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后,两人抱在一起,懒洋洋的躺在床上,浑身瘫软无力,小声的说着话。
这一幅春光乍现的场景,怎么看两人都应该是说一些浓情蜜意的情话,方不辜负激情褪去后的温馨。可惜,二人此刻所聊的,是足以颠覆大凉皇室稳定的大事。
沈妙合终于有时间,可以将今日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告诉给叶靖琛了。要知道太多的秘密和重要事件藏在她心里,再不说出来,她怕自己会承受不住这么大的压力。
她先从冷宫见到宁贵妃后说起。
“宁贵妃果然还不知道五皇子的死讯,不过显然她已经受到了五皇子之死的影响。五皇子活着的时候,宁家觉得还有个皇子在,宁家就不能断了和宁贵妃的关系,所以宁家应该是给冷宫当差的那些奴才侍卫们都塞了银子,宁贵妃才能在冷宫里住上最好的房子,吃的也相对好一些。可是五皇子一死,宁家马上就不管宁贵妃的死活,断了银子,那帮奴才们就开始作贱宁贵妃,我今天在她的房间里,看到她的午饭都是馊的,她连动都没动。而且据她所说已经接连两三天都是馊饭了,她过惯了好日子,馊饭根本咽不下去,已经好几天没吃过东西了,看着真是可怜,宁家也未免太冷酷无情了,就算她不再是贵妃,但也是你们宁家的人啊,听说宁家的现任家主还是宁贵妃的父亲呢,居然不管女儿的死活,这什么父亲啊?宁家这些年受了宁贵妃多少恩惠,怎么能一出事就翻脸不认人。”沈妙合抱怨连连。
“很多大家族都是如此,特别是那些子嗣多人口旺盛的家族,对待亲人的态度会更加的冷酷无情,因为少了一个还有其他很多个,可取代性太大了,可代替的人也太多了。在这样的家族里,唯有出人头地才有价值,甚至才有资格活下去。一旦你没了用处,就会马上被抛弃,你的位置会被更有能力的人坐上,能活着都是种幸运。宁家就是典型的这种类型的家族,我听说宁贵妃在家的时候并不太得宠,她有一大堆的姐姐妹妹呢,只是她运气好居然入宫做了妃子,还生下五皇子并一路晋升为贵妃,如此宁家才重视她的。现在宁贵妃落的这个下场,五皇子又没了,宁家巴不得家中从未出过一个这样的女儿呢。不过她给皇后下毒那么多年,完全毁了皇后的身体,这也是她应得的报应。”叶靖琛说出口的话也同样的冷酷无情,却是再真不过的事实。
沈妙合长长的叹了口气,也不知该如何评价这对后妃之间的恩怨,从私心和从小接受的教导上来说,她都是站在皇后这边的。在这个立场上,宁贵妃就是彻头彻尾的坏人,没有丝毫可以辩驳的余地。可是如今看到宁贵妃的惨状也难免唏嘘,再说了,宁贵妃现在可是他们的盟友。
“宁贵妃从我这里得知了五皇子的死讯激动异常,险些寻了短见,好在我答应帮她杀了四皇子报仇,她才勉强镇定下来,同意跟我们合作,并且告诉我两件比较重要的事。”沈妙合继续讲述今天的经过。
“第一件事,我发现她怒骂四皇子时会叫他 ‘小野种’,我本来很诧异她怎么敢如此称呼一位皇子,这可是对皇上的大不敬,皇上若是知道了绝不饶了她,可是她却告诉我,最开始这么称呼四皇子的人,居然是纯妃。她说有一年的中秋,纯妃喝多了耍酒疯,皇上觉得丢脸便早早散了宫宴。那时四皇子和五皇子居然关系很好,五皇子吵着要去找四皇子,给哥哥看自己的兔子花灯。宁贵妃就带着儿子去了纯妃那里,听到纯妃骂四皇子说 ‘为什么你是他的儿子,我宁愿你是他的儿子,是个野种’。后来两位皇子闹掰了,宁贵妃母子觉得 ‘野种’这个称呼能刺激到四皇子,所以每次争执时都会这么骂。只是她听不懂纯妃的话是什么意思,不懂左一个 ‘他’右一个 ‘他’是指谁。”
“前者指皇上,后者指易安吧。纯妃是恨四皇子为什么是皇上的儿子,为什么不是心爱男人的,看来咱们猜的不错,纯妃并不知道四皇子身世的秘密,林家和易家怕她知道后会发疯做出什么不可控的事来,所以选择隐瞒。纯妃恨皇上,也就恨为皇上生的儿子,她厌恶自己的儿子,却不知道原来她一直恨的、仇视的,是她和心爱之人的儿子。可以想像的到,如果纯妃知道真相后该有多么的崩溃。”叶靖琛冷笑道,语气里没有半分的同情,反而有些幸灾乐祸。
确实,林家和易家为了遮掩秘密所做的一切恶事,实在让人同情不起来。
沈妙合继续讲述宁贵妃提供的第二件事,也就是最关键的一件事。“我又让宁贵妃仔细回忆一下任何与纯妃有关的异常,她告诉我只有一件事很奇怪。她有一次路过御花园,看到一位妇人在和宫人发生争吵,宫人质问妇人为何将小姐嫁给一个庶出的痨病鬼,妇人说了一些冠冕堂皇的话来敷衍。最后宫人放下狠话,说如果小姐出事她就把秘密抖出去,到时候大家一起完蛋。那名妇人在敷衍的过程中提到庶出的痨病鬼可是纯妃娘家的侄子……”
“是易家的人和那名藏在宫里的 ‘护身符’。”叶靖琛斩钉截铁的说道,眼睛顿时亮了起来,“那名宫人是谁?宁贵妃可看清了?”
“是皇上身边侍奉茶水的鞠嬷嬷,宁贵妃说那个鞠嬷嬷很得皇上欢心,皇上只喝的惯她泡的茶,日常都在皇上左右服侍,就算是她也要给几分薄面。看来易太医临死之前选了一个很可靠的靠山给女儿啊,我们的推测又对了。”沈妙合一字一字的说道。
叶靖琛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呢喃自语道:“这道 ‘护身符’不仅进了宫,还是皇上身边伺候的人,甚至是深得皇上欢心每日不可或缺之人,如此一来,别说林易两家奈何不了此人,就连纯妃都轻易动不得。真是妙啊。”
“何况纯妃也不会去找鞠嬷嬷的麻烦,她不知道自己怀孕的秘密,自然也不知道易太医死亡的真相,她没理由去啥易太医留下来的人。纯妃自进宫后就恨透了林家,与林家的人几乎不来往,林家根本说服不了纯妃为他们办事。”沈妙合补充道。
“鞠嬷嬷,这个老嬷嬷我似乎有印象,之前和皇上议事,确实也经常看到同一个老嬷嬷为皇上上茶,原来是她。我知道了,以后会特别留意一下。”叶靖琛沉吟道。
沈妙合挪动了一下身体,在叶靖琛怀中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继续说了下去。
“和宁贵妃的见面就这么多了。接下来我回到了宴会上,凳子还没坐热,就被白幼琳冤枉,我不能说出自己去了哪里,便谎称在一处小花园里睡着了,可是白幼琳拼命让我找人来证明,我正一筹莫展之际,云时郡主跳出来为我做了证,虽然是伪证。”
“云时郡主?五皇子的女儿?”叶靖琛之前只知道妻子被冤枉了,但是具体细节并不清楚,自然也不知道这里面还有一位小郡主的事,所以听沈妙合说完后异常惊讶。
“宴会刚开始入席的时候,我就察觉到坐在我面前的小姑娘经常偷瞄我,可我并不认识她,还是问了娘才知道她就是云时郡主的,当时我就觉得这位郡主应该不仅仅是想偷看我,果然她突然出现为我做伪证,我就更加证实了自己的推测。后来宫宴散了后,嫂嫂因为身体虚弱不好马上出宫,愉太妃就提议去她那里休息一会儿,我们到了愉太妃宫里,云时郡主说要我陪她去玩,我们便去了她的房间,开始了一段很精彩的对话。”沈妙合道。
“如果没猜错,愉太妃邀请你们也是云时郡主拜托的吧?郡主自入宫之后就和愉太妃一起生活,听说她们感情很好。”叶靖琛问道。
“说的没错。这位小郡主可真是不简单,你绝对想不到她都做了些什么。之前我和十一皇子从宴会上先后离开,她竟然偷偷跟着我们,我们两人也是蠢,只顾着留意前面会不会被人撞见,忘了观察后面,居然被一个小姑娘一路跟着来到了冷宫。到了冷宫后我将十一皇子打发走,就和一名侍卫进了冷宫,另一名侍卫则去吃午饭。本来我们进了冷宫后,侍卫是要锁门的,但是突然冒出来一个疯女人吓唬我,侍卫冲过来保护我竟然忘了上锁,云时郡主就这么一直跟进了冷宫,还躲在偏僻的角落,看着我进去宁贵妃的房间又看着我离开,最后还去见了她祖母,说了很多的话。据她所说,她刚进屋的时候,宁贵妃竟准备上吊自尽,多亏她及时救了下来。她和宁贵妃说了跟踪我的前因后果,还说早就留意到我,目的是通过结识我而与你结盟,共同对付四皇子。”沈妙合说道。
“要和我结盟?她为什么会想到和我合作?她应该不知道叶家和四皇子的恩怨吧?”叶靖琛吃惊的问道。
“她说因为五皇子一直很看重你,生前就想将你收入麾下,还说曾偷听到五皇子和幕僚谈话,五皇子说若是能得叶小侯爷相助,成就大业必然事半功倍。所以她觉得你很厉害,可以帮到她,她后来又从宁贵妃那里得知咱们和四皇子有仇,更加觉得你是她最家盟友。”沈妙合摇头笑道,似乎仍在为云时的聪慧和勇敢感叹。
此时就连叶靖琛都不禁佩服的感叹道:“这个小丫头真是不简单,她好像才六七岁吧,居然有这个城府和胆识,比她父亲可厉害多了,如果五皇子有她这样的脑子早就当上太子了。或者云时郡主是个男子,他们这一脉也还有希望。”
沈妙合一想到那位聪明绝顶又勇敢无畏的小郡主,也满心的佩服,眼神雪亮的说道:“云时郡主的厉害之处还不仅仅如此呢,如果你知道她还做了什么了不起的事,会更加的欣赏她。”
叶靖琛挑了挑眉,道:“愿闻其详。”
“她亲眼看见了四皇子逼死五皇子。”沈妙合压低声音,一字一字的说道。
“什么?”叶靖琛反倒是因为惊讶而提高了声音,满脸不可置信的看着沈妙合。
沈妙合深吸一口气,一五一十的继续讲述。
“云时郡主说五皇子死的那天是她的生日,她求了愉太妃许久,愉太妃才准许她带着贴身护卫偷偷出宫回一趟家,去见见五皇子,因为她说每年过生日的时候父亲一定会陪在她身边。她和护卫遛进了王府,正好在暗处看到四皇子和五皇子对峙。据说四皇子用宁贵妃和云时等人的性命相要挟,逼迫五皇子服下毒药,还要去门口的守卫那里演出戏,说自己是畏罪自杀。五皇子为了家人的性命无奈答应,这才有了五皇子突然发狂冲到府邸门口大声认罪后毒发身亡那一幕。所以我们又猜对了,五皇子真的是被四皇子逼死的,还有人亲眼目睹了。”
“云时和护卫当时被吓傻了,也是他们幸运,居然没有被四皇子发现。那名护卫据说是五皇子生前的心腹,所以五皇子被囚禁后才派他和儿女们一起进宫贴身保护的。护卫当场就想去杀了四皇子给主子报仇,但是被云时拦下了。云时命令护卫马上护送自己回宫,并叮嘱他回宫要告诉愉太妃说,她刚出宫就后悔了,觉得不该违抗皇祖父的禁令,也不能连累愉太妃,所以并没有回家,只是在街市上逛了一会儿就回来了。从头到尾,他们都不曾回过家,更不曾目睹过父亲去世的真相和过程。很显然,云时和那名护卫真的做到了,目前为止没有任何人怀疑过她当日曾经回过王府,见到了五皇子是如何死的。”
叶靖琛在沈妙合说完后陷入了沉默,可以说他完全被她的描述震慑到了,他从来没有想过,一个七岁的小姑娘居然有这个智慧和忍耐——在父亲出事后、在明知自己没有报仇能力的前提下,能够马上想到该怎么做才对自己最有;能咬紧牙关暂时忘记父亲的死,忘记仇恨,装做什么都没有看到,在大人面前演一出戏,让所有人都相信了她当天真的没有回过家。
她亲眼看着父亲枉死,就能迅速的收起悲伤,用最快的速度想到如何自保;她忍受着恐惧、愤怒、悲伤和仇恨,装作一无所知,让所有人都以为她真的信了父亲是自尽而亡;她蛰伏起来,等待着机会,等待着可以帮她报仇的那个人出现……
她没有一时的意气用事,冲出去大声质问四皇子为何逼死父亲;更没有天真愚蠢的跑到皇上皇后面前告状,妄图能得到一个公道。她甚至瞒着极其疼爱自己的愉太妃,只因为她明白这些人都不会是她的靠山,她说了不仅无法为父报仇还会暴露自己,下一个死的必然是她自己。
恨吗?当然恨;想报仇吗?当然想。可是她也明白,先自保再报仇,只有她活着才能谈以后。
良久,叶靖琛缓缓出了口气,无奈的苦笑道:“为什么云时不是个男儿?如果她是个男儿身,我说不定会放弃十一皇子,直接扶持她去争皇位。她真的是我见过的最出色的七岁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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