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见,乔喜同学。”男人口罩下的脸果然没让人失望,高鼻薄唇,嘴角带着恰到好处的弧度,让略显冷硬的脸部线条瞬间柔和起来
但乔喜现在压根顾不得这些,心里就浮现两个字“完了!”
如果她知道今天会碰见老同学,那在出门前无论如何都会捯饬一下自己,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头发三天没洗,早上着急出门连防晒都没来得及涂,甚至身上穿的还是她七年前的旧棉袄,跟眼前这个一身黑衣黑裤就算头发长的有些非主流的老同学一比,自己更像大妈了。
“哈哈,好久不见啊,蒋誉。”乔喜好歹在职场混了近十年,这点应变能力还是有的,尽管心里万马奔腾,但面上仍然淡定,至少外人看起来是这样的。
蒋誉点头,“是好久了,高二下学期吧?”
乔喜也点头,“对啊对啊,你还记着呢。”
好在蒋誉没在任由场面继续干巴下去,伸手指了指她的脸,“划了一个小口子,不会留疤的,放心吧。”
这话让人有点尴尬,尤记得几分钟前,乔喜还剑拔弩张的想要“讹”人家来着,但万万没想到老板竟是自己的高中同学。
“哈哈,没事没事,我刚才开玩笑的。”乔喜感觉自己这辈子的假笑都用在今天了。
“那就好。”蒋誉顺着她的话接着道,“不过你刚才的建议不错,我过后会好好改进的。”
乔喜:……。
乔喜看着他有条不紊的开始收拾台面上的东西,把刚才给她检查用过的一次性用具都扔进垃圾桶,然后拿出酒精喷壶开始给台面消毒,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该出去了。
然后她起身,措辞后开口道:“那个,那你先忙着,我朋友还在外面等我,我就先走了。”
说完也没等蒋誉反应,自己推门先出去了。
门外,陈竹正坐在沙发上,一脸怒气的看着前台小哥,后者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错误,脸色讪讪的低头戳手指。
看见她出来,两人立刻围过来。
“喜喜,你没事吧,需不需要缝针?会毁容吗?”陈竹一脸紧张,“要是真有什么问题,咱们一定要追究到底。”
乔喜赶紧扯了下陈竹的胳膊,“没事没事,真没啥事。”说着心虚的回头,正巧看见蒋誉也从里面出来。
前台小哥虽然不满陈竹那么夸张,但也理亏,“如果真有什么问题,我会负责的,跟店里没关系。”
乔喜摇头,“真没事的。”
蒋誉也走过来,食指虚点前台小哥,“一会收拾你。”
“誉哥,我错了。”小哥仿佛看见了救星,一脸乖顺的走到他身后,“我就那么随手一递,谁成想她离的那么近。”
“你的意思是我们的错啦?你这人怎么……”
“陈竹,算了吧,反正我也没怎么样,估计很快就好了。”乔喜拉住她,虽然对前台小哥这种推卸责任的态度很不满,但她现在还是更想先离开这里。
蒋誉回头瞪了前台小哥一眼,随后跟乔喜道:“你朋友今天的所有消费全部免单,这样可以吗?”
他说这话的时候看着乔喜,让旁边的陈竹有点不明所以。
乔喜点头,“那就这样吧。”
说着拉着陈竹往门口走。
两人走出门口,陈竹还有点懵懵的,“什么情况啊?喜喜,那个人你认识啊?”她看两人之间的氛围不简单。
乔喜点头,“高中同学。”
陈竹恍然,“我说呢。但他这人看着,呃……”
她欲言又止,勾起了乔喜的好奇。
“他怎么了?”
陈竹想着该怎么形容,就感觉这位高中同学看起来很冷漠,虽然给她们俩人免了单,但那副公事公办的面孔,一点都不像是道歉的样子,让人心里挺不痛快的。
“算了,没什么。”陈竹难得智商在线,没当着她的面吐槽高中同学。
和陈竹在地铁站分别,乔喜一路上顶着奇异的打量终于回家了,感觉这一天过得格外漫长。
进了卫生间,站在镜子前面,她才明白为什么地铁上大家都用那种眼神看她,因为她现在这副样子看起来实在奇怪。
头发乱糟糟、油乎乎的贴在头皮上,没有擦粉的脸白的没有血色,最夸张的是,左边的脸颊上贴着一大块白色纱布,几乎把她的半张脸都盖住。
怪不得她刚才从纹身室出来的时候陈竹和前台小哥那么紧张,包成这个样子谁看了都得问一句“是不是毁容了?”
果然术业有专攻,纹身师在其他方面也并不一定是有审美的。
何况她记得蒋誉大学的专业好像是智能化方向,和绘画专业不能说是毫无关系,只能说是天差地别。
想起刚才并不在她预想之内的老同学会面就觉得脚趾抠地,她这副尊容,难得蒋誉还愿意摘下口罩和她“相认”。
脑子里复盘着刚才的细节,她小心翼翼的摘下左三层右三层粘得异常紧密的医用胶带,拿下纱布,终于看见了那个伤口。
乔喜觉得自己的脸忽然就有了血色,被羞红的。
细微的伤口大约1厘米,要不是她的脸实在太白,可能根本就发现不了。
想起她刚才还大言不惭的问蒋誉会不会毁容,就挺过分的。
看起来确实挺像碰瓷的。
————
第二天依旧是早起去输液。
禾秋看见她脸上的海绵宝宝创可贴,立刻关心她怎么了。
乔喜说是自己不小心刮到了。
还是昨天的老位置,她下意识往旁边床上看了一眼,没有人。
禾秋拿着两瓶液从调液室出来,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随即告诉她:“这祖宗刚走,一天天夜猫子作息,也不知道他这过敏什么时候能消,再折腾几天,我这把老骨头可就要盯不住了。”
乔喜对别人的事并不感兴趣,闻言只道:“小严护士什么时候回来?那样您也能轻松点。”
禾秋无奈,“这会到济州岛了,天天朋友圈秀恩爱,一辈子就一次的蜜月,我就是累趴也不能把人家直接叫回来啊。”
禾秋是市医院有名的专家,退休后在家门口开了这家诊所,地方不大但不缺病人,好多人甚至从外地慕名赶来。
诊所就在红秀小区对面,最市中心的位置,寸土寸金的地界,就连禾秋都舍不得直接买下一个店面,而是退而求其次的租了长期。
输完液也才八点,她今天晚班,十一点到酒店,难得时间这么充裕,便上楼给自己做了顿中西合璧的早餐,又慢悠悠的沏了杯咖啡,今天的拉花很成功,这让她心情舒畅。
脸上的伤口已经结痂,她肉皮薄复原能力强,经过一个晚上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完全不影响化妆。
在酒店上班,化妆是工作的一部分,代表对客人的尊重。
乔喜刚开始上班的时候,每天最恐惧的事不是给客人点单,也不是端盘子,而是化妆。
那时候她专科刚毕业,二十岁生日还没过,从十八线小县城辗转又一次来到北城,说是土包子进城也不为过。
一身土到掉渣的藏蓝色修身长款羽绒服,脚上踩着肥大的雪地靴,拘谨的站在富丽堂皇的酒店大厅,地板被擦得一尘不染,直接的映照出她的窘迫。
到了面试环节,hr问她的第一句话就是会不会化妆,乔喜诚实的摇头。
hr就皱眉,问旁边的人是谁招她进来的,得到答案后看她的眼神变了又变。
那段时间她每天晚上下班都要对着镜子练习很久,先是眉毛、再是眼睛,最后是睫毛,乔喜不明白,为什么一张脸可以用到那么多的颜色和刷子。
————
世华酒店在新城区,市中心偏东的位置,乔喜上晚班的时候就十点出门,到地铁站正好赶上十分的那趟,二十分钟出站,然后再步行十分钟,在十点四十准时到达酒店。
员工要从侧门进去,她先到办公室换好工装,春季是藏蓝色西服配及膝一字裙,脚下是酒店统一的黑色矮高跟鞋。
十一点已经开始上客。
她照旧先对照平板查看预定客户名单,把其中的VIP用户特殊标记后,对照之前登记的VIP信息检查食材有无客户忌口的情况。
看到上面某个名字的时候,乔喜的视线顿了一下,随后点进这位svip的基本资料,上面有一张二寸照片,男人看着四十出头的年纪,戴金丝眼镜,虽然只是一张证件照,但仍能看出这人的气质不凡。
又往下翻了几页,直到把今天的预定名单看完,乔喜才起身往后厨走去。
几位部长有单独的办公室,在酒店后楼,从后楼到前厅有一条长长的走廊,乔喜这七年从这里走过无数遍。
走廊里工作人员陆陆续续上岗,大家都各自忙着手里的活计,看见乔喜纷纷喊她‘乔部长’。
乔喜在酒店的人设是‘温柔知性的中层领导’,所以面对每个人都是笑脸相迎,当然这也是出自真心,因为她真的还挺喜欢这份工作的。
后厨这会正是最忙碌的时刻,四位主厨都在有条不紊的处理手头的工作,看见乔喜进来只点头示意,便接着干活。
乔喜先去生食区看了看早上送来的肋排,色泽鲜艳,肥瘦均匀,她立刻就能想到好几道牛排的做法,当然最好吃的还得是牛师傅最拿手的西冷肋眼牛排,肉质鲜嫩多汁,根本无须多做加工,简单的盐和胡椒粉调味,就能品尝到丰富的风味。
见她的目光在肋排上停留许久,负责采买的老杨还以为她是对今天的食材不满意,赶紧上前解释道:“牛肉都是养殖场那边今早现杀的,我去的时候,血水还没放完呢。”
意识到自己走神,乔喜赶紧回归工作状态,“牛肉没有问题,但下次肋排不要留太多,现在天气还不算太暖和,比起肋排,客人们更喜欢热气腾腾的牛排。”
老杨点头,在本子上记了下来。
接下来她又陆续看了甜点区和蔬菜区,最后是酒水区。
世华酒店有自己专门的酒品供应商,而且对方还是酒店高层的亲戚,所以对于酒水的把控乔喜并没有绝对的话语权,只能尽量保证酒水的品质。
但最近新入库的这批酒水实在差的离谱,这几天已经陆续接到好多客人的反馈,说红酒的口感差,甚至都不挂杯,有的客户甚至觉得喝完第二天还会头疼。
乔喜今天特意把负责这四个区域的采办人都叫到了一起,打算开个简会。
她先是就其他三个区域的采办问题提了建议,最后才提到了酒水的问题。
“最近这批红酒质量不达标,已经有不少客人跟我反映,我昨晚下班前,抽空去酒窖看了一圈,发现有好几个箱子里的红酒已经过了保质期,我不知道这样的红酒是怎么进入我们酒店的?”她面容沉静的看向对面的人。
酒水采办人叫李子佳,跟乔喜同年进酒店,也算是老相识。
他闻言为难的摸了摸后脑勺,“小乔啊,你也知道,采办的哥几个里,我是最难办的那个,不光要达到你的标准,还有上头的人盯着,这红酒的入库,也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啊。”
李子佳就是个滑不溜秋的老油条,年纪不大,但行事风格老练圆滑,把这事完全推给了上头的人,觉得这样乔喜就拿他没办法。
但乔喜忍他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如果是小事,她也不想追究,但明显这件事触及到了她的底线。
作为餐饮部的部长,她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客户饮食安全得不到保障,万一出了问题就是大问题。
“李经理,工作场合请叫我乔部长。”乔喜纠正他的称呼。
“你要知道自己首先是餐饮部的采买经理,如果连你都保证不了酒水的品质,那底下的员工岂不是要有样学样,都把过了期的红酒滥竽充数端给客人。我们酒店的客人十之**都是VIP,他们难道喝不出来杯子里的红酒到底是高端货还是过期的下等酒?这个星期跟我反映这件事的客人已经不下三个了,如果继续这样下去,你觉得他们难道不会去找樊总吗?如果真闹到樊总那里,可能就不是像今天这样开个小会那么简单了。”
乔喜适当敲打了他几句,及时结束了这场专门给他开的简会。
待她走后,李子佳忿忿的冲着乔喜离开的方向啐了一口,跟甜品区的采买经理道:“什么东西啊,也配在我们面前指手画脚,不就是仗着和樊总的那点关系,还真以为别人是怕她呢。”
另一个人拍拍他的肩膀,劝道:“她可是樊总身边的红人,这么年,你看樊总除了她还带过谁,手把手教着,一步步走到了部长的位置,不得不说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说到最后,两人会心一笑,勾肩搭背的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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