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漾不再说话，何启辰也想着自己的事。

他到这里已经半年多了，刚来的时候发现这里白天平静，以为情况没那么糟糕，却没想到，此处夜晚，多截杀。

这里是三途河，是修仙者轮回转世的地方，他完全没想到，乌拉塔的势力已经蔓延到这里了，然而看到白天的模样，便知道这里的守护者是尽了心思的，怕是也有心无力了。

于是，他开始以一人之力，反杀乌拉塔，乌拉塔经常成群结队的出现，利用转化大阵坑害了不少人，包括这里的别克。别克就是即将转世的修仙者。于是，他和乌拉塔的战争就此拉开。

大多数时候，因为他自己惊人的恢复力，所以大部分时间都是他反杀乌拉塔，只是没想到乌拉塔的势力比他想象的还要强，甚至不惜出动十人的队伍，才会有了今天的局面，如果他没猜错，为首的那个乌拉塔，赫然就是甘舒之，是曾经所有人的噩梦。

思及此，何启辰好看的眉毛拧成一片，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程漾也有自己的烦恼，她抓着自己的衣摆，在上面细细描绘如今世界的情形，想到三途河的乌拉塔已经敢截杀半神了，怕是半神的实力受到神界尘封的影响非常大，乌拉塔的势力也比她想象中的大。

她烦心不已，姣梨花阻止了她好的情绪蔓延，却任由她的忧愁浮出水面。

不知何时，程漾已经从原来的打坐姿态换成了屈膝在胸前，双手环抱的姿势，像一个小小的糯米团子，眨巴着明亮的双眸，遥望着遥远的天空。

她身上穿的是她游历人间时常穿的水蓝色的秀水衣袍，整个人如汪洋大海般灵动皎洁，不失大海的宽广，经历时间的加持，更显其珍贵。

何启辰在心里描绘着她的轮廓，不自觉的温柔了眉眼。

他深呼吸了几口气，酝酿着开口的话语，打了一肚子稿，没想到大段的话语到唇边又噎了回去，只蹦出了几个最最平常的词语：“我可以认识你吗？”

程漾闻言，把目光从天边挪回到何启辰身上，而后平静的说道：“程漾。”

何启辰趁热打铁，趁着自己的感觉还在，连忙说出了积压已久的话语：“那我可以叫你阿漾吗，我好像听你那个小贝壳是这么叫你的，那我们以后就是朋友啦，你有什么想问的都可以问我，我对这里很熟悉。”

程漾：“……”

这里的人都这么自来熟的吗？

程漾琢磨了下，自己来到这三天也没碰见什么有价值的人，或许通过他能找到不少乌拉塔，于是也默认了他的说法，道：“你为什么会被乌拉塔截杀？”

何启辰没想到程漾会问这个问题，但也事无巨细的说了：“因为我之前反杀了很多乌拉塔，所以他们为了避免损失更多，就合伙来截杀我了，不过，像我这种半神，是很难被截杀的，自神界尘封，我们的实力虽然大减，但乌拉塔终归只有抱团才能取胜，所以，他会挑选难度低的别克截杀。”

程漾敛下眼眸，似有不解：“别克？”

何启辰：“就是那些三三两两准备转生的修仙者，他们以为自己在三途河绝对安全，所以很多时候都很放松，截杀他们，获取他们体内的灵丹，是最好用的方法。”

何启辰在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平淡得不像是在说一件多么严重的事情，倒像是邻里之间闲聊，只有那话语中的杀戮二字，才会想起，原本这是很血腥的一个场面。

说完，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情，神秘兮兮的说道：“而且这几天，我还发现了了一些有趣的事情，你猜是什么？”

程漾木然道：“是什么？”

何启辰突然起身凑近程漾，看着程漾平静无波的眼神，最终只是无奈的笑了下，伸手在程漾鼻子上刮了一下，而后退回自己的座位，轻笑道：“我发现，他们在这里建立了一个地下城。”

青年脸上虽然带着笑容，笑意却不达眼底，一瞬间竟有些苍茫孤独的感觉蔓延全身。

程漾用衣袖擦了擦自己的脸，十分善意的提醒：“你刚刚不该那样。”

不该哪样？

何启辰骤然反应过来，想起自己略显轻浮的话语，耳边又不自觉的红了，刚刚那样纯粹是习惯使然，是出于本心的想要靠近程漾，不过那样的话语动作，对于目前的关系来说，确实轻浮了点。

程漾不是会斤斤计较的人，她只是有了一瞬间的茫然，她突然想起了程竹，身旁这个青年身上，有着太多程竹的影子，不过就算神界尘封，程竹也绝对是正儿八经的神祗，绝不会沦落到半神，所以他不可能是程竹。

她想起来在他们两关系尚佳的时候，各种亲昵的小动作做起来一点心里障碍都没有，仿佛他们本该如此，只是后来日渐疏远，这些小动作也随着她的沉睡封入记忆的牢笼，猝然提醒，才有如此反应。

就在何启辰琢磨着要说点什么来打破这个尴尬的局面的时候。程漾率先开口了：“地下城是做什么的？”

何启辰也正了脸色：“根据我目前的消息，地下城主打交易。像那种转化大阵净化大阵其实都不是本来的阵法，他们拥有的只是残缺阵法，且有使用次数限制，用过一次基本就报废，所以，需要一个交易市场方便交易，地下城就应运而生了。”

没想到，这三途河虽然只是个转生轮回之地，倒确确实实已经发展成一个小国了，连地下城都有了。正当她琢磨着是要先去找尤洛佑还是先去地下城看看的时候，空间里的小贝壳又孜孜不倦的响了起来。

程漾想起还没有回陆生消息，冷落了他这么久，倒也不太好，于是她从空间里把小贝壳拿了出来，把覆在贝壳上面的灵力撤走，陆生的声音便如遥远的钟声一般响起：“阿漾，你什么时候把我从小黑屋解放出来！”

程漾听着那边跳脚的声音，平静的说道：“这不就放你出来了。”

何启辰看着程漾用最平静话语说着最扎心的话，嘴角不自觉的上扬。

那边陆生还在跳脚：“你说说你都多久没有联系我了！啊，而且我刚刚感应到你周围出现乌拉塔的气息了，我才找你的！你还把我关小黑屋！”

说起这事，程漾还没找他算账，她甚至有了微怒的表情：“你知道吗？就因为你，我才会被乌拉塔发现的，而且就算乌拉塔碰到我，吃亏的也只是他们，瞎操什么心。”

陆生：“……”

阿漾变了，这才离开多久，阿漾就不是那个可人心疼的阿漾了。

何启辰碰了碰程漾，程漾抬头看他，眼里满是疑惑。

“这是你朋友吗？”

“嗯，一个猪队友。”

听完对话全程的陆生：“！！！”

阿漾说我是猪队友，而且她旁边的是谁！

“阿漾，你旁边的是谁，这年头骗子多，你小心点不要被骗了。”

何启辰扯了扯嘴角，恐怕陆生才是猪队友，他示意程漾把小贝壳拿给他一下。也不知道他哪来的自信，但他莫名觉得，程漾会拿给他的。

程漾依言拿给了他，在程漾的世界里，既然承认了何启辰是朋友，那除了必要的事情，没有什么需要隐瞒的。

至于什么是必要的事情，这得看程漾心里的打算，比如此时，程漾就觉得没必要瞒着何启辰，只是一个通讯器，没什么的，而且，这不失为一种试探。

也不知道何启辰跟陆生说了什么，陆生突然就安静了下来，等程漾从何启辰手中接过小贝壳的时候，陆生的气势已经没了大半。

她好奇的看向何启辰，问道：“你做什么了，让他变安静了？”

何启辰朝着程漾微微一笑，什么也没说。

陆生：“……什么也没做，我本来就是安安静静的美男子，好了阿漾，既然你没事，回头再见，我先走了。”

程漾还想问什么，却见小贝壳的光黯淡了下去，彻底没声音传来了。程漾挑眉看了何启辰一眼：“你好像一点都不惊讶。”

何启辰回答得滴水不漏：“之前见过，只是个通讯器。”

程漾了然：“你跟陆生很熟？”

依陆生的脾气，若非熟识之人，绝对不可能让他偃旗息鼓。当然，若非熟识之人，他也懒得给另外的人多点眼神，就如同周渊，虽为同龄人的佼佼者，也没分到陆生多哪怕一丝一毫的关注。

何启辰顿了顿，轻声开口：“之前陆守护者有事，我帮了他几个忙，故而认识。”

噢，这就解释得通了，陆生平生最怕欠人人情，一遇到便会缩得跟个鹌鹑似的，生怕被要债。

接着何启辰认真的询问道：“要不要去地下城看看？”

本身来这里就是为了调查乌拉塔的踪迹，地下城说不定是个突破口，程漾莞尔一笑：“去，去看看地下城已经运作成什么样了。”

听到程漾的答案，何启辰顺势躺下了：“那就先休息吧，明天我带你去地下城看看。”

何启辰躺下了，程漾跟着躺下，抬手设了个结界，隔绝了外部的气息，双手枕在脑后，脑子里想着今天发生的事。

何启辰恢复力这么强，作为神祗的时候应该很出名，可是她印象中又没有哪个神祗是跟何启辰对得上号的。看他对陆生的语气，绝不是帮几个忙就可以做到这种程度的，也不知道他和陆生之间有什么猫腻。

而且他身上那股熟悉的法宝气息，像是很久以前在大别山的时候见到过，难道以前她和何启辰认识吗？她难道有丢失过记忆吗？

可是看何启辰好像也是刚认识她的模样，不像之前两人就互相认识啊，可是程漾自己都觉得奇怪，她跟何启辰之间实在太融洽了，融洽到他两好像认识了成百上千年。

同样想事情的还有何启辰，地下城表面上属于三不管地带，但其实背后的那只手一直在暗箱操作。

他没告诉程漾的是，地下城除了交易阵法之外，其实还有人在大量收集废弃的阵法，若是去到地下城，危险是不可估量的。

虽然他今天是靠着程漾才赢了那群乌拉塔，但他有信心，若非受人偷袭，他绝对可以护住程漾。

他不会让自己之前的悲剧再发生一次，绝对不会。

他转头看着沉睡的程漾，心里那块空缺的地方终于被填补完整，他看了看她脖子后的姣梨花，果不其然只有两瓣了。

就像是自己小心翼翼护着一样东西，可这东西自己不珍惜自己一样，心里忽然发涩的苦。

他转过身，不再看程漾。

程漾又回到了之前的梦境里，回到了那片竹林之中，身旁那个俊秀的青年依旧在遥望远方，只是她这次心里平静了很多，像是早知道这只是梦境而已。

程竹转身就看到了站着的程漾，朝她开口：“漾儿，你怎么了？”

程漾仰着巴掌大的小脸，平静道：“没什么，只是在想，我们四个人还会保持多久的友谊？”

程竹刮了刮她的鼻子，笑道：“傻子，怎么会这么想，是不是听到什么不好的传闻了？”

程漾平静得没有半点波澜，木然道：“没有，我只是知道，不久后我们就会越走越远的。”

她重复了一遍：“我们会越来越疏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