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老朋友

秋分一过,南太平洋暖风转了方向,被一路从西伯利亚的冷风逼迫,连带着落日余温一起吹扫进西山,安城城内温度又降了两度。城市点起昏昏点点的灯光,借以驱散黑暗,给还活动着的人们照亮前进的路,打出五颜六色的光彩。气温启程着转时,闷了一下午的桂花似乎没习惯变化,短暂的时段内飘得到处都是,浓郁而疯狂。与此相反的一排排桂花树只是在分钟摇摆几下,落下几朵鹅黄散尽香气的小花,在大片橙黄的路灯下显得乖巧而宁静。

由于前面形式一片湍流极潮、惊心动魄,以至于她没走多久就有些乏力,最后拐个街道的时候才敢靠着路牌深深吸了口桂花香,简单地理了理乱成一团的思绪。安楠枫于她是道跨不过的坎,那道坎有个沉甸甸的名字——茉莉。

许丹雅二十多年小半的人生里,安楠枫和茉莉这两个人不约而同变成两座大山驻扎在心头上。她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刚直接把两人拿在一起比较。然而现在的情况是动一发而牵扯全身,他们两人没有一人能全然不动。安楠枫是她暗恋多年的男人,而茉莉除了是安楠枫前女友外还是她曾经最要好的朋友,多年来身边来来往往多少人过眼烟云,而她依旧保持联系,保持恰当的距离。她没有想过要背叛,却一不小心走在背叛的路上。

粗暴地将刚刚的思绪压下去,拾起正经事来。从路牌杆上支起身子,掏出手机翻到茉莉,打了微信电话过去。

语音电话响了很久,无人接听。她似乎已经习惯她的不接听,也相信她看到消息的第一时间会回复。但是她现在在做什么呢?是对着一堆资料书废寝忘食,还是和某个朋友在路边的咖啡店端半杯温咖啡谈笑风生,或者是在某个商场的服装店里风华绝代呢?

他们从未断过联系,也交换生活现状,但是她对她的生活知之甚少。许丹雅偶尔也会想,茉莉在无聊的时候是不是也会和自己一样,对她的生活也有点好奇,想要了解一点,靠近一点。对于两人之间越来越少的话题、越来越远的距离是不是也有点担惊受怕,是不是也会在心情不好的时候想要给自己发个短信呢。一阵风刮过,吹落几朵小花落在她发间和肩膀上,带着淡淡的香气。茉莉人如其名,跟秋天的桂花不一样,她是夏夜里的白润的茉莉花,清新的、淡雅的、温柔的。她几乎上没有不开心的时候,也没有开心到可以分享的时刻。她的日子像神话境界中的仙神,恬淡寡欲。

突然,兜里电话震动起来。茉莉回拨了电话。

电话刚响了一声她倏地掐断,站在街口茫然四顾,那条隐隐约约的缠绕的她的线慢慢开始收紧竟然显出黑漆漆的本真来,这不禁让她有些害怕起来。

她要对她说些什么呢,是对不起?关于她哪些见不得人的情感,她能简单的呼之于口么

屏幕还亮着,未接来电的提醒分外刺目。深深吸了口气,还是打开发了消息过去。手机又震动了起来,纵然她这些年在各种圈里摸爬滚打,早就练就一身金钟罩铁布衫,在看到手机屏幕上跳动的名字的时候还是被油然而生的愧疚打败,害怕起来。

心里有鬼,自然不能坦然处之。她回安城的目的并不单纯,她将一只撕开过去的手,茉莉当然是首当其冲。

愈想到这里,仿佛手里握的不是手机而是一块烧焦的碳,她不敢扔出去任由它灼烧着手心。许久,那边掐断了电话,就在她以为这颗火炭冷却的时候又突兀地烧了起来。

她只能硬着头皮接电话。

“你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的么?”她清了清嗓子,捏着声音以客服般的态度接通了电话,一边在脑海里搜刮着合适的词汇。

对方显然被她的这句话逗了了,传来吃吃的笑声。那声音及其悦耳,但在许丹雅耳中却是一种讽刺,那女孩笑着接话:“您好,请转许丹雅小姐接电话,本人有点想她了。”

她没有回答,电话里短暂的安静后对面语气却微微有些转变:“怎么啦?受什么打击了?”电话那边传来温柔与关心。“你一个人在那边要好好的。有什么事一定可以告诉我,尽管可能帮不上什么忙,找个人说一说也比较好。”隔着电磁波,相距几千里,谁也看不清谁,她看不见她吃吃的笑脸,茉莉也看不见她为了极力抑制自己的颤抖而差点把手机捏变形。其实大多数安慰的话都是一样的,帮不上什么忙,找个人说说也好。但是,很多事情就算是找千八百个人说上几遍也是无动于衷,所以找个人说说类似这种安慰其实没有什么用。何况她的事还说不出口。

深深地呼了一口清新的空气,大抵是浓郁的桂花香气给了她些许勇气,尽管身体还在颤抖语气却平稳下来,还能分出一二心思和对方调侃:“能有什么事儿?就是最近又添几层游泳圈而已,烦恼着呢。”茉莉调侃道,“一样。”她现在越来越习惯说谎了,她还没告诉茉莉她已经回来了,不在那边。

良久,她缓缓交代,又不着痕迹试探 ,“我打算回安城看看。”。她说她打算回去,而不是已经回到。满心期待一声 “欢迎回来”。

她瞒着所有人悄悄回到安城,只是为了遇见一场重逢。

一场猝不及防又在意料之中的重逢。

可是最后,天南地北扯了一通,她还是没有说出自己打电话的真正意图。人与人之间为什么总是有那么多弯弯绕绕

十字路口向东不远处一座两米来高的绿皮报亭旁边,紧挨着一把辨不清颜色的油布伞,伞下坐着个四十来岁身型瘦矮的中年人,手里拿着一只破旧的皮鞋正借灯光低头上油。偶尔抬头看看七八岁的男童正在把其他散乱的鞋子和工具一件件放进几乎上贴在报亭上的木柜里,心满意足地笑了笑又低头加紧手上的动作。

入夜天气寒凉,男童额头鼻尖都浮了层热汗,随手摸了一把,对着父亲笑了笑。无声地询问他还需要多久,对自己的工作是否满意。他闪亮亮的瞳孔清澈干净,像是落在日光下两颗透明的钻石。他们旁边绿皮报亭里一五六十岁头发花白的老人用手肘撑着身体探出头来,看男童把器械推进木柜,笑了一下问他:“饿了没有?”

“有点儿。”男童站起身来,一边等父亲把最后一只鞋子上完鞋油,一边向老人回答。

“马上就好了,今天想吃什么?”一只坐在凳子上瘦小的鞋匠摸着身边的拐杖站起身来,准备把手里已经完成的鞋放进柜子,对男童点了点头。

“丹雅?”电话那边传来一阵稀稀疏疏的电流。“怎么不说话了?”

“你说,安城现在是什么样子?我们现在又是什么样子?”许丹雅目光依旧盯着对面的修鞋摊和报亭,看着三人在秋夜里组成一张奇妙的网线,有挣扎也有温馨。男鞋匠应该是患有小儿麻痹类似的症状,左腿跟身体完全不成比例。他一波一拐地把鞋子放进柜子,掏出钥匙锁好。老人笑着从报亭里拿出书包喊了一声,等男童回过身才递给男童,末了笑呵呵地表扬:“我们的小小男子汉,今天可厉害了!”男童听完,笑呵呵地转过头对着父亲扬了扬脑袋瓜,很是得瑟。

“是幸福的样子。”茉莉停顿了几秒,对于这段莫名其妙的话语生出一种经年兜转,物是人非的沧桑感,她从来不去想自己到底是什么样子,现在这个世界又是什么样子,她的生活平淡又满足。“不管我们变成什么样子,我们还是我们,安城也还是安城。你想回来看看么?”

“嗯,想。”

“那就回来吧。”男童已经背好书包,站在报亭旁边等父亲和亭子里的老爷爷打完招呼,两人就这夜色一跛一跛往十字路口走去。许丹雅收回目光挂了电话,不禁回想,她**岁的时候期待的自己是什么样子的,想了半天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但是很肯定绝对不是现在爱撒谎、冷漠、抽烟喝酒的坏女孩。原来,那句“我们终将变成自己讨厌的样子”真的没有骗人。

许丹雅**岁的时候,过着小公主一样的生活,玩具和漫画书几乎上堆满来房间,那时候她想喜欢读童话书,想长大,想去环游世界,希望成为一个对国家对社会有贡献的人。她走到报刊亭,扫视一边上面摆着的五花八门的杂志刊物,买了本漫画书。她从来没有接触过的题材,也没有看这类似的漫画的习惯,只是觉得已经走到面前了,也和老人交换微笑打过招呼,不买一本似乎不够圆满。她也不知道自己这些奇怪的想法从那里来,大概是想借一点刚刚的温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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