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摧花

曲归晚说要把花白晴留下来瞧病。石黛、藕荷和孟天青却没敢真的信任花白晴。然而两天过去,曲归晚的病情似乎没有加重。

花白晴终于摆脱了前两日被“放在”墙角,蜷在小木凳上睡觉的待遇,喜获了一个“宅院”——就是曲归晚居处临水阙后院原本用作伙房的小院子。也就是所谓的,柴房。

石黛给花白晴找来她方子里的药材,给花白晴支起药炉,药锅,再加上称药戥子、捣药、研钵、药斗、长桌一应俱全,花白晴就成了专属看病煎药小俘虏。

一天到晚在柴房院子里琢磨诊治方案,然后开药、煎药,然后再一天两次把药端到很吓人的大美女魔头曲归晚的房里去。

药自然是要煎双份的,无论多昂贵珍稀的药材,都得开双人份的,放下药锅在澜凌宫的侠女们左右紧密监视下煎成两碗药。

花白晴端到曲归晚房里的时候,曲归晚正握着一把精致的小剪侍弄一盆开了三色花的山茶花。她侧着脸,优美的下颌线在阳光中似乎晕开柔和的光,显得十分美丽。

唯一不和谐的,是她不断轻轻地咳嗽着,咳嗽声打破了这种安逸明媚的静态。

花白晴走上前说:“曲尊主,你今日咳嗽比昨日厉害了,是寒气攻心冲撞虚火所致。我今天开的这个方子和昨日已然不同,你该当一试。”

“请曲尊主用药。”花白晴把两碗药端上,任由曲归晚慵懒地抬起手取了一碗,花白晴再乖乖地端起另一碗,苦着脸喝起来。

没错,诊治魔教教主就是那么苦逼。给她开啥药,自己也得陪喝一份,花白晴心道还好自己从小把药材当饭吃,亲尝百药,吃啥都吃不死。要不然她开的这种大火大寒的猛药,一天两顿陪着吃,吃下去还不把自己吃死了。

花白晴这么想着,余光瞥了曲归晚一眼,“噗”的一声,差点没被嘴里的苦药给呛死。原来,她看见曲归晚喝了半碗药,柳叶黛眉一蹙就不乐意喝了,然后顺手便把半碗药倒在她面前的那盆三色茶花里了。

花白晴连忙想拦,却是来不及:“哎呀哎呀,怎能倒了呢!”

“苦。不好喝。给花儿吧。”曲归晚眉目清淡,神色理所当然,话说得漫不经心。

花白晴急得拍大腿:“不行!我开的药必须按时按量,必须在这个时辰服下一碗。这少了一半怎地是好,煎也来不及了呀!”

真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曲归晚不说话,又是一阵急咳,咳嗽缓过来以后她才缓缓半卧在躺椅上,好整以暇地看着花白晴着急。

花白晴二话没说,把自己手里的半碗药倒在曲归晚的碗里,一本正经地说:“还好,我这还有一半没喝呢,这样就正好了。曲尊主请尽服此药。”

“……”曲归晚无语地看着手里的空碗突然多出来半碗药……竟然有人敢把吃过的东西塞她手里……脏死了……

曲归晚很认真地评估着,这人是不是嫌命长。

石黛一进屋,正好看见这一幕。她顿时有点紧张,谁都知道,尊主最恼苦药,吃一次药,能闹得澜凌宫各堂主轮流来哀求她一回,顺便再送来一年四时的甜果、糕点、蜜饯、甜汤,好一顿哄,她才会勉强吃一次药。

好家伙,花白晴连蜜饯果子都不给准备一份,就让尊主喝药,还把自己喝过的东西“哗啦”这么倒在尊主的碗里。这画面太刺激了,石黛都不忍心看,生怕尊主一生气,直接伸手把花白晴给当场掐死。

石黛正要飞扑跪上去,求尊主饶命。没想到曲归晚在花白晴满脸“快喝,快喝”带着亮晶晶的希冀的表情下,竟然没多说什么,再次轻蹙眉一口喝掉了碗里的药。

喝完了药,曲归晚似是十分不悦,碗底的药渣顺手又倒在三色茶花上,然后把碗往花白晴手上一扔:“乏了。退下。”

“啊这……”花白晴再看了一眼那花,在气质冰冷的女魔头边上也不敢多待,转身就走。

然而一转身,这房中的陈设略过花白晴的眼睛,她这才发现曲归晚的房里植物真的很多,竟然有各式各样的奇花异草,就光说这罕见的三色山茶花,花白晴走出外间的时候,竟然看见乌木镶玉雕山水花鸟屏风的下面竟然摆了一排!

只不过,这些花草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长得实在不怎么好。瞧瞧,落叶的、枯枝的、花稀疏的、花型不佳的、未开先败的,都生得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看起来这澜凌宫曲宫主也是个喜好养花的“风雅”之人,不过这技术就——花白晴陡然想起了刚才曲归晚拿把小剪子剪一盆原本就美极了的花的样子,还有她随手把药浇到花里去的样子。

莫非,这魔头姐姐不是不善养花,而是——辣手摧花!

辣手,催“花”,嘶……花白晴顿觉背脊一阵恶寒,吓得忙不迭夺门逃走。

“尊主,她……”石黛有点疑惑地看花白晴落荒逃脱的样子。尊主今天明明和善得像菩萨,竟然没发怒,也没罚那个花神医,她这是何故。

“这个月助我养花的弟子是谁?”曲归晚半靠在躺椅上,重新拿起书,气定神闲地说:“罚在冷川瀑布下练剑,练三日。”

“呃。”这是养花没养好,所以被罚的节奏吗?但是尊主的花,养了好多年了,也从来没养好过呀。石黛接了宫主命令,也不敢多待,拱手告退,至于进来劝尊主用膳的事情,石黛也不敢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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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黛走出院子,正巧看见藕荷提着食盒来了。花白晴被澜凌宫的弟子守着,站在廊下等待吩咐。石黛和藕荷都走到花白晴身边站定。

藕荷问:“尊主把药喝了?”

“喝了。”花白晴说。

藕荷又问石黛:“她想进膳不?”

“……”石黛不吭声,只摇摇头。

“嗨呀,昨日晚膳每次,今日早膳不吃,午膳都这个时辰了也不吃?要成仙了。你咋不劝劝。”藕荷摊手说:“那咋办,我俩谁把这个送进去!”

石黛总不能说她连问都没敢问吧,她只得说:“要不比一场?输的去找我师父送进去……”

问就是怂,输了也只敢去找孟天青。

“呸,谁跟你比。”

“那谁去。”石黛问。

这句话一说完,石黛和藕荷不约而同地一转头。突然受到关注的花白晴睁大眼:“干,干嘛。”

“你去!”藕荷一把把食盒塞花白晴手上:“送药送饭,你干。”

“哦。”花白晴无奈地拎着食盒往里走。要不怎是魔教呢,可真行,把她抓了物尽其用,敢情这伺候曲宫主吃药吃饭这种打杂的活都归她了呗。

花白晴以为自己只是干杂活的。可是当她一进曲归晚的屋,刚绕过屏风,她就知道了——她是干送命活的!

因为她踏出一步,一个暗器直直冲她喉咙割来,幸亏她习得神行术险险一避,那暗器仅是割掉了她颈边的一缕头发,贴着她喉咙飞过去“咻”一声插在她背后的木窗棂上。

竟是一片山茶花叶子,嘤嘤嘤,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干的了。那魔头姐姐一言不合就要出手伤人。花白晴苦着脸举着双手走到屋中间说:“不是我要来叨扰的,她们,她们让我来送午膳。”

“滚。”曲归晚头都没抬,只安心地看着手里的书,只是她一开口提起中气说话就喘不上气来,捧心咳了好一阵才顺过气来。

这种咳法,听在医者的耳朵里,实在是听不过去。扎心似的,声声咳嗽咳得人心一跳一跳的。

花白晴心搅搅地走过去,跪坐在曲归晚躺椅旁的案几边,麻利地打开四层食盒,端出四五样小菜来:“服药后确该用膳,盖因药性猛烈,易伤脾胃,加至会使肺气不顺导致咳嗽加重。曲宫主按时用膳也好促进内伤恢复。”

曲归晚坐起来了,顿觉好笑。每次她的寒症发作过后,便是火疾,这火疾并不像寒症般凶狠,但是会让她五脏六腑如火烧般难受,喝一口水都会让她疼痛。

曲归晚是极自律极忍耐之人,她不会多说什么只会不吃不喝,这样的后果最多会让她虚弱得卧于病榻几日,忍忍便过去了。但是谁要是在这个时候劝她用膳,无异于触了逆鳞,虽然曲归晚心知众人是为她好,不过来劝她用膳的人,总是不讨她喜的,她一个不高兴罚人抄书练剑那也是时常有的。

别人不敢来,这小姑娘倒是来了。曲归晚坐起来冷声道:“你是不是没死过?”

花白晴被问愣了,乌溜溜的大眼睛巴眨了一下:“嗯呐,我没死过。”

“哦……这也要试吃验毒?!”花白晴恍然大悟,她点头:“行吧,曲宫主稍等。”

花白晴说完,随手摸了一只空碗,从陶饭甑里舀了一大碗饭每样菜夹了一点堆在饭上,然后花白晴表演了张大嘴两口吃一碗饭的绝活。一口干掉半碗,再一口干完另外半碗。

腮帮子鼓成河豚,嚼啊嚼咽下,花白晴一看:“唔唔!”

还有一碟翠绿绿的青菜没有吃,她于是伸手夹了一把青菜往嘴里一塞,然后满意地眯眼笑着抬头看曲归晚。

就像一只羊,嘴里叼了一把草,还不停地嚼啊嚼的。曲归晚一看,着实怒也不是笑也不是,她揉了揉眩晕的额角,挥手淡声说:“放着,退下吧。”

花白晴摇摇头:“嗝儿!不成,饭得吃,你看,无毒。”

“你——”曲归晚抿唇一提气正要说什么。

石黛和藕荷这时都进来了,两人都忍不住紧张上前劝道:“尊主,莫怪罪她——”

曲归晚沉默了片刻,最终淡淡地说:“罢了,取我的碗和玉箸过来吧。”

“噗!”藕荷的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居然啥事都没发生,也没请孟天青来,也没罚人,尊主竟然同意吃饭了。

花白晴:魔尊姐姐,我给你试药,我还给你试菜,我乖不乖(摇尾巴)

曲归晚(捏住):羊哪来的尾巴,别给我瞎摇。

花白晴:害羞,人家以后可以有尾巴

曲归晚:这孩子污了不能要了,丢垃圾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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