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甄婵婼不停用帕子拭泪,只道她是见了旧日情郎,情难自已,心中触动,以致泪落不止。
聂峋缓缓握紧拳头。
为何偏偏在他们即将大婚之时,萧敬泽回来了。
他若回来,甄婵婼可还愿嫁给自己?
聂峋眉心紧锁,目光冷盯着远处那对身影。
那厢甄婵婼见实在拗不过蓬风,只得暂且收起黄金,又问道:“道长,听闻济世堂掌柜说,您与几位道长被请去为宫中贵人诊治了。那日后若想寻道长看诊,该去何处寻您呢?”
蓬风眼睫微垂,复又抬起,淡然一笑:“实不相瞒,贫道与师兄弟此番是应召入宫,为陛下炼制丹药。此后出入宫禁,规制森严,只怕再难与娘子相见了。”
甄婵婼闻言,面上掠过遗憾,却仍扬起笑脸:“既如此,我便祝道长此后前程似锦,一路青云。”
蓬风柔软一笑,只是那笑意深处,似乎闪过丝难掩的脆弱。
甄婵婼并未深想,抬头看了看愈发沉落的暮色道:“时辰不早,快要宵禁了,婵婼便先行告辞。山高水长,望道长珍重,我们后会有期!”
蓬风缓缓点头。
甄婵婼潇洒地翻身上马,冲他明朗一笑,挥手作别。
刚欲策马,忽又想起什么,急忙拉住缰绳转过头来,脸上带着些许赧然:“对了,蓬风道长,或许您也听说了,我下月初六便要大婚了。若道长不弃,肯赏脸前来,喝一杯薄酒便好。本应正式奉上请柬,奈何今日出来得急,实在失礼了。”
蓬风袖中握着针包的手倏而收紧。
他脸上强扯出一抹不自然的笑意,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贫道略有耳闻……恕贫道冒昧,甄娘子所要嫁的,可是心之所向之人?”
甄婵婼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有些不自然地垂下眼睫,摩挲着手中的缰绳,眼圈渐渐红了,险些落下泪来。
她抬起脸,望着眼前这与记忆中那人身形相似的道长,努力抿了抿唇故作坚强。
“不是。”
蓬风眸中闪烁,似有泪意涌动,袖中指尖已狠狠掐入掌心。
“但我不想再等了,”她声音渐低哽咽,“我等得太久了。”
说罢她轻轻调转马头,不再如来时那般急促,而是任由马儿踏着慢悠悠的步子缓缓离去。
蓬风望着她的背影,呼吸一窒,左脚不受控制地向前迈出半步,手臂微抬,似欲挽留。
最终理智终究压过了冲动,那抬起的手缓缓垂下,无力地垂在身侧。
一滴滚烫的泪悄无声息地从面具边缘滑落,划过脸颊,从下颌滚落。
甄婵婼策马行至一条人迹罕至的小径,缓缓勒住了缰绳。
晚风拂过,带来一丝凉意,也让她发热的头脑渐渐冷却下来。
后知后觉的懊悔涌上心头,方才她怎会外人面前如此失态地袒露心迹,实在是太过感情用事。
她吸了吸尚且有些堵塞的鼻子,抬起袖口胡乱擦拭了一下脸颊上未干的泪痕。
眼看暮色四合,唯恐误了宵禁时辰,她深吸一口气扬起马鞭,正欲催马疾驰,身后却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她心下诧异,勒马回望,待看清来人面容时,不禁微微睁大了眼眸,讶然出声:“聂大人?”
她脸上的惊讶落在聂峋眼中,却意会成了被撞破私会后的心虚。
他冷脸一拉缰绳,骏马稳稳停住。
目光扫过她脸颊上未拭干净的泪痕,心头那股怒气妒火猛地窜高,面带讥讽。
“都说甄小娘子弱不禁风,我瞧着倒是康健得很。白日在大将军府应对自如,这入了夜,竟还有余暇精力,来此私会旧情郎。”
甄婵婼闻言蹙紧秀眉,知他定是看见了方才自己与蓬风道长在一处,生了误会,急忙解释道:“你莫要误会!方才那位道长并非敬泽哥哥,我知他们身形相似,但确确实实是两个人……”
“敬泽哥哥?”聂峋不待她说完,便冷笑着打断,声音如冰,“叫得倒是亲热,轮到聂某,便是生疏的聂大人。甄婵婼,你还真是我的好未婚妻。”
甄婵婼被他这话噎得一窒,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委屈,继续分辩:“我知道你是真的弄错了!他是蓬风道长,这些时日一直在为我诊治调理。还有上次天象示警之事,实则是他告知于我,我怕万一暴雨未至,连累他受责难,才谎称是自己从书中看来的。”
她急忙掀开身前提篮上盖着的布,露出里面黄澄澄的金锭,“我今日追来,便是想将这五十两黄金还给他,因我受之有愧,只是道长他不肯收。”
听闻那道士并非萧敬泽,聂峋心中那点闷堵倏而通了气,那股莫名的恐慌也随之消散大半。
可面上却不肯轻易缓和,只盯着那黄金,嘴角扯出一抹冷笑,语带奚落:“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聂峋未过门的妻子,要与个游方道士携金私奔呢。”
甄婵婼见他全然不听解释,只顾说这些戳心窝的风凉话,一时耐性耗尽,气得胸脯急剧起伏,猛地翻身下马,几步走到路旁一棵老树下,背对着他抱起双臂,兀自生起闷气。
忍了许久还是压不下去,憋了许久的重话还是冲口而出:“聂大人若觉着我这般行事丢人现眼,我看这婚事取消也罢!”
聂峋闻言,难以置信地转脸看向她,一股无名火直冲脑门。
他利落地跃下马背,几步跨到树前,大手握住她的肩膀将她扳过来,迫使她直面自己,一字一字重重道:“你、再、说、一、遍。”
甄婵婼被他这副山雨欲来的模样慑住,一时噤了声,但心头那点不服输的倔强仍在,只别过脸去不肯看他,从鼻子里轻轻哼出一声。
聂峋周身气压低得吓人,向前逼近一步。
甄婵婼下意识地后退一步,直至后背抵上树干,再无退路。
他冷硬地抬起手中的马鞭,用鞭柄抵住她小巧白皙的下颌,强迫她抬起脸,与自己对视。
狭长的眼眸眯起,他居高临下地威胁道:“你费尽心机,千般算计才得来的这门婚事,如今却要任性地说弃就弃,你将我大将军府的颜面置于何地?又将我聂峋,当成什么了?”
甄婵婼被他这番话戳得心虚。
确实方才只是她一时意气,口不择言。
这门婚事牵扯甚广,早已不是她能随心所欲说不要就不要的。
可看着他这般咄咄逼人的模样,那股邪火又冒了上来。
她不怕死地抬眼瞪他,继续嘴硬:“左右我这病秧子嫁过去,也是将军府的拖累!聂大人既嫌我行事丢人,不若由你写下退婚书递到甄府,将过错统统推到我身上便是,反正……反正我也不想嫁给旁人,正好去云游四海,找敬泽哥……唔——”
敬泽二字刚跳到聂峋耳里,便冲垮了他所有的理智。
上天垂怜他,才将她送到他身边,她竟敢说要去找萧敬泽!
她早已是他的人,如何能说出这等大逆不道的话!
滔天的怒火熊熊燃烧,他危险地眯起眼睛。
他很有必要让她记起,他们之间早已密不可分没有退路的关系!
他猛地俯身以吻封缄,堵住了她胡说八道的嘴巴。
马鞭柄仍抵着她的下颌,让她避无可避。
那熟悉的霸道气息席卷而来,甄婵婼浑身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奋力挣扎,双手用力捶打着他的胸膛,却被他轻而易举地捉住两只手腕,顺势向上拉高,牢锢在头顶树干上。
他强势撬开她的齿关攻城略地,吞咽下她抗拒的呜咽。
马鞭被他随手扔在地上,空出的大手按住了她乱晃的脑袋。
甄婵婼心下一惊,那夜撕裂的痛楚记忆猛地跳出。
她知道在这荒郊野外,与这个男人硬碰硬绝无胜算。
情急之下,她急速回溯着两人方才争执的起因。
他最初动怒,似乎便是因为……
那声疏远的聂大人。
趁他埋首而下,她哆哆嗦嗦口吃嘟哝道。
“峋……峋哥哥……我知错了……”
聂峋停了下来。
他赤红的眼眸缓缓抬起,对上她水光潋滟的眸子。
可迟来数日被强行压抑的情蛊,此刻却如同决堤的洪水,以毁天灭地之势轰然席卷了他所有的克制。
他声音沙哑。
“来不及了。”
甄婵婼已非不解人事的少女,她感受到他眼下的变化。
她又气又急,慌乱地扭动身体:“不行!”
聂峋强忍躁动,俯在她耳边,声音却软了下来,低声恳求:“上次那野果的毒性未能根除,太医说每月皆会发作一次,唯有……唯有彻底清解,方能痊愈。”
甄婵婼闻言,心头猛地一揪。
这祸端追根究底,还是自己那几颗野果惹出来的!
她咬住下唇,挣扎的力道渐渐松懈下来。
她长呼一口气,紧紧闭上眼睛,心一横,从牙缝里挤出一句:
“那……那你快些!”
被这头蛮不讲理的猪拱一次是拱,两次也是拱!
她忍了!
只怪自己今日出门,定是没看黄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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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用鞭柄抵住她小巧白皙的下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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