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祸端

余怀生才到教室时,小卷毛突然凑了上来,双眼放光,捧着他的双肩低声道:“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他愣了愣。

“片啊!”小卷毛声音拔高,后排不少人转过身打量。

“还.....还行。”余怀生坐到座位上,下意识的向后转,吴佟似乎今天请假了。

“那就行,我王文涛的品味,无!人!能!敌!”

王文涛拿出一副誓要在高三这一学年靠卖片致富的架势,漫不经心的接着道:“吴佟没来啊?那又要遭殃咯。”

“什么意思?”余怀生问。

“你一会就等着看好戏吧。”王文涛说完就转回去了。

秦疆对于吴佟的无故缺席并不意外,甚至提都没有提起,班里少了这么一个大活人,无人问起,无人在意。

余怀生被秦疆叫去办公室帮忙阅卷,当他回到教室时,吴佟的书散落一地,桌子板凳东倒西歪,完好的教材书被撕扯开来。

他走上前,桌上的涂鸦刻字比之前要多出一倍。

“赎罪!”

“那个女孩能和你一样上学吗?”

“退学!”

“你和你爹一样恶心!”

“滚出二中!□□犯一家人!”

余怀生的手忍不住的发颤,难怪吴佟的处境如此怪异。

路过时低声地咒骂,刻意的踹上吴佟的背包,聚成一团时肆意嘲弄。

吴佟在时,将他视为空气,无形逼入边缘。

而在他不在的这一天,他们奋然挥舞着正义的旗帜,用刻刀颜料发泄着情绪。

他们求同,求大势所趋,求正义所向,于是将矛头指向了吴佟。

“谁刻的?”余怀生的声音回荡在整个教室。

无人回应。

余怀生将吴佟的课桌与自己调换。

后排的两个刺头径直走上前,道:“不合群是吧?搞什么特立独行?”

“装什么圣母呢?”另一个人踹上桌腿。

余怀生嗤笑一声:“一起孤立一个人还成你们的潮流了?”

“他爹是□□犯!”

“老子心术不正,小的能正到哪儿去?”他吊儿郎当的嘲弄,不少人跟着一起笑。

“你们专趁着他不在,才敢这样是怕被吴佟打吗?”

余怀生放下手中的笔,他拿起一本词典接着道:“他今天不在,那就我来。”

砰——一声重响,余怀生将词典重重拍上为首的那人头上,又一脚将他踹倒在地。

“啊啊啊啊啊啊!”他蹲在地上捂着额角,手颤颤巍巍的指向与余怀生,喊叫着:“陈明阳,给我打他!”

王文涛扶起他,充当和事佬,又把陈明阳拦下,道:“石龙,别和他计较了,一会秦......”

一人哪能拦得住俩,班里看戏居多,没一个上来劝架。

陈明阳冲上去把余怀生架着紧贴墙角,死死扼住他的咽喉。

石龙趁着余怀生动弹不得朝他腹部踹过去,嘴里叫骂着:“叫你多管闲事!”

“就他妈欺负他!怎么着了?”

“□□犯的儿子也配念书!”

他又飞蹬过去,洁白的校服被踏出了好几个脚印,余怀生几乎窒息。

“你们,这群,狭隘自私的人。”余怀生磕磕绊绊地咒骂,他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你,还有,你们。”余怀生指着班上,他扫了一圈,最后停留在石龙身上:“真的了解过......他吗?”

五脏六腑撕裂般的疼痛,石龙是学校里混惯了的,为了自己的面子,脚下功夫就没停过。

王文涛一把拦住,他拖着石龙:“别把事儿闹大!”

石龙抓住余怀生的头发,向后拽去,恶狠狠地开口:“吴佟这三年都没反抗,轮得着你吗?”

余怀生在昏迷之前,一直回想着一个问题。

吴佟,为什么要从容的面对霸凌?

再次醒来是在校医处,王文涛将他扛过来的,脖子上火烧火燎一般疼痛,余怀生的嗓音有些沙哑。

“没让,秦老登知道吧?”他扶着脖子咳嗽起来。

王文涛递过去一杯水,道:“没呢,他们都不敢告状,就算让秦疆来,也不是你的错。”

“请家长,麻烦。”余怀生看着天花板,他突然想起自己也没家长可请,又松口气。

“吴佟,这三年一直都......这样吗?”余怀生问。

“是,他是高一下学期转了过来的,刚来那时候和班里人处挺好,后来校门口老来些流氓地痞堵他......”王文涛有些犹豫。

“你说你的。”

“那些人到处宣传他是□□犯儿子,整个学校也都知道了,后来就,那么回事呗。”

“和他玩的也会被欺负,给他撑腰的也会被欺负,二班有些人看不惯他们这么做,但是也没办法。”

余怀生半卧在床上,他的腹部青紫一团,没有一处完好的,稍微一动就牵连着疼。

他攥紧拳,有些恨铁不成钢,接着问:“为什么不给老师说?为什么他不反抗?”

王文涛讪讪的笑了笑,道:“这你得问他啊,我也一直很好奇,吴佟脾气也没那么好啊。”

像是回忆起了往事,他抬头看向窗外飞过的白鸽,缓缓开口:“他一直都默不作声,以为是个软柿子,但当时校外有个女孩被带去停车场,被一起群人堵着拍视频玩儿,吴佟那天......一个人打翻了七个。”

王文涛拍了拍余怀生的肩头,接着说:“这就是为什么他们只敢偷摸着欺负吴佟。”

还怪会装帅的......他心想。

余怀生本想着尽量避开吴佟,好死不死一到家门口就撞见了。

他将衣领理了理,脖子上的淤青遮了个七七八八,才走到门口,吴佟凑了上来。

“晚上吃沙茶面,老规矩你的那碗辣椒少一点。”他接过余怀生的书包,絮叨的不像话:“还剩点土笋冻,要不要再试试看?”

“说话。”吴佟戳了下余怀生的腰。

“嘶——。”余怀生推开门,闷闷道:“不吃。”

余怀生一定不知道自己的喜与怒都能在脸上写着。

吴佟一把扯过他,微微俯下身盯着余怀生,笑起眼梢弯弯,问:“今天谁找你不痛快了?”

“也没有......”余怀生不想告诉吴佟,先动手的人没打赢还怪丢人的,他想。

像是想起了什么,余怀生从口袋里掏出三百塞进吴佟手上,道:“这是这周的,我先上去洗澡了。”

“不是,我不是为了钱......”吴佟话还没说完,门紧闭上了。

“佟佟,来,把这个给怀生娃娃端上去。”吴姥姥乐呵着端出两碗桂花冰粉,接着说:这个,蜂蜜多,是怀生的,这个,是你的。”

“到底谁是你亲孙子。”吴佟嘀咕着。

他了二楼没见着余怀生,卫生间传来冲洗的声音,吴佟将碗放下,一枚摆在书上的梧桐叶吸引起他的注意。

娟秀的字迹映入眼帘。

希望吴佟天天开心......

他勾起唇笑了笑,卫生间门开,吴佟转过身道:“你怎么净整这些......”话没说完,他愣住了。

余怀生腰腹间布满淤青,脖子上的伤痕十分明显,本就白皙的肌肤看着更病态了些。

“怎么来也不说一声。”余怀生神色自若地套上卫衣,捧着一碗冰粉坐在床上。

“这个蜂蜜多,你吃这个。”吴佟冷着脸递过去,接着道:“你身上,什么情况?”

“摔了一跤。”

“余怀生,我是学习不好,不是脑子不好。”吴佟一把拿过他捧着的碗,道:“不老实就别吃了。”

“干嘛...”余怀生蹙着眉,不敢和吴佟直视,他根本不会撒谎。

“我想吃,我渴了呢。”余怀生伸手去拿。

“撒娇也没用。”吴佟后撤一步,将碗放下。

“谁撒娇了,我要刷题了。”余怀生才起身就被吴佟推倒在床上,他跨坐在余怀生身上,那双手在腰间乱摸索,一把撩开衣服。

余怀生扯住一角,紧张说道:“干嘛呢,都说了没事。”

两人在床上缠斗着,吴佟一只手抓余怀生两只手腕向上扣住,沉着声道:“听话,让我看看。”

“去你大爷的,你当唤狗呢。”余怀生扑腾着腰身,一只手按在他的侧腰上牢牢固定住,带着些薄茧的手突然抚上。

他疼的龇牙咧嘴,道:“疼,你轻点儿!”

余怀生本来就怕痒,吴佟的手抚摸上时,又疼又痒的,看着身上那人俯下身,一点点的靠近,错乱的呼吸打在腰腹间,轻撩而过。

吴佟靠近将伤口看仔细了,昏暗的灯光下他的神色晦暗不清,冷着声道:“谁干的?”

“你,你先给我下来。”余怀生把衣服拉下。

吴佟坐在一旁,又问了一遍:“谁干的?”

“我看一人不顺眼,自己招惹的,不过我打赢了!”余怀生侧过头看向窗外,一只手揪着他的脸,吴佟逼迫着他转过头。

“蠢。”

又蠢,又笨,脸上写着我在撒谎四个大字,还非得一口咬死自己打赢了。

吴佟冷哼一声,他从口袋里拿出红花油塞进余怀生手里。

“拿着擦擦,会好很多。”吴佟看着脖子上骇人的印记,缓缓开口:“疼吗?”

“疼吗?余怀生。”他又重复了一次。

一直低垂着的头扬了起来,泪水如潮水汹涌灌满了余怀生整双眼,他瘪着下巴,吸溜了下鼻涕。

当一只手抚摸上他的头上时,余怀生的情绪才彻底宣泄了出来。

“疼......特别疼。”

“腰疼,脖子疼,手也疼。”

“特别特别疼,吴佟,你要给我擦药。”

吴佟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安慰,他端起蜂蜜冰粉,十分生硬的朝着余怀生嘴里一喂。

“我要吃蜂蜜多的......”余怀生小声嘟囔,眼泪一下子就止住了。

“啧,余怀生你是不是四川人啊?”

“不是啊。”余怀生摇头,吴佟给他喂了口冰粉。

“变脸倒是学到精髓了。

……

余怀生抱着冰粉一口气喝完,吴佟正要拿着碗下楼时,那只手挽住了他。

“吴佟。”

“嗯?”

他的眼在月光下闪动着细碎光芒,余怀生勾住的那根手指紧了紧,他开口:“以后,多为自己活活呗。”

“你什么意思?”

“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债。”余怀生一时间有些言语堵塞,他摆摆手。

“哎呀,反正,以后谁欺负你,我帮你打回去。”

吴佟愣在原地了许久,他突然笑了,露出一对小虎牙,自然的抚摸上余怀生的头。

他揉搓了两下,道:“谁能欺负我吴佟啊,别想多了。”

“早点睡,少爷。”

“吴佟,你是个胆小鬼。”余怀生看着那个背影越走越远,在那一刻他突然意识到,原来困住吴佟的不是那些羞辱的脏话,也不是刻意的排挤。

是吴佟自己困住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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