里昭身份的原因,崔澈在他身上总能感觉到隐约的威严,本想迈出去的腿,硬生生收了回来。
“二位师兄好。”秦葭月笑着说道,但那笑明显带着一丝苦涩。
这时百里昭却出声笑着道:“好了,你们给我小徒儿和你们小师妹准备准备住处,带他们去休息吧。”他还特意在“你们小师妹”五个字上加重语气。
崔澈扬唇一笑,挠挠头,二人行礼道:“是。”
随后甄拙摊手道:“二位随我们来。”
待几人走后,百里昭和庄幽也准备回去休息。
百里昭的小院不在这里,而是在后山山顶上。庄幽与百里昭有话要说,正好送他一段路。
月光下二人走在由鹅卵石铺成走起来咯吱作响的路上,身影高挑举止娴雅。
庄幽说道:“阿昭,《白术册》你已看过了,他对你的病情是否有利?”
“目前还不清楚,不过此书对内力确有不小的助力,近日我依书上所说运转内力,如今增长不少,不然今日我也没有把握应战江褚子与谢肃。”
“如此,江湖传言非不可信。今日秦姑娘的师父告诉我,《白术册》下册在兴州。不过这已然不是秘密,文人客也已知晓,苍梧顶怕是很快就会派人去兴州。阿昭,我们何时动身?”庄幽道。
“不急,我们过两日再启程,至于赵易与秦姑娘就让他们留在玄清宫,对他们来说反而是件好事。”
他其实就是怕赵易没有武功去了拖后腿,秦葭月虽有些三脚猫功夫,但此次去兴州的江湖高手众多,保不齐出什么事,到时真就成添乱了。
百里昭这次不仅是去夺宝物,更是去凑热闹。以前他知道自己时日无多,病症无药可医,就觉得与其日日忧心,杞人忧天,徒增烦恼,不如自己活的开心舒服。所以他任自己的性子,将自己以前想做又不敢做的事干了个遍,比如目中无人又或者毒杀至亲。
此次他倒想看看江湖中人为这宝物到底会斗成什么样?
二人走到后山树林,百里昭停步对身旁人道:“好了,你快回去休息吧,这几日也累了。”
庄幽如沐春风般扬唇轻笑,温声道:“阿昭,你也早些休息。”
百里昭声音孤清应道:“嗯。”他的身影没入树林渐渐消失。
顺着一条路进入树林走到后山石壁处,山下是一条蜿蜒曲折的山路,台阶由木头搭建,四周还有亮着烛火的四方灯,直通山顶。在夜色下,这些灯如同一条蛟龙盘踞于山间。
百里昭自然是不可能老老实实去走台阶,他原地腾空借身旁大石,飞向半山腰间的大树。不过几息,便已登顶。
清风拂面,百里昭享受般的微微扬起嘴角,走向近在眼前的屋子。
屋子由矮小的木桩围起,但没有门。整个屋子是一座独立的殿,建造风格与底下玄清宫中的相同,唯一不同的就是更大一些。院里摆着一把躺椅,铺着柔软的虎皮。
这地方是他平常住的地方,除了洒扫的人和庄幽很少有人会来,因为没法上来,也没人想爬山上来。
百里昭进屋没点灯,借着月色走至床边宽衣解带,青丝垂至他的腰间摇摆不定,他褪下鞋袜躺上床闭眼入梦。
寒冬,白雪纷飞,万物萧条。
窄小而温暖的屋里,一个五岁的孩童正拿着一张红纸,眼睛直直盯着身旁剪窗花的娘亲。
女子的手很巧,几下就剪出一副漂亮的落雪寒梅来。
孩童笑容满面捧场道:“娘亲好厉害,以后昭儿也要像娘亲一样剪这么美的窗花。”
“好,昭儿定会剪的比娘亲还漂亮。”女子笑着和蔼地摸着孩童的头顶。
门外传来一阵叩门声,声音又大又急。母子二人脸色瞬变没了刚才的喜悦与欢乐。
许久没等来人开门,门外的人开始急躁起来,从叩门变成了砸门。
门被砸的哐哐作响,女子起身准备去开门,手却被孩童拉住。
孩童眉心蹙起,声音稚嫩道:“娘别去,你不要去。”
女子扬起往日的笑容,哄着他道:“昭儿乖,娘亲去一会儿就回来,回来给昭儿做好吃的好不好?”她又摸了摸孩童的头顶,眼神温柔至极。
孩童死死抓着女子的手指,眼中露出担忧之色,语气像是乞求道:“娘,昭儿一个人害怕,你能不能不要走?”
女子拨开孩童的小手,安慰他道:“昭儿不怕,娘马上就回来。”
门被打开,冷风呼的吹进来,伴随着飘进屋中的风雪被轻轻合上。
雪下的不大,但寒风刺骨,冷的人直哆嗦。女子打开大门,门外一个一身酒气的壮汉砸门的手顿住。
在看到女子后,眯着眼扬起一个令人不舒服的笑。
“柳娘,怎么这么久才开门?难道是拿不出钱?”
柳娘面露难色回应道:“单大哥,这月可能真没钱上交了,若是上交我们就没办法果腹。如今又正赶上元日,您就通融通融,让我下月一起补交,你看可否?”
壮汉酒醉身子有些摇晃,他往前走了一步,手搭在柳娘肩头道:“没钱啊,没钱也好说。”他笑的越加放纵,身子倾斜着在柳娘耳边道:“没钱,拿你的身子抵倒也是可以。”
柳娘在袖中的手紧了紧,还是忍着怒气道:“柳娘是妇道人家,一女不侍二夫的道理还是知道的。”
“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怎么被赶出来的,你不检点还敢说自己是妇道人家。”说着那手便不安分起来,粗糙的手掌握住柳娘的手腕,柳娘被迫一步步向后退去。
“我今日实在没钱,明日可否?明日我定给你钱。”柳娘挣扎着想挣脱束缚,可奈何力量悬殊太大,她的力气撼动不了眼前人半分。
壮汉一身酒臭味,神情猥琐开口道:“柳娘,你看你一个人拉扯一个半大点孩子多辛苦,不如从了我,今后我担保没人敢来找你们麻烦。”
柳娘看着壮汉的脸离自己越来越近,抓起他握着自己胳膊的手狠狠咬了一口。
壮汉顿时吃痛,怒气丛生,另一只手一把扯住柳娘的发髻,破口大骂道:“你个贱妇,竟敢咬我。”
突然他手臂一阵凉意,看去时,只见一道醒目的血痕在手臂炸开,鲜血如流水般汩汩流到白雪之中,陷进去几个凹点。
柳娘循着目光看去,就见孩童拿着一把带血匕首惊恐地瞪着壮汉,拿着匕首的手指也微微颤抖着。
这一刀让壮汉的酒醒了不少,怒气也越发加深。
他的手忽的一松,拿起一旁的柴火就要朝孩童打去,口中骂道:“你这个野种,看我不打死你。”
柳娘以极快的速度将孩童拉进自己怀里,木头在柳娘的头顶重重砸下。孩童只觉眼睛没入阴影,接着抱着自己的人身子猛的一颤,伴随一声闷哼。
“娘。”他大喊道。
柳娘喘着粗气,在他耳边低语道:“昭儿,拿着娘曾给你的玉佩去江陵找你爹,他姓百里,知道了吗?”
她用剩余不多的力气推开孩童,头又重重遭受一击,重击使她倒地,猛的吐出一口血来,鲜血染红洁白无瑕的雪地,显得如此突兀。
柳娘喊道:“快走,快走啊。”她嘴角满是血迹,瞧着壮汉要去抓孩童,伸手死死抓住他的裤腿。
孩童眼中泛着泪花,看着眼前的情景却无能为力。柳娘即使被打的口吐鲜血也不放开壮汉,孩童心底愤怒与恐惧交加。看着柳娘的眼神,他终于不再犹豫转头就跑,跑出院子,跑出这个村子。
雪越来越小,天气越来越暖,孩童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直到身体因风寒再也支撑不住,意识间断,猛的倒在雪地之中。闭眼前,他好似看见了倒在雪中的柳娘,心中不由的酸痛,但他仅仅只能看着。
“娘,娘。”温暖的屋子里,百里昭躺在幔帐包围的床上,额角汗珠流动,手紧紧攥着被子气息紊乱。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