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了兜帽遮掩的容青让方竹佶愣住。
面前这人的眉毛与头发已是雪白一片,脸上皱纹少之又少,裸露而出的脖子皮肤干枯发皱,层层相叠,似是一块老树皮贴在了骷髅骨之上,不伦不类,不人不鬼。
容青大惊失色,赶紧把帽子戴上,他动作很快,但还是被方竹佶看了个清楚。承载着表情的脸在他做出表情的那一刻,皮紧贴着肉,像是要把肉从脸上勒走,整张脸就像是把肉用皮贴在骨头上。
被人看到了容貌的容青甚为恼怒,双手齐上,因为过于震惊而忘记躲闪的方竹佶被他掐住了脖子,直到被掐出白眼容青才把他放开。
得了喘息的方竹佶剧烈咳嗽吸气,容青已经从怀中取出了针包,里头摆放着金针。
金针较之普通的银针粗上一圈,尖端更为尖锐,在烛光下金光熠熠,这东西方竹佶再熟悉不过,此前给陆玖解咒就是用的它。
容青将其中一根拿在手里,阴恻恻道:“既然你看到了老夫的容貌,那老夫也不能让你记着这件事,至于朔风的配方,解了咒一试便知。”说罢,整个人压在了方竹佶身上,他身上的药味与甜腻在方竹佶鼻尖缠绕,闻的方竹佶恶心连连,怒吼道:“你这老妖怪,给小爷起来!”
别看容青年纪大,实际力气不小,方竹佶只能抓着他的手腕不让他把金针靠近,却无法把他从身上挣开。
在屋外偷看的红绡注意到方竹佶的腿,直到现在都没有动过,心道:在这紧要关头双腿也不动分毫。是他太能忍,还是说他确实就是个残废。
再来前宁王就特别嘱咐红绡,让她看看方竹佶的腿,到底是不是如当时在射圃时那般不能动弹一星半点。此前找不到机会试试方竹佶,现在容青来了,这就是个大好机会。
容青兜帽下的脸变的狰狞,方竹佶因时刻牢记自己是个残废,不能挪动下身,只能与他僵持逐渐吃力,大喊道:“来人!要杀人了!来人!有刺客!”
在容青把方竹佶带来的时候,这四下的护卫就已经被红绡调离,现下只剩她带带着的护卫守在门外。
金针在双方僵持下,被容青缓慢挪到了方竹佶脑袋上方,锐利的针尖冒着寒气,尖端已经抵着他的头皮,方竹佶逐渐体力不支,心想:完了。
不知是府邸何处发出一声惊叫,随后有人大喊,“有贼!有贼来了!”
红绡冷声道:“去看看。”
不出多时,护卫跑了过来恭敬道:“有好几名小贼闯了进来,正在想办法擒住他们。”
“守住四周,别让人来打扰。”红绡心道:“怎地这般凑巧,偏偏在此时有小贼,难道说府中有安竹翎的人?”
各种念头在红绡脑海一一浮现,对前来报信的那名护卫道:“让高护卫一定要把那些贼人抓住,还有,你去安公子的偏院看看,切莫惊动他人,再有,让高护卫派人去王府门口等着王爷,若是王爷回来了,让他先别进来,以免受伤。”
被这一声尖叫而吓到了的容青手一抖,手上力气一松,方竹佶得了机会,狠狠咬在他的手腕上,容青哀嚎一声,手中金针掉落在地。方竹佶趁着容青哀嚎的功夫,使出吃奶的劲把他推开,滚落床下,抓住掉落在地的金针挥向已经缓过气来,要抢夺的容青。
方竹佶没有手下留情,狠狠扎进容青的大腿里,容青再度哀嚎惨叫,捂着腿在地上打滚。金针被方竹佶拔出,带出的血都是一股子甜腻的气味。方竹佶心想:为什么这人的血与常人味道不同?
红绡把这一幕收入眼底,心道:高护卫道安竹翎虽有些富家公子派头,可心善手软,手无缚鸡之力,连只兔子都不敢杀,现在看他这般,干脆利落没有犹豫,虽是情急之下的举动,可若是没有伤过活物,怕是不能如此吧?要不然就是这家伙,根本不是什么心善之辈,只是善于藏着罢了。
方竹佶占了上风,不敢犹豫,赶忙向门口爬去,在地上趴着的容青抓着他的双腿,手上又出现了一根金针。这时候的红绡意识到该出出现了,不然难保这疯子会做出什么不得了的事。
房门被红绡慌慌张张推开,见方竹佶手持金针拖着身体朝门口爬来,又见容青大腿处衣物已湿了一块,手上高举金针,针尖对准的似乎是方竹佶的心肺处,便惊呼一声,“这是怎么回事?!”说罢赶紧来到容青面前,免得他趁着不注意下黑手,“还愣着做什么?快把安公子和容前辈扶起来!”说完,率先把容青扶起。
被两名家丁架起,灰土头脸一身狼狈的方竹佶面色煞白,喘着粗气,双腿无法直立,红绡看在眼里,打消了她对方竹佶是否是残废的最后一丝顾虑,心中可惜容青这次没有得手,不然就知道除了他们,另一个拿着朔风的人,到底是不是安竹翎。
把气喘匀了的方竹佶愤怒地指着容青,颤抖着声音道:“这个人!他想杀了我,他打算把这么粗的针往我头上扎,他身上带了十几枚这种东西!要不是我机灵,我就得死了!”
容青腿上的血血流不止,敷在上面的金疮药用处寥寥,声音变的苍老干枯,“老夫只不过是要帮你解咒罢了。”
“我没有中你说的咒!你就是想要我的命,我是哪里得罪了你,我要去告诉宁王!”
红绡安抚道:“安公子您先别生气,稍后属下会禀告王爷,现下府中遭了贼,诸位请先随我离去。”
不知是不是方竹佶声音过大,两名黑衣窃贼从天而降,拦在他们面前,红绡挡在容青和方竹佶面前,拔出短剑警惕地看着他们。
又有三名窃贼来到那两名同伴身旁,其中一名窃贼一下就看到了方竹佶手上的金针,金子这种东西,哪怕在昏暗处也仍然熠熠生辉,窃贼道:“把你手上那枚金针交出来。”
容青赶忙道:“不行!”
对容青满腹怨气的方竹佶道:“那就给你们好了。”说罢就把金针抛出。
容青哀嚎道:“老夫的金针!”
红绡“啧”了一声,这一两根金针不算什么,拿去便拿去,只是她对安竹翎的个性又有了新的断定,睚眦必报。
拿了金针的窃贼在手上掂量了一下分量,确定是黄金制成,便满意收起,另一名黑袍人的同伙道:“那黑袍人身上也有。”
容青声音已经变的嘶哑无力,“不行,你们不能拿走金针——”自觉不对劲的容青说完便赶紧拿出药丸吞下。
这个动作没有躲过方竹佶的眼睛,同样也被红绡收入眼底,红绡看那瓶子应当是同容青交给宁王那瓶药是一样的,她全做不知,下意识看了眼方竹佶,见他满脸惊慌地看着面前窃贼,没注意容青的动作,放了心。
红绡冷声道:“把他们擒住!”
说完,便听见三短一长的哨声,正在与宁王府护卫们缠斗的五名窃贼,便互相对视一眼,作势要走,红绡忙道:“一定要留下一个!偷了东西就想走,没这么容易!”说罢提剑冲上去,直逼为首那名窃贼。
容青不肯走,喊道:“老夫的针!”若不是被护卫们拉着,他都要冲到那几名窃贼面前。
分散在府中各处,偷了好几个包袱的窃贼听到哨声,接二连三摆脱宁王府的护卫家丁们,跃出高墙。
从宫中驶出的马车停在宁王府大门,早就守在门口的家丁是快步上前,对车中的宁王说道:“王爷,府中遭贼,现在还在擒贼,您先在车上等等。”
宁王探出头,身上轻微的脂粉香与酒气飘散在风里,微醺的脑子也因此清醒。只见两名窃贼背着包袱,在护卫和家丁的追捕下从高墙一跃而下,朝前方奔逃而去,其中一名窃贼后背发凉,转头看了眼,与那宁王对视,浑身打了个冷战,脚步不停,家丁与护卫们追出,跟在他们身后,一齐消失在夜色中。
与红绡等人缠斗是在一起的窃贼们见脱身颇难,从怀中掏出刚才的金针,容青见了双眼发亮,窃贼不屑道:“不就是枚金针吗?还给你们!”
此前还虚弱万分,没有力气挣脱护卫们的容青生出一股子蛮力,挣开了那两名护卫,朝着金针冲去,也不管那刀剑是否会伤到自己,牢牢地把金针抓在手中,也变相替那几名窃贼挡了刀剑,本要刺向窃贼的刀剑因为容青的闯入而被迫停下,窃贼也因此得以脱身,为首那名窃贼吹了声口哨,大笑离去。红绡怒火中烧,手持短剑就要冲出去,被躺在地上的容青抓住脚腕,他一边发出呻吟一边道:“快把老夫扶起来。”
红绡忍住想把他一剑刺死的冲动,将他从地上扶起,冷声吩咐,“把安公子和容前辈带去休息。”
窃贼带着追在他们屁股后面的宁王府护卫与家丁兜圈子,在胡同小巷里来回穿梭,甩出了几个包袱拖住他们,借着夜色躲在高处得以脱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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