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那天起,花白晴真的沦为了一天十二时辰被囚在临水阙里的人。主要也是因为曲归晚内伤加重,寒症也因为她的体虚而趁机侵入,她的身体又弱了几分。
刚开始的几天曲归晚忽而高烧不退,忽而全身冷如寒冰,甚至眉间都结上了寒霜。临水阙里那上百人彻夜折腾,轮换炭盆和冰盆的浩大场面又出现了几回。
花白晴每天日日夜夜冥思苦想,用了许多法子,调了许多方子并且自己每天“咕咚咕咚”地尝药,再配以五行汤药浴,用了几天时间,终于把曲归晚来势汹汹的病给控制下来。
再过了几日,曲归晚身体好了些,然而还是镇日咳嗽不断,热着了不行,凉着了也不行,躺久了不适,坐久了也不适。行动就更是懒,每日只从卧榻走到屋正中写字,再从屋正中到窗边看书、赏花,撑死再去一趟集露汤室沐浴,就这么一点路,魔尊大人也是不乐意走的。
就像现在一样。曲归晚一抬手,花白晴就要像一个小奴隶般殷勤识趣地跑过去,把她从书案后的软席上抱起,然后轻手轻脚地放到窗边铺着狐裘的软躺椅上。
这是花白晴这几天被“调.校”出来的理解魔尊大人每个动作的意图的能力。因为她发现,曲归晚每天的生活作息十分的……简单。且固定。
她会在睡醒晨起以后,上午打坐、修习、伏案写字;下午看书、养花、剪花枝;晚上焚香弹琴。
只不过她养的花嘛……花白晴这段时日亲眼看见了曲归晚屋里来了无数的花,有牡丹,茶花,兰花,梅花,菊花,杜鹃花,金盏花,水仙花,三色堇,虞美人,甚至连不开花的各式造型精巧的罗汉松、南天竹、黄杨、榕树盆景。
而这些花花草草来来去去,无一不是漂漂亮亮地送来,而后蔫了吧唧地搬走。花白晴明明觉得花花看起来挺好的,那宫主姐姐偏偏要这里剪剪那里剪剪;一屋子的花,进了屋便不见天日,最接近阳光的地方就是在窗边被剪枝的时候;无论花树大小、喜旱喜湿,一律一盆一天一口盅水。
她对着花偶尔还会叹几句:“唉~看起来没昨天精神,明日着藕荷送些养料补汤来给你们补补。不然怎么就养不好呢?”
花白晴听了总是背过去偷偷笑。为啥养不好,这位姐姐您心里没点数吗?
虽然曲归晚花养不好,可是她几乎每天生活都如此规律。哪怕是身体难受得紧,咳得厉害,深受经脉断损、寒气攻心之苦,她也不会容许自己卧于病榻不起。而是仍然衣着华丽妆容整齐地……写字看书养花弹琴。
病弱是病弱,娇气也是真娇气,可就凭这点,花白晴就觉得这曲宫主是个狠人,意志强悍且能忍人所不能忍。只是不知道这传说中鱼肉百姓、杀人如麻的魔尊每天呆在这斗室里,是如何抽空干那么多人神共愤的坏事的?
花白晴有时候会好奇这一点。
曲归晚躺在卧榻上,翻了一页书,顺便瞥了一眼花白晴——这个人放下她以后,就一直盯着她的脸发呆,她书都看完一页了,她还在看她。
上一个敢放肆盯着她的脸看的人,还是那些色迷心窍嘴上不干不净的男人,已经被她的剑气穿心了。这个时常在状况外的小羊儿倒是不怕死,难道是被掐脖子掐多了,习惯了?
曲归晚兴起一阵坏心,故意戏弄花白晴,她伸手往花白晴的腰上狠狠一掐——
“诶唷!啊——唉哟!!”花白晴一声连着一声惨叫。第一声是因为腰上一疼,第二声是因为,腰上的疼吓得她一惊,然后她手上刚用蜂王蜡烤好的银针就不偏不倚地一扎扎进了自己的虎口!
花白晴张开虎口,疼得龇牙咧嘴,赶紧把银针拔了出来,一口啊呜在虎口上吮去针扎出来的血珠,吚吚呜呜地说:“呜,扎到了,痛死!”
曲归晚很满意,勾起唇角淡淡地笑了笑,没有怪罪她嚎嚎乱叫地吵人。
花白晴连忙用白帕子把银针擦干净,继续在蜂王蜡火苗上烤,“曲宫主稍等,我马上重新把针准备好就可以为你施针了。”
曲归晚淡声说:“不扎了。你蜡烛拿过来一点,我要把书页过过火,看看这秘籍上的暗记。”
“哦。”花白晴答应一声。但是她没有把自己的蜡烛递过去,而是飞一般地掐掉烛火,转身拿了根普通的白蜡烛点燃了立刻奉到曲归晚面前去。
曲归晚看她那一套迅速掐灭烛火,把一小截蜡烛头藏进怀里贴身保藏的样子,暗自觉得好笑。这花白晴也是够抠门的了,她澜凌宫什么没有,但是这小孩儿对她自己私人的物什吝惜得很。
那只旧旧的藤编囊箧必须要放在她睡觉的床尾,花白晴时不时从里边摸出一点小物件,用完了一定要认真清点然后归原位。这会儿更甚了,蜡烛点给她看一页书都舍不得。
曲归晚慵懒的语调漫不经心:“这里不用侯着,出去玩儿去吧。偌大个地方,随便去玩。”
花白晴听了眼睛一亮:“真的!你给我出屋子!去园子里也行吗?出园子也行吗?出澜凌宫宫楼也行吗?去别的峰也行吗?”
这临水阙外面附设一座不小的园子,但是这园子又是澜凌宫的很小的一部分。第一天来时,她见到澜凌宫依山而建,从半山到峰顶,亭台楼阁,高楼阙宇,皆用了白色的石墙,在山间薄雾中不仅显得仙气飘飘,而且气势十分恢宏。
而这还不是全部,澜凌宫这座峰的旁边,还有几座峰也建有楼宇,那天她醒来时,不就是从另一座峰沿着山脊,走了一条修建在山脊上的连廊走过来的么!
“只要不怕摔死,哪里都去得。”曲归晚挥挥手让花白晴出去玩去。
摔死是肯定不怕摔死了?她现在是憋疯了的山羊,悬崖峭壁都走得,哪里还会怕在澜凌宫里到处玩。
花白晴飞也似地跑了,浴在深秋午后的阳光中,一路飞跑。她出了临水阙,眼见不远处有处山间凸起的石平台,石平台和澜凌宫之间以藤、木、粗麻绳吊桥相连接,远远看去,下边深渊不见底,吊桥两旁的山间雾气弥漫却又兼有山花、绿植点缀,既惊险又瑰奇。
花白晴往那吊桥走去。可是刚靠近那桥,花白晴就听见有人走动,并且在说话:“便如你所愿战一场。若你输了,必须生死无怨。”
“我剑刃已开,剑锋淬毒,不会客气。”
一出门就听见生生世世、又剑刃又淬毒的,好可怕啊!早听闻魔教中人十分残暴,对自己人都这样,万一发现她怎办。花白晴吓得赶紧找地方躲,无奈这桥边什么也没有,情急之下她只好蹲在桥柱子的下面,皆由一堆绳结和藤结挡住自己的头,缩成一团。
方才讲话的两人走近了,却似乎没有理会瑟瑟发抖的花白晴,她们只是径直往前走。这时花白晴抬头,她看见两个梳着结鬟髻身穿青色纱衣背负长剑的侠女从身边走过。
花白晴愣怔了一下。都传言魔教中人长得非人非鬼,衣着嗜好暗红暗黑,擅长用毒用蛊且兵器皆狠辣嗜血。如此一看这两位侠女,倒是清丽端正、衣袂飘飘,和花白晴想象中的不一样。
花白晴光顾着看,这时,那两个侠女打扮的人转过头来。花白晴差点吓死,她心想完蛋了,别人也不知道她是谁,贸然出现会不会被认为是歹人然后直接杀了丢下山崖。
没想到那两位女侠只是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这边是习武场,限澜凌宫弟子入内,闲杂人等易误伤,莫近。”
花白晴点点头,赶紧朝着澜凌宫更边缘的地方走。她心里暗自松口气,还好那两个人只是说话不客气些,倒也没有动辄将活人视作玩物,随意折磨。
曲归晚的临水阙几乎在依山而建的澜凌宫的最顶端,花白晴一路往下走,她走在了澜凌宫弟子去习武场的必经之路上了,一路迎面见到了不少澜凌宫的人。
澜凌宫的弟子都是女子,这些人大多穿着样式差不多的青色纱衣,发髻样式也差不多,倒是兵器各式各样。她们表情沉静、寡言少语,给人一种很冷傲的武林高手的感觉。
不知不觉走到半山,已经要到澜凌宫的正宫门处了,这里一个人也看不见了,她又是走在远离正殿的小径上。花白晴顿感放心,一路跑跳起来,可是还没高兴一会,花白晴在转角处和一大个竹簸箕撞个正着。
“唉哟!”
“哎呀——”
两声叫喊,花白晴和来人都一屁股坐在地上,竹簸箕里的东西撒了一地。
“我的药!”那姑娘尖叫,着急地跺脚。
“唉别急别急。我来帮你捡。”花白晴赶紧七手八脚地扒拉地上的药草,全部扒拉到竹簸箕里去。
没想到那姑娘简直要哭了,连忙拦住花白晴:“别碰别碰,都弄脏了。这些绛红草我现在就要炮制,尊主最近每日大量用到此药,就剩这么点了,给你弄脏了怎么办呀。”
花白晴笑起来:“别急。这绛红草虽然马上要用,可是用来煮水沐浴,浴汤里有点尘土无事,就算是要喝进肚子里,也无事呀。”
“咱这样的糙人当然无事。这可是给尊主用的药,尊主可金贵了,药材上有点脏污叫她知道了心生不喜,那我可担待不了。”姑娘说。
“哦,那也是。”花白晴点头,那位又娇又讲究的魔尊确实挺凶的。
“唉,别的药材都好说,我还有很多存货,弄脏了重新取一些就是。偏偏这个绛红草现在太金贵了,就剩这么点,给你弄脏了就没了。”
“呃?”花白晴虽然专攻医术,药道研习得少,但常识总是知道的:“这个绛红草虽然稀少,但并不是罕见的药材。偌大个澜凌宫怎么能就剩这么点了呢?”
“哎呀,说来话长,总之就是没有了。现在这是咱宫里最稀罕的药了!”
这个……花白晴想继续追问,于是她先拱手道:“这位姑娘,我叫花白晴,敢问尊姓大名。”
“咯咯。”那姑娘捂嘴笑:“你怎么那么文绉绉的。尊姓什么大名,我叫黎豆红。”
这里是刚到家还没吃饭的若小猫……
哭唧唧上来更个文,爬走吃饭去…
大家给人家撒花花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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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放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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