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安城农贸市场是早晨,那鹿临街就是安城的夜晚。这条几乎位于安城中心地段不过一公里的街道几乎汇集了安城所有的夜晚娱乐,烧烤、大排档、酒吧、KTV、洗浴会所。几人搅弄了半夜,早已饥肠辘辘。
鹿临街沿河,对岸是一排服装首饰等潮流时尚街道,现在这个时间早就灯灭店锁,一片寂静,南河将轻缓将热闹和安静分开。他们几人在河边找了家烧烤店。
许丹雅把 几人都看个了遍,不由得又感叹时间流逝之类的。她唯独不敢看斜对面的安楠枫。
“阿姨,帮我夹个菜。”旁边苏烙小声地提醒她,她接过他手中的筷子按他指尖的方向夹了块胡萝卜给他。“阿姨,我不喜欢吃这个。”
许丹雅没有说话,皱着眉看了他一眼。
“丹雅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抛开刚刚的午夜惊魂,许一诺显然已经在警察和朋友之间找到里安全感,此刻她对后座的久别重逢的故人更感兴趣。她这一问,几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许丹雅身上,她有些不太喜欢这种被众人探究的目光盯着,一个藏着众多秘密的人怎么会喜欢被人探究呢?
“啊啊,一个星期前。”她拉回不该的思量,藏起没人看到的龌龊,轻易加入久别该有的正常程序。但是大概她还是有些心不在焉,明显的话题终结,回答完问句就没有下文,颇显得有些冷漠。好在许一诺一晚上大起大伏,也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
“你搬家之后就跟人间蒸发一样,干什么去了这么多年也不回来看看老朋友。”她这话就是简单的家常问候,但是某人却竖起耳朵仔细听,不舍得放过细节,这是他一直想问却问不出口的。
“在上学嘛。”她顿了顿,说得极其简单,刻意省略很多。事实上,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多年竟没有一丝想回安城的念头,大抵是这个地方没有让她牵挂的人和物,又或者是她怕见到某个人。个中缘由早就在时间里被荡涤得清白,想不起来了。
“那在安城待多久呢还是以后都在安城了呢”许一诺兴致很高,忙不迭失一个又一个问题。
“这个还没想好。”
“那你怎么突然想起回来毕业了”
“嗯。”
“管她什么原因呢,这是她生长的地方,回来看看还要理由么?你搞得跟盘问罪犯似的。”喝了几杯啤酒的陈菡已经开启晕晕乎乎模式,笑呵呵地拍了拍许一诺瘦削的肩膀,“回来就好啦。来,我们举杯欢迎丹雅回家!”众人依样跟着陈菡举杯,齐声嚷嚷了一句:欢迎回来!
许丹雅在回答这些问题的时候一直不敢看安楠枫,不知道他会是什么样的表情看待自己呢,她其实很想说,我是为你回来的。但是哪些话终究是不能说出口的.....
她回过头看了看身后一做微酣的大汉,从坐下到现在一直有一双眼睛盯着自己,她这一回头对上其中一个年纪相仿的男子,男子跟许丹雅对上视线,像是看到洪水猛兽一般惊恐,脸色瞬间苍白,洒了一地酒水。
“我的美貌已经到了天怒人怨的地步了?”她顺着自己下颌线摸了摸,有些不解。
“怎么啦?”许一诺端起酒杯打算在忽悠一顿,看到许丹雅在发呆,好奇地往她刚刚看过的方向看过去,看清他们旁边桌的人后,立刻笑呵呵地站起来走过去。
“哎哟,霄哥,你们也在啊?”
“许姐。”许一诺跟几人喝了一圈后,指着许丹雅和陈菡道:“老朋友回来了,出来聚聚,陈菡你认识,来丹雅。”
陈菡起身拉着许丹雅走过去。
“许丹雅,大家还记得吧,一届的。当时可是学校风云人物之一呢。哈哈哈。”
“哈哈哈,你们好。”许丹雅发现,许一诺在介绍自己的时候,那个叫霄哥的,就是一直看自己被发现的那个男子,脸色又刷刷白了一层。“霄哥。”她入乡随俗叫了一声。霄哥听到她的话语,直接一阵短暂抽搐差点跌坐下去。
“我有那么恐怖么?”偏头靠在陈菡耳边轻轻问了句。
“你没看过女妖么?这位大哥也不知道喝了多少?”
“许......许丹雅,你回来做什么?”他几乎用尽全身力气才说出这句话,一点也不像是刚见面的老同学,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气氛一时间变得尴尬道极点。许丹雅知道自己回来应该不是很受欢迎,但是应该也没有到跟你结仇的地步吧。好在许一诺对场面把控还算到位,立刻笑了起来,那醉酒当借口化解了尴尬,许丹雅看了一样僵硬的邓宵,没有再说话刺激他。跟陈菡回到自己桌。
人类的本质就是须尽欢,几人早早就把一场惊险的意外变成餐桌上的食物,三两下就消化在肚腹之中。
许一诺也不知是不是惊吓过度,没几杯比陈菡醉得还厉害,她摇摇晃晃站起来搂住许丹雅竟然哭哭啼啼起来:“对不起,我不是盘问你,只是看到你我就想起小言来,以前我们总是一起玩,她走后没多久你也不声不响离开了,我只是一时太高兴了,真的,看到你回来我真的很高兴。”
许丹雅猝不及防被颈间一滴热泪烫了一下。许一言,许一诺唯一的妹妹。许一诺住在离他们家不远的两层砖房里,他们的父母在外出务工的时候听说是出了车祸,家里只剩下年迈的爷爷奶奶和姐妹两人。有时候几人还一起上过学,但是后来许一言因为放学天晚,不小心栽下堡墙,因为是冬天,又没人及时发现,最后悲惨死去了。出了这件事后,学校和家长几乎上每天都提心吊胆。当时许丹雅的父母就是以上学路远不安全为理由把她带走的。当时走得匆忙,她甚至都没有好好安慰一下她。
“节哀顺变。”她轻轻抚摸了着许一诺的背脊,“对不起,当年没有陪在你身边。”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不知道怎么安慰她比较好。陈菡看着抱在一起的两人眼神闪烁几下,她和许一诺这么多年来几乎上形影不离,念同一所高中,念同一所大学,毕业后又一起回安城上班。但是她从来没有提起过逝去多年的妹妹,就算是她爷爷过世,这世界只剩下她一人的时候,她也没有哭过,许丹雅一回来竟然就让她泪流面满。她一直以为过去那么久,她早就不放在心上,没想到不是没放在心上,而是深埋在心底。
“好啦。”陈菡酒意混乱,不免心疼加剧,她走上去也抱住两人,轻声安慰:“我们不是都在你身边嘛,你还有我们呐。”这句话似乎很有魔力,许一诺转瞬破涕为笑,从两人怀中站直身体,郑重地说了声谢谢。
安楠枫终于收起手机,觉得不能让几个醉鬼再放飞自我。把手机往裤兜一揣,说:“大家都差不多了,结账走吧。后面有时间再聚。”
韩菲也觉得事情有些尴尬,放下筷子站起来。只有苏烙跟没事人一样还坐在塑胶椅子上,用幸存的左手麻利地刷着手机。许一诺说要请客,几人虚情假意推脱一翻,最后还是她结了帐。
”丹雅你住哪儿?”许一诺已经收起情绪。
“没事儿,不远,我们自己打车。”
“我送你......你们吧”安楠枫看了几人,压抑着丝丝缕缕的欢快,提议。说得倒是极其冠冕堂皇,其实有些私心,不知为何在“你”后面短暂停顿一下,那停顿过于短暂以至于没有人发现他心虚的卡壳。
“谢啦!”没注意到异样的许一诺自然巴不得有人送回家,平凡人经历就算不是怎么剧烈的劫难,也难免心有余悸。
许丹雅心底是纠结的,本打算拒绝,毕竟她对他总还是存了些非分之想,是非分之想自然见不得人,想了一会儿还是给自己找了个不怎么让人信服的借口:人民警察,保护人民生命财产安全......
“阿姨,想什么呢?走啦。”苏烙伸手拉了拉许丹雅,将她的思绪拉回到现实。
直到他们钻进安楠枫车后座,四个女生挤在一起,她才有些恍惚回过神来,觉得自己过于卑劣,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伸出罪恶的手,可尽管别人看不见,自己却忽视不去。她感觉自己被分成两半,一半是是高傲心怀半杯明月清风,一半却是卑劣心底半盏藏污纳垢。她坐在后座,扫过驾驶坐上笔直的背影,一时间辛辣酸甜参半,不知何起何落。
安楠枫认真开着车车,正儿八经有个司机那么回事。没有参与几人的谈话,却把她的每个字都收在耳朵里,恨不得珍藏起来,他是欢喜的,却又是沉重的。为了不让自己显得愚蠢失了分寸,他只好闭口不言,好似只是这样听着她说话就满足了。本来他想通过后视镜看看对方的表情,奈何后座没有开灯,看上去只是黑漆漆一片反射着镜面独有的光。苏烙靠在副驾驶,跟他们都不熟悉,也无话可说。
平常话多得跟个文字机器一样的韩菲紧靠着许丹雅难得安静,大概是今晚被吓得不轻。可后来......后来证明许丹雅还是想太多了,能让话痨韩菲安静下来的除了饿了就是困了。她挤在窗边在车厢摇摇晃晃中睡着了。
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安楠枫把许丹雅留在最后一个送。等许一诺下了车,整个车厢里就只有他们两人,两人都没有说话,隔着经年冷淡的时光,曾经亲密无间的朋友却找不出共同的话题,谁也没有率先开口。
车窗外如流水的灯光,水里依稀游荡几条小银鱼。晃晃悠悠的树木,还有偶尔飘进车厢的桂花香。秋天真的是个很好的季节呢。车载音响里飘出轻缓的钢琴曲,安静又不至于死寂。她想没有什么时候比现在更合适了。看了看驾驶座上的安楠枫,他全神贯注开着车,修长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显出优美的轮廓,他和以前比起来要成熟稳重许多。她缓了缓胸口郁结的气息说道:“恭喜啊,你要结婚了。”
“什么”安楠枫似乎没有听清楚她在说什么,顿了一顿反应过来,问道:“你听谁说的”
“你速度可真够快的呀。”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敷衍地感叹了句。是那天在店里遇到的那个女孩吧,俊男靓女,看起来十分般配。
“对象都没有的人,拿什么结婚”安楠枫没有在意她是不是回答问题,也敷衍了句。他看起来似乎有很多话要说,由于话太多,一时间找不到开头,只得短暂闭嘴。
“我看见她了,挺漂亮一小姑娘。”
“你说李彤”安楠枫想起咖啡店那双眼睛,那天她也在。
“不知道名字。”
“谈恋爱而已,没打算结婚。”安楠枫说。他这些年谈了不少,想结婚的没有。他想携手一辈子的人从来不把他放在心上,觉得谈恋爱就是那么回事,填补一下空虚,满足一下某方面的需求。大多数时候他都来者不拒,却也没有真真上心过。
“我听人说你要结婚了,以前不是答应过嘛,结婚的时候一定到场,跑这么远你还不打算结婚,有点浪费啊。”许丹雅往座位椅上一靠,对安楠枫感叹了句。
安楠枫心底漏了一拍,翻了一地调味料,滋味不知如何形容。堪堪挤出一句:“你还记得啊。”他当初死皮赖脸要了句承若,结婚的时候你要在,是想让她当新娘。当时以为他明白,后来发现她只是答应到场,没想过以什么样的身份出席。他这小小的心思,就像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幼稚又可笑。“就为这个回来”
“是啊,你是不是该报销一下车马费”
“你觉得我信么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我的分量还不足以让许小姐奔波吧。”
“不是您亲下的请柬嘛,我可是个重承诺的人。”
“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这回事”
“哟,你这是不打算报销嘛,耍赖皮”
“我是那种人么”对呀,安楠枫是那种人么是没事会寄什么情书,寄玩偶的人么
“耍赖皮是。”
“我怎么觉得你说话有点带刺儿”
“你听出来了。不算太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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