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聂峋那个粗野莽夫!

甄婵婼觉得自己定是疯了。

那些自幼熟读的女诫女训,那些教诲,在这短短时日内,竟都成了笑话。

策马回程的路上,每一下颠簸都隐隐作痛,她一路都在倒吸着凉气。

直至甄府大门,她小心翼翼勒马翻身下来。双脚落地时打着颤儿,走路的姿态不可避免地露出几分不自然。

她回过头,望向那个跟在身后的罪魁祸首。

夜色里他端坐马上,身姿挺拔,似乎也在望着自己。

看着倒是道貌岸然,谁会想到堂堂高高在上的威武中郎将,也会在荒郊野岭低声下气细声软语求她再坚持一会儿。

甄婵婼狠狠剜了他一眼,忍着不适迈入甄府侧门。

聂峋体内肆虐的情蛊此刻已然平息,多日来的燥郁紧绷一扫而空,此刻通体舒泰,神清气爽。

想起她下马时那怨怼的眼神,他有些不自在地抬手,摸了摸鼻梁,泛起一丝心虚。

不敢再多停留,他猛地调转马头,朝着金吾卫的方向疾驰而去。

真要误了宵禁巡夜的时辰了。

……

月色漫过柳梢,闺阁内暖雾氤氲,药香融在潮湿的空气里。

蝶衣垂着眼按照蓬风道长写的批注将药粉依次搅入浴汤,水波荡开圈圈涟漪。

她将一旁空了的药粉包收拾起来,转身出去扔掉。

待她再捧着干净帕子进来时,甄婵婼已背身浸在桶中,墨色长发浮在水面,露出一段凝脂后颈。

蝶衣没多想,习惯性地去收拾一旁小姐换下来的衣裳,准备拿去浆洗。

忽然,杏子黄的肚兜从一团衣物中滑落出来,轻飘飘落在地上。

蝶衣看到那上方本应系于脖颈的细细带子,竟断了一边,便咦了一声,随手拾起。

她凑到灯下细看,肚兜正面心口左处,有一小块深色水痕,像是被什么濡湿后又风干了。

“小姐,”她捏着那诃子一脸疑惑,“这诃子的系带怎地断了?”

水声哗啦一响。

甄婵婼肩头绷紧,热水溅出桶沿。

她没回头,嗓音隔着水雾传来,有些发闷:“今日骑马动作急了些,许是被树枝勾断了。”

蝶衣哦了一声,并未多想,只道:“那我洗完给小姐拿去缝补一下,这料子还好着呢。”

“直接扔了便是。”甄婵婼抬手扶额,恹恹又补充道,“别让我再看见它。”

蝶衣被她这反应弄得怔了一下,偷眼瞧见小姐似乎心情不虞,便不敢再多言,只讷讷地又哦了一声,将衣物连同那件断了带子的杏子黄诃子一起抱起,快步退了出去。

房门轻合,甄婵婼郁闷地整个人钻进水里,压不住心头翻涌的羞愤。

聂峋那个粗野莽夫!

他不会解那诃子系带,竟咬她泄愤。

吃痛间她挣扎推拒,他却越发粗鲁,攥着那细细的带子一扯……

简直丢死人了!

她愤懑难平地抬手狠狠拍了下水面,溅起的水花泼洒了一地。

【哗啦——!】

一盆水从天而降,不偏不倚,浇在了正在坊内巡夜的聂峋脚下,坊街石板上绽开一滩水渍。

聂峋黑靴顿住,抬手握拳,身后整齐的巡夜队伍即刻停下。

所有兵士瞬间警惕,手中火把齐齐向上举起,照亮了上方那扇还透着微光的窗户。

杨胜眼尖,看见一个男子正举着木盆,呆若木鸡地站在窗边向下望,显然是没想到自己泼水竟会恰巧浇到巡夜的金吾卫。

他顿时火冒三丈,浓眉倒竖,将手中火把猛地向上一指,破口骂道:“瞎了你的狗眼!没看见金吾卫巡夜吗?这般腌臜泼才,也敢往将军脚下泼水!惊扰了中郎将,你有几颗脑袋够砍的?还不快给爷滚进去,再敢探头探脑,仔细爷手里的刀不认人!”

那男子吓得魂飞魄散,连声告饶:“军爷饶命!军爷饶命!小的不是有意的!小的这就关窗!这就关!”说着就手忙脚乱地将窗户砰地一声紧紧关上,缩了回去。

杨胜骂完,急忙将火把凑到聂峋身旁,借着光亮仔细查看,关切道:“大人,您无事吧,没淋湿吧?”

聂峋蹙眉,摆了摆手示意无妨。

杨胜举着的火把光芒晃动,一眼瞥见聂峋耳垂下延伸到下颌有一道长长血痕。

他心头一紧,失声叫道:“大人!您这是受伤了?”

他这一喊,中气十足,整个巡夜的队伍瞬间骚动起来,兵士们纷纷围拢上前,火把的光芒将聂峋围在中间,七嘴八舌地表达着关切:

“中郎将受伤了?”

“何处受伤,严不严重?”

聂峋被众人围住,不由得一怔。

他下意识地抬手,指尖轻轻触碰到那处划痕,眼前又闪过那张羞怒娇颜。

今夜城南郊外,意乱情迷之间,她似乎确实在他颈侧胡乱抓挠了几下。

当时他情热如沸,哪会在意这点微末痛楚。

此刻被杨胜一喊,那处才隐隐泛起刺痛感。

他剑眉一拧,当即挥开众人,冷声道:“不慎被野猫挠了下,无碍。”

“继续巡夜。”

众兵士见他神色不悦,不敢再多言,纷纷抱拳称是,迅速重整队形,继续向前行去。

……

皇宫炼丹房内,青烟缭绕,药香沉郁。

昭雪执着银钳,从尚有余温的丹炉中一颗颗取出丹药。

乌色丹丸落在盘中,不多不少,正好十六之数。

她转身走向一旁负手静立的蓬风,他今日未戴面具,烛火在他的侧脸上跳跃,那道自眉骨蜿蜒至左颊的疤痕在明暗交错中显得有些骇人。

蓬风垂眸细数,确认无误后,他双手托盘,恭敬递至早已候在一旁的周公公面前。

“道长辛苦了。”周公公满面红光,一双精明的眼紧盯着盘中丹药,“这三伏天守着丹炉,真不是常人所能受之苦啊。”

蓬风含笑施礼:“公公言重了,只要陛下圣体康健,贫道这点辛苦算不得什么。”

周公公满意颔首,目光在丹药上流转,忽而伸手捻起一颗,递到蓬风面前,意味深长地笑道:“请。”

侍立一旁的昭雪不自觉地抿紧了唇。

蓬风神色未变,从容接过丹药,仰头便咽了下去。

喉结滚动间,周公公紧盯着他的脖颈,确认丹药入腹,这才假意笑道:“那咱家就告退了,陛下还等着呢。”

“公公留步。”蓬风上前一步,声音清越,“贫道有一事相求。”

周公公转身:“道长请讲。”

蓬风行了个叉手礼:“下月初六,贫道需告假出宫一日。前段时间由我诊治过的礼部侍郎甄大人之女大婚,早已送来请帖,实在不好推辞。”

“甄小娘子?”周公公眉头微挑,目光在蓬风脸上打量,最终落在那道长疤上,“莫非是与聂大人的婚事?”他忽而顿住,恍惚一瞬,随即笑道:“这可是神都一.大喜事!咱家最近在宫中都能感受到喜庆之气,他们二位当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蓬风笑着应是。

送走周公公,昭雪立即合上门,注视着他们远去,她急忙转身向蓬风点了点头。

蓬风随即运指点向肩下两处大穴,喉间微动,那颗丹药便完好无损地吐入昭雪备好的盘中。

“幸好糖衣够厚……”昭雪看着那刚刚融化点一点表层糖衣的丹药,如释重负的长舒一口气。

蓬风以指抵唇作嘘状,那双桃花眼中此刻温情尽褪,只剩下洞穿万古的冰冷疲惫。

丹房里静得能听见火焰噼啪。

昭雪往前凑了半步,“那甄小娘子之前借着诊脉,不知礼数地差点摘掉师兄你的面具……这般不知羞,师兄何苦去赴她的喜宴?”

蓬风正将那颗方才吐出的丹药掷入炉火,丹丸遇火即燃,映得他清俊的侧脸明明灭灭。

他转身走到铜盆前,舀起清水,哗哗作响。

“况且那喜宴之上,满堂皆是朝廷众臣与达官显贵,众目睽睽,师兄前往,岂非将自己置身危墙之下?”

昭雪继续抱怨着。

她看见师兄的右掌浸入水中,指尖在掌心轻轻一掀,揭下一片肉.色伪皮,露出底下的旧伤。

蓬风垂眸凝视,水珠顺着他掌心划过那好似是被箭矢之类的利器留下的旧疤痕。

“要的就是大庭广众。”

他声音很轻。

抬眸时,那双桃花眼幽深如潭,却倒映不出半分光亮。

……

左金吾卫廨内,案几上公文堆积如山。

聂峋正凝神批阅卷宗,门外忽然传来甲胄轻响,亲兵上前行礼禀报:“中郎将,廨外有一小娘子求见。”

笔尖一顿,墨迹在纸上洇开一小团。

聂峋心头莫名一跳,眼前闪过那张最近夜夜总在梦里咬他耳朵骂混蛋的娇颜。

算来竟已有近二十日未见,原以为真要等到洞房花烛扯下那盖头才能再见……

“退下罢,我自去见她。”他撂下笔吩咐,待人退出后,他起身整了整幞头,又将坠在腰间蹀躞带上那条蓝色五彩长命缕细细抚平。

穿过庭院时,按刀巡防的武官纷纷避让行礼。

他目不斜视地颔首,脚步不自觉地加快。

直至望见廨门外那辆马车,聂峋心弦一松,一股得意顿时涌上心头。

他心情颇佳地抬眼望了望,但见天朗气清,风和日丽,并无任何天象异状,想来这次是她按捺不住思念,主动来寻他了。

这个念头令他心头怦然,险些抑制不住嘴角的笑意,赶忙凝神皱眉,复又端起那副威严刚正的架势。

刚走近马车,那车帘倏地被挑起。

圆脸朱唇的少女笑盈盈探出身。

他翘起的唇角倏地坠落,眉头不解地一挑:“齐小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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