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许丹雅卸完妆认真洗了脸,刷了牙出来的时候,苏烙已经把饭菜摆好了。他抬眼看了眼,也没说什么,只是低头笑。许丹雅被他这一笑笑的面脸通红,不觉又浮现出一张女鬼的脸。只觉得没脸见人了。这不是最可怕的,更可怕的是那粒肉包有点痒痒的,她抬手碰到还有点疼。
“阿......吃饭吧。”苏烙笑意盈盈,竟然破天荒没有喊出“阿姨”。
许丹雅见不得苏烙笑,他一笑总让她想起自己盯着那张不堪入目的脸招摇过市。光想想都觉得惊悚,最最惊悚的是这幅鬼样子还被安楠枫见到,难怪当时他脸色那么难看。
两人吃完饭,苏烙就主动起身收拾盘子,许丹雅还没有从安楠枫见到自己落魄的担忧中回过神来。收拾完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许丹雅想到自己之前态度不好,人家又不计前嫌的大度,就觉得不好意思赶人走。两人也没什么话题,许丹雅发现苏烙今天话特别少,态度也特别好,没有出些幼稚又恶趣味的事。折腾了一宿,睡意沉沉,本来想苏烙还在也不好意思自己回房睡什么的,但是后来躺着躺着就睡着了。
许丹雅醒的时候,苏烙已经不知道什么时间离开了。桌上放着一张便签纸:醒了早于五点就去上班,晚于五点就约晚饭。
她看了眼时间,下午三点过五分,看来得去上班了。
许丹雅刚爬上楼梯就看到一个穿着蓝白相间校服长相清秀的男孩站在店门口张望。手里提着两杯奶茶,看到有人过来立刻闪身趴在扶栏上,假装望风景。许丹雅没在意,继续往前走,推开门斜眼看到他又在往店里看。
于是,她停下来转身望着他。想了一会儿:“同学。你这是要找人还是打算干点别的?”
男孩听到许丹雅问他,脸上浮了点点红晕,张了张口似乎有点顾及什么,又底下有,小声说:“没有,我等人。”
“哦。”许丹雅说完转身进入店里,门框上铃声丁零零响了几声。
吧台上刚煮完咖啡正在擦咖啡机的小路看到许丹雅进来,笑了笑:“你刚在门口干什么呢?”
“哦,有个小同学看上去鬼鬼祟祟的,多问了一句。”许丹雅随口回答,往衣帽间去换制服。
这时韩菲单手拎着盘子往这边走来,听到他们的谈话问:“什么人?不会是找你麻烦的吧。”鉴于许丹雅刚从派出所出来,韩菲觉得她定然是被人盯上了。许丹雅和小路不知道,此时韩菲已经在脑海里脑补出一场惊天动地的警匪片。
“应该不是,是个学生,还拿着奶茶,可能在等什么人。”许丹雅说道。
“学生?”
“嗯。”
“拿着奶茶?”
“嗯。”
“长得斯斯文文的?”
“嗯。”
“拐咯!”
......
许丹雅怀里被人塞了个温热的茶盘,和小路你看我我看看你,不明所以。韩菲已经冲出咖啡店,门铃一阵急促的清响。
那位鬼鬼祟祟长得斯斯文文拿着奶茶的学生被韩菲“请”进了咖啡店,羞红着脸跟众人打了招呼。就规规矩矩坐在员工休息区。许丹雅换完衣服出来,韩菲立刻拉着她介绍。
“丹雅姐,这是黄恒,我男朋友。”那得意劲儿冲破云霄,仿佛在喧嚣:我有男朋友,你有么?你有么?
许丹雅忍不住扶额,“小妞儿,咱能不能低调点,矜持点。”她抬头看到韩菲身后的黄恒拿着奶茶红着脸宠溺地笑了笑。天啊,她一把年纪暗恋个人到现在都没有接过,现在还有人在她面前狂撒狗粮,还能不能让人活了!
韩菲和黄恒约了吃晚饭,把其中一杯奶茶递给许丹雅。许丹雅不太好意思接,这样他们可就少了一杯了。韩菲大概也看出她的顾虑,挥了挥手大方地笑到:“没事儿,我们俩喝一杯。”
咖啡它不香么?酒它不好醉么?为什么偏偏要是奶茶这么幼稚的口味。还是香芋味。
“我们经常都是共喝一杯的。”韩菲拍了拍许丹雅让她安心。
......
这香芋味道真酸。
许丹雅趴在桌子上就着格子布的轮廓漫无目的地勾勒出纤细的线条,好像小时候的那种走迷宫的书。选择性忽视掉面前一杯还没有插吸管的奶茶,大概是韩菲每天对各色美男过于热情,以至于她都忘了她是个“有夫之妇”的事实。
她黯然地收回目光,曾经她也曾有过如此肆无忌惮的年纪。
门口来了客人,她忙放下所有的思绪走上前去。打开门,微笑,欢迎光临。
男子穿着深蓝色风衣,风度翩翩地踏步而来。安楠枫最近到咖啡店打卡的次数多起来,但是两人的关系并没有因为接触机会增多而改善多少,很多时候谈话只限于欢迎光临谢谢之类的客气用词。他隔着稀疏的植物看着那个女孩忙碌,看着她安静看书,看她微笑着上前说欢迎光临,在身后说谢谢光临。就是找不到和她说话的借口。
他应该上前说你回来啦,可是她淡漠得让人不敢靠近。她和他不在同一个世界。一如平常的客人,礼貌而疏离客套,没有多余的交谈。两人难得默契地保持陌生人的关系。
真是难得的默契。
秋天的夜晚,混着桂花和香烟的味道。
时间,味道,酒精,这些东西混和一起,很容易记忆交错暧昧,产生出一种幻像,一种根据自己的**所设计的幻觉,仿佛海市蜃楼一般。就如同她现在站在楼梯上,看着面前风吹落的桂花出神,安楠枫就在站在身后。
远远地,记忆滚滚翻过时间的墙,穿过浩瀚的星空。
周杰伦《蒲公英的约定》的最后一句,像是一句魔咒,试探着藏着秘密的人。她反复听了多遍,却还是没有弄明白答案。
“而我已经分不清,错过的是友情还是爱情”
初夏,烈日炎炎。知了挂在操场院子亭亭如盖的梧桐树上没完没了。她终于毕业了,年少的他们还不懂得离别的滋味,许多的惆怅被暑假的到来冲淡。
小学就这样在夏日飞扬的阳光里结束,没有丝毫的留恋与悲哀。或许那个时候的他们还不知道悲哀为何物。操场上的丁香花栀子花开得如云似雾,一团团一簇簇翻过围墙,挂在古老斑驳的红砖墙上,色彩分明。
拍毕业照那天,她站在最中间,身上穿了妈妈刚带回来的粉色短袖陪白色的短裤。安楠枫站在她身后,穿着淡绿色的短袖,咧着嘴傻笑着。他说,你不要忘了我喔。她抬起头认真地把他的模样刻在脑海里。
对于毕业所有的事都让丹雅兴奋,唯独要很长一段时间不能见到安楠枫和沅澄,隐隐几分不安。年幼的他们把这些不安都压在心底,因为他们从来没有不知道分别这个词,只当是短暂的暑假后大家和往学期一样很快又会见面。直到,初中开始,她渐渐懂得分离和永别。开始在无法见面的不习惯中体会思念和无奈。
那天,他们兴高采烈地讨论着暑假要去那里度过,许丹雅的暑假大多在乡下和爷爷奶奶带着,在她童年的回忆里,乡村到处都是繁茂树木和各种各样不知名的野花,每次回家她都会采一把。奶奶总是很细心地用花瓶帮她插好,或者用麻绳捆了倒挂在屋檐下让它们自然风干,那些风干的花束都可以摆一个房间了。心灵手巧的奶奶常常坐在阳台上教她用干花做漂亮的手工艺品。
那年的暑假过得很快,就连不常见的爸爸妈妈都回来陪了她一段时间。
初中的开始像一个巨大的时空飞船,载着他们快速向着未来飞去,时速之快以至于很多东西她还来不及体会便匆匆错过。就像沅澄再也没有出现在她身边了,她被她爸爸接走了,去了一个更大的城市。一想到往后的时光里再也没有她,许丹雅就哭了好几天。她站在新家的阳台上开始体会思念之苦。好在安楠枫还和她在一起,一回头还是可以看到他咧着嘴傻呵呵地笑着。还是可以看到操场上他抱着篮球飞奔的模样,还是会嘻嘻哈哈地玩闹。
日月更替,春秋变换。世事总是在往前发展。旧人的离去,新人的到来。在新的学校,新的时间里头认识了新的朋友。但这并不意味着新人会取代旧人,丹雅曾在心中仔细想过,茉莉和沅澄的位置,不是取代而是并列存在。她还是会写信给沅澄,虽然从来没有寄出去过。但是也会和茉莉分享心事,她开始懂得闺蜜的意义,她们形影不离,惺惺相惜。
安楠枫还是和以前一样,不该一肚子坏水,恶作剧层出不穷。很多时候他一脸痞气地宣告他就是喜欢看她生气的样子,嘟着嘴特别可爱。在这样相爱相杀中时光慢慢流逝,他们不知不觉开始变得成熟。
四月是许丹雅的生日,妈妈为她筹办了生日宴会。特地从a城回来,只是他们工作实在走不开且还有一个弟弟要照顾,提前一天为她过生日。还给了她一大把红色人民币,当时她没有细细去数那把人民币到底有多少,奶奶都替她收着。
和往常一样,只是今年这只蛋糕比往常的大,因为这是第一次请除了安楠枫以外的其他同学一起参加。在中学她认识好多友好的朋友,她兴奋地和她们一起分享这份关于生命诞生延续的喜悦,庆祝一天属于她许丹雅的特别的日子。
这个生日以疯狂地打闹和冰冷的水结束。晚上还要上晚自习,六十四寸的蛋糕吃的不足四分之一,大部分都被当做生化武器浪费了。在慌乱中她已经分不清到底是谁将一坨奶油扑在她脖子里,也不知道自己吧奶油扔到谁的身上。尖叫,嬉笑。这是第一次她觉得生日原来可以这么疯狂。也是第一次,她发现她已经长不过他了。他的身躯一日比一日强大。慌乱中不知道是谁将地上一坨巨大的奶油朝丹雅扔了过来,她站在原地不能闪躲。一瞬间黑影一晃,他以英雄救美的姿势托着琉璃光彩踏风而来,在她面前筑起一道伟岸的墙,将她小心翼翼护在身后。
那一瞬间,他转过被奶油糊得失去五官的脸,咧着嘴笑了。纵然时光汹涌,冲淡了许多记忆。但是那张只有奶油面具下咧嘴傻笑的脸庞多年后依旧清晰如昨。
他们嘻嘻哈哈打打闹闹惺惺相惜,那些亮晶晶闪着光芒的日子汇成一条河,在生命中流光溢彩。她以为他们就这么走下去。
只是青春期地骚动开始使坏,开始将原本平淡的美好打破。
流言蜚语开始在不断蔓延,她虽然害怕然而她并不反感这些传说的存在,和他相处变得更让人激动、紧张和欢喜,恐怕就是那时起她开始少女怀春。年少时,总是敏感又任性,一心想要得到父母的认可,她很担心这样的流言会不会被父母听到,会不会更讨厌自己。她偷偷地把这些担心全压在心底,偷偷喜悦着,也偷偷难过着。
她想,那时的她是欢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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