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呵呵

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了藏在找我堆里的那副扑克牌,段竞飞一脸坏笑道:“昨天你们两个贴了我一脸的白纸条,今天无论如何我都要贴回来。”

面对这样的“复仇宣言”,宋屿燃倒是不慌:“等你能赢一局再说吧。”

就不一针见血地扎住了某个想一雪前耻的同学。

“……”

段竞飞:“从现在开始,那都是过去了,咱们就别提了行不?”

“你的胜率为零的过去,又没有什么值得我回味的。大概过个几十年我也就忘了,”宋屿燃摊了摊手,“当然,在此之前,我可能得再笑你两年。”

再转头一看,旁边的路弘隐忍着笑意,差点憋出内伤。

全场唯一一个笑不出来的段竞飞木了,能有你们这两个“损友”,可真是三生有幸。

段竞飞问:“好笑吗?”

两人同声不同语。

宋屿燃:“好笑。”

路弘:“不好笑。”

说“不好笑”的人实在没忍住笑翻了,隔壁寝室熟睡的人梦里无缘无故传出了一阵大鹅叫,当场吓醒了发现鹅叫声还在,直接给了自己一巴掌。

痛觉告诉他,这他妈不是梦。

罪魁祸首此时正捂着肚子笑,弯了腰,进行深刻的自我检讨。

眼看笑得停不下来,段竞飞当即捂住路弘的嘴,压低声音道:“小点声,别把宿管招来了。”

路弘唔唔了两声点头,段竞飞才松开手。

“今天,我要一雪前耻。来吧,见证历史的时候到了,”段竞飞扬了扬手道。

……

另一边。

云州的夜晚异常繁华,夜市里霓虹满街,整整一条街都是小吃店。

樊规站在这条街的尽头向后望去,月光映得湖面粼粼,柳树垂边,风袭落了一片。相比于热闹的市面,此处一片静谧,不止蝉鸣,更少人迹。

“中途通知开会,迟到了一会,让你久等了, ”一个女人从远处走来。

“没等。刚来,”樊规将抱胸的手放下,道,“你知道,我从不等人。”

女人闻言笑了笑,道:“这么久没见,你这说话不肯吃亏的性子,倒还真是一点没变。”

来人是樊规的姐姐,名叫樊月。面若桃花,唇如朱丹,披着一头微卷的长发,眼眸中宛若星光,是个意象美人。

无论怎么看,好像偏向她的,永远是晴天。

樊月比樊规大十二岁,是一名高级会计师。但工作地离云州市远,一年下来能回一次家都难得。

两人平时交集不多,只能勉强算个熟人。

“所以你这么大费周章把我叫出来就只是为了说这些废话?”樊规选择在附近一个石凳上不拘风范地往那儿一坐,丝毫没有一点客气的意思。

“当然不是,”樊月莞尔一笑,掏出钱包,从里面拿出一张卡递给他,“这才是正事,拿着。”

樊规看了一眼又收回目光,没有伸手去接,反而问道:“有事需要我帮忙?”

樊月温柔轻笑一声,道:“没,看你生活过得辛苦,来资助你一下。”

“还是算了吧,我不需要你可怜我。这钱你自己留着,”樊规起身道,“我还有事要忙,如果你没有别的事情要说,我就先走了。”

十几年来,樊规的脾气一直都这么倔强,家人对他来说仿佛只是格头上的形式,作文中的虚幻。无论他写的再怎么美好,这个词汇好像始终都是冰冷的。

“原来你这么骄傲的一个人,也会肯去帮别人刷盘子?”樊月站在原地,看见樊规不为所动的转身离开,皱了皱眉道,“我不知道你这些年在家是怎么过的,咱爸会那样对你,我也是真的没想到。”

樊规脚步顿了一下,自嘲般地笑了笑,头也没有回。

“你当然不知道,因为你又不是我。”

樊月和樊规虽然是亲姐弟,但生活天差地别。

樊月是在父母宠溺的环境下长大的,品学兼优。

反观樊规,樊母生下他后不久产后抑郁加上本身就身体不好去世了,在他出生之前拍的全家照被樊向南藏得很好,直到现在他连母亲的样子都不知道,只能从亲戚口中得知他的母亲很美。

自打他记事以来,姐姐在校寄宿,父亲对他不管不问,几乎每天都加班到很晚才回来。

小樊规不懂那么多,迈出家门只想在黑夜中寻找父亲的身影。

寒风中,脸冻得通红,他搓搓小手哈了一口气,试图让自己不再那么冷。

夜晚很黑,他告诉自己不要怕,无数次跌倒又默默爬起,直到疼痛感传来时,又一个人蹲在角落里呜咽。

再大一点后,他的父亲再婚,家里又多了一个人。

可不知什么时候起,樊向南开始酗酒,平时还像正常人,但一旦喝醉就要打人。

这位继母因为害怕被家暴,于是帮樊向南摁住他。

棍棒落身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是疼的。

那也是他第一次清晰的认识到他的父亲有多么讨厌他。

一次绝望打破了他的美好的所有幻想,痛是真实的,厌恶也是。

时间辗转到现在,树影珊珊,樊月站在原地,看见他消失在黑夜中,身影愈发模糊。

……

刚上初中那会儿,樊规还算遵守纪律,像普通学生一样玩闹,成绩也一直名列前茅,是标准的三好学生。

可是后来,樊向南的脾气越来越差,几乎成天抱着酒瓶子发疯,樊规身上的伤也越来越多。

十二三岁正是少年的叛逆期,后来的他几乎放弃了学习,学会了旷课、逃学以及跟着喝酒抽烟,成绩直线下降,让老师和校长头疼不已。

直到初二下学期,教师调换来了一个新老师。

这位新老师的一句话,几乎改变了他的所有态度。

——考出这里,有时比你逃出这里更管用。只要你足够优秀,无论去哪儿,都可以由你自己决定。

他确实想离开这里,但他也只是想离开这里。

除了这里,哪儿都好。

慢慢地,他对成绩的执着几乎达到了废寝忘食的境地,整日里不是背书就是写作业,成长速度更是惊人。

这位少年,仅用三个月就从倒数逆转成年级前十,所有人都知道,曾经的学霸杀回来了。可不只是成绩,他个人性格的变化也给人一种不小的差别。

之前几乎无热闹不去的樊规,现在在盛大的场面基本都看不到踪迹,朋友们一时也不知是好是坏,只能当作无事盖过。

中考前夕的夜晚,闷了一年的樊大忙人终于肯陪朋友最后疯一次,玩了局真心话大冒险。

那也是他唯一一次肯放松的时候。

拼了一年,总算可以验收成果。

据天时地利,唯独人不和。

当天晚上回到家后,樊向南因为出饭局喝了点酒,开始在家里又砸又骂。

继母躲在角落里,看见樊规回来直接扑了上来。

这是他没有想到的。

中考当天听见护考警笛路过,他却只能躺在医院里看着点滴无尽地落下。

很无力。

上天仿佛对他开了一个玩笑。

出院后,因为缺考,他复读了一年。

第二年的盛夏,母校贴上红榜,樊规位列全市第一。

由于之前放弃了优录指标,在成绩出来后,各重高想尽办法联系他。以至于回校填志愿当天,校门口被招生老师围得水泄不通。

樊规:“……”

明明是空手来的,出来时手里被塞了一堆宣传单,走在路上像极了拉不下脸传发的宣传员。

最后志愿结果出来后,他做了一个令所有人都惊讶的决定——并没有去全市升学率最高的一中,而是去了九中

别人问起时,樊规只是淡淡回道:“因为免学费。”

即使上了高中樊向南也不打算放过他,每月只有800元生活费,根本维持不了正常生活。

所以每当半夜没有注意后,他都会翻墙出校帮忙打零工赚生活费。

……

回忆到这里,樊规的眼底看不出情绪,只身淹没进了那片霓虹之中。

一个多小时过后,寝室内,段竞飞脸上贴满了纸条,人都快气成河豚了。

“我还不信了,再来!”

路弘无可奈何地摇头,还真是又菜又爱玩。

这位用实际行动展现了什么叫做——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你确定?”宋屿燃问道。

段竞飞现在最不缺乏便是好胜心,一边洗牌一边道:“怎么,怕输给我?”

宋屿燃乐了。

没见过还有人上赶着“送人头”的。

宋屿燃道:“只要你不后悔。”

“笑话,我怎么可能会后悔,”段竞飞道。

之后又来了两局,段竞飞才彻底绷不住了:“姓宋的,你是不是看我牌了!”

宋屿燃很诚实的指了指旁边一直没说话的人,笑道:“有没有一种可能,看你牌的是这位姓路的?”

“姓路的”略显尴尬,心道,这该死的塑料盟友情

一转头,就看见段竞飞满是怨气的脸:“说,是不是你?”

路弘选择性装哑,变相地承认了。

“我靠,姓路的,你大爷的竟然背刺我!”

抓起扫把,就准备一解心头之恨,恰时闹钟响起,十二点半了。

段竞飞起身将扫把随手扔至一边,给他一个眼神警告。随后捡起一边的麻绳走到窗下一望,朝正静站黑影吹了个口哨,自言自语道:“挺准时的啊。”

将麻绳的一边扔下去,一端缠在自己的手臂上,另一只手抓住绳身,尽量固定住。

下一秒,明显感到沉重,没过多久就看到一只手扒上窗台。

等人完全上来后,抓住麻绳的手一松,收好往旁边一扔,活动了一下胳膊。

樊规从窗台上跳进来,道:“谢了。”

“别谢不谢的了,如果每次都要谢的话,你难道不累吗?”段竞飞最不喜欢听的就是樊规道谢,他没那么喜欢客套,可偏偏对方十分讲究,一年下来,光“谢谢”两个字都听的耳朵快起茧子了。

樊规闻言点了点头,捡起地上的绳子往床底一塞,去洗手间洗了个手出来。

“讲真的,得亏咱们楼下是间空寝,不然你就你这每天爬窗,十个胆大的都不够吓——”段竞飞一转头察觉到对方的目光,说不出来的难受,“嘶,盯着我干嘛?我脸上有字吗?”

樊规移开目光,道:“你还是自己去镜子前看一下吧。”

经过这么一提醒,段竞飞才想起来刚刚输了一脸。

“靠。”

所以自己拉人的时候全程顶着一张“白须脸”?而且还没人提醒?

他面色沉了沉,伸手一把把纸条全揭了下来,捏在手中,怒气上身不止一倍,咬牙切齿道:“路、弘。”

听语气,像是恨不得把人大卸八块。

“那啥,飞子啊……不对,竞飞啊,别激动,好歹从小学到现在八年了对吧。人生能有几个八年……我——哎哎哎,你先把扫把放下!”路弘的声音在寝室乱窜。

“姓路的,给我死!”

……

几乎闹到很晚整个寝室才彻底安静,期间还被宿管纪律警告了一次。

樊规身上的伤很麻烦,坐不能后倚,卧不能平躺,每次都学习到自然困倦后直接趴在桌子上睡。

虽然有时感觉很膈应得慌,但好过整晚都睡不着。

梦境里,四周一片黑暗,一个人往前走好像看不到尽头,从地面伸出无数双手拉住他,身上的负重越来越多,从来不肯施舍一点光亮。

“就因为你,你为什么要出现?”

这是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带有着独特的沙哑怒吼,接着断断续续嘈杂声四起,在耳边回荡。

“啧啧啧这家人也真是倒霉,摊上这么个不学无术成天不成行的儿子。”

“嘘,别让人家听到了。”

“怕什么,又不是不知道,估计这个小儿子就是个白眼狼,这不,前不久自己不小心摔了,还反咬他爸。”

“现在的小孩呀,叛逆起来管都管不住。”

……

一梦终了,很快来到第二天。

夏季天亮得早,接近六点就已经完全敞明。

樊规突然诈尸,悄悄摸摸地伸了个懒腰去洗漱。

虽然洗漱间的流水声不是很大,但是整个寝室有个睡眠浅如纸的,第一时间就醒了。

段竞飞满脸茫然地从枕头上抬头看了一眼时间,然后一股“要死了”的样子倒回去,伸手扯被子捂住头,语气里满是无力的哀叹。

“老樊,你就放过我吧。咱们又不赶早六,你又起那么早干什么?”

樊规换好衣服出来,随手拿起桌子上的笔,在旁边椅子坐下,翻开政治书,道:“一日之计在于晨,我记一会政治,实在不行再睡会儿。”

一被吵醒就再也睡不着的机制,让他连续翻了好几个身都没能入睡,最后被子一掀,从床上坐起。

段竞飞满脸精神地顶着个黑眼圈,转头抱怨道:“都怪你,我睡不着了。”

樊规闻言扫视了一圈周围,最后目光落在自己的政治书上。

“要不你跟我一起背一会儿书?”

几乎是瞬间,段竞飞又躺了回去,被子捂头:“算了,我睡了,你自己记吧。”

“……”至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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