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元莳许久才回过神来,脸色和表情都有些异样,眼神古怪的看着叶靖琛,似是心中有千言万语,但是却不知从何说起。
沈从山有些紧张,生怕叶靖琛方才的话会彻底吓坏齐元莳,或者让齐元莳察觉到他们动机不纯,他有些不赞同的看着叶靖琛,觉得他这一次太过急功近利了。他们刚取的齐元莳的信任和好感,就撺掇人家去争太子之位,会不会太显眼了?只要齐元莳不是个傻子,就一定会怀疑他们的动机。
叶靖琛向来都是谨慎稳妥之人,这一次怎会如此的着急?沈从山十分的不解。
只看到表面的沈从山不知道的是,叶家和四皇子之间的战争已经到了一触即发的地步,据叶广生查到的可靠消息显示,四皇子已经着手秘密调查叶家父子所有参与过的政事了,企图从中找出可以给二人治罪的有力证据。
叶家父子虽然问心无愧,但是所谓人在河边走哪儿能不湿鞋,在朝为官的有哪个敢拍着胸脯保证自己一点把柄也没有、一点过错也没有?特别是像叶家这种屹立了百年之久的世家,其中的踩着边缘做的事也是有的。
人生不是非黑即白,更多的是一些灰色,这样的灰色地带哪个大家族没有?哪个朝廷官员没踏足过?齐元若要揪住的,就是这所谓的灰色地带。
本来这类事情皇上就算知道了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若真是要细细追究起来,恐怕朝中的大小官员都得全军覆没。可是不主动追究不代表真的无事,如果有人大做文章,皇上说什么也要管上一管的。
最重要的是,皇上想要除掉叶家已久,叶靖琛又得罪了他目前最器重的儿子,若是有人将叶家曾经做过的不太能放到台面上来说的事在皇上面前告上一状,皇上一定会顺水推舟的严惩叶家。
如此一来,既能为儿子出气,也能名正言顺料理了叶家这个“心腹大患”,皇上定是十分赞同的,说不定他早就默许了四皇子的行为,还在暗中提供帮助。
叶家想要摆脱这种困境,起码要做两手的准备,一是重新为四皇子挑选一个竞争对手,把皇上的关注从四皇子身上转移到别人那儿,同时也给四皇子找点别的事情做,令他自顾不暇,也就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去调查叶家。而十一皇子齐元若,就是叶家选中的那个人。
二是尽快找出纯妃进宫前就和易安珠胎暗结的证据,坐实了齐元若并非皇子而是易安的儿子,给予几人致命一击。
目前来看,第一件事更加容易实现,也算是缓兵之计,可以让齐元若疲于应付,没那么快收集到什么不利的证据,让叶家有时间去办成第二件事。
这也就是为什么叶靖琛如此着急的原因,他真的没时间满满去说服齐元莳了,只能赌上一把。
齐元莳许久才恢复了神志,他双眼一眨不眨的盯着叶靖琛,牙齿轻轻的咬着嘴唇,深吸一口气,问道:“这是靖琛哥对我的期望吗?”
“算是吧,不知你有没有这个心,如果有,整个叶家都将是你的靠山和同盟。”叶靖琛也用同样的眼神回视着齐元莳,一字一字的说道。
“我能问为什么吗?你为什么要我去争那个位置?以及为什么选中我?”齐元莳脱口而出道,他现在满脑子的问好,只想一个一个的搞明白。
“因为你是十分合适的人选。”叶靖琛低声说道,将早已准备好的理由娓娓道来,“相信你也清楚,五皇子死后,四皇子一家独大,众皇子中再无一人有资格和四皇子相抗衡,如果不出什么意外,他会坐上那个位置。四皇子是什么样的人,你比我了解,他刚愎自用、心狠手辣、薄情残暴,这样的一个人当了皇帝,大凉的百姓就要吃苦了。至于为什么选中你,除了因为你是个很好的孩子,我想多少也有点缘分在里面吧,五年前在宫宴上的一面之缘,今日在御花园中的再次重逢,既然我们能一再碰到,就是缘分。”
关于叶靖琛对齐元若的评价,齐元莳不置可否,心里是一百个认同。他听完叶靖琛的解释后,脸色缓和了许多,甚至流露出更深的崇拜之情,激动的说道:“靖琛哥为国为民,事事以百姓为先,以我大凉的江山社稷为重,我这个做皇子的真的是自愧弗如,也心生敬佩。”
沈从山听的是目瞪口呆,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方才他能明显的感受到齐元莳对他们有了怀疑和戒备,没想到叶靖琛随口的一个理由,再次轻松的说服了齐元莳,还将自己的目的上升了一个高度,弄的齐元莳不仅再次相信了叶靖琛,恐怕崇拜之情更甚。
他都有点庆幸齐元莳是位皇子而非公主了,否则齐元莳非得逼迫叶靖琛休妻娶了自己。
沈从山眼神复杂的看着齐元莳,内心翻江倒海——这么好骗的一个皇子真的当了皇帝,那整个朝廷还不得叶靖琛说了算?当然了,他做为叶靖琛的大舅子,肯定是无条件站在自家人这边的,这一点无论何时都不会有所改变。
叶靖琛大约也没料到齐元莳对自己的信任达到了如此境界,他心里有些愧疚,这份愧疚令他不自觉的吐露了一点真心话。“既然要合作总得开诚布公,我也不怕告诉你,我之所以这样做是存着点私心的。叶家和四皇子之间的关系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他势必要置我于死地的,而我不想死,更不能让全家人死,便只能和他以命相博。来日四皇子若是做了皇上,整个叶家都会死在他手里,为了活命,我只能另谋出路,所以我希望十一皇子你来做这个皇帝,至少这样我们全家能保命。”
他选择了开诚布公的将自己的目的和盘托出,赌一赌齐元莳知道他真实目的后的反应——或许他会更加的信任自己,又或许他会觉得自己被利用了恼羞成怒,一气之下与自己翻脸甚至跑去四皇子面前告密……一切都是未知的,一切都在齐元莳的一念之间。他只能赌,赌齐元莳对他的崇拜之情到底有多深。
沈从山差点尖叫出声,瞪着叶靖琛瞪的眼珠子都要飞出来了,他觉得这家伙简直就是在自掘坟墓,明明都差不多说动齐元莳了,为什么要暴露自己的真实目的?他莫非疯了不成?
很快,叶靖琛和沈从山就齐齐松了口气,叶靖琛知道自己赌对了,沈从山知道再一次逢凶化吉。
齐元莳听了叶靖琛的真心话后,突然有些怒不可竭,愤然说道:“四皇子真是太过分了,他总是这么的唯我独尊、心狠手辣,凡是不和他站在一边的,他都要弄的人家家破人亡,他以为自己是谁?即便是父皇,也不会随便对与自己意见不合的臣子下杀手。他还只是个皇子就敢如此嚣张,真让他做了皇帝,朝中诸大臣还有活路吗?我们这些皇子还有活路吗?大凉的百姓定会生活在水深火热当中的。哼,他连五皇子都敢害死,他真的是无法无天了,我们不能纵容他继续下去。”
“你,你怎么知道五皇子是四皇子害死的?”叶靖琛的关注点偏了,惊讶不已的问道。
“宫中人人都这样说。”齐元莳冷静了一些,声音也低了下来,“听说他投靠了皇后娘娘,皇后被宁贵妃下药一事,就是由四皇子发现并设局揭发的。四皇子和五皇子一直是死对头,只要五皇子在这件事中倒下了,宫里就再也没有能和四皇子抗衡的皇子了,所以他杀了五皇子的理由最充分。五皇子说是畏罪自杀,可大家都觉得是四皇子逼着他喝下毒药的。否则怎会那么巧,五皇子被囚禁好几天都没事,偏偏四皇子带着父皇的赦令去见了五皇子后,五皇子就自杀了。父皇也真是的,明明知道这件事定有问题却不管不问,照旧重视四皇子,五皇子真是白死了。”
“正因为五皇子已经死了,皇上才更不能再死一个儿子。逝者已逝,活着的人最重要,这是皇上权衡利弊后做出的决定,死者无法再复活,他必须保住活人。”叶靖琛沉声道。
齐元莳紧紧的咬住嘴唇,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呢喃道:“在父皇心中,权衡利弊比亲儿子的性命还重要吗?”
“他是皇上,所以对他来说权衡利弊就是比儿子的命重要,他永远要以整个皇室和大凉的利益为先,其他的暂时靠后。再说了,他又不止一个儿子。”叶靖琛的语气冰冷而嘲讽,一字一字的向齐元莳揭露他父亲的凉薄和整个皇室的虚伪。
齐元莳豁然抬头,眼眶有些泛红,眼里有惊恐和伤感,哽咽着说道:“如果有一天,换作是我被哥哥们杀害了,父皇也不会顾及我的死活吗?”随即他又苦笑了一下,笑着自嘲道:“是了,他一定不会管我的,五皇子是他最重视的儿子,被人害死都得不到他主持公道,我又凭什么奢望呢?我算什么?”
“所以你更应该自强,要做到凌驾于所有皇子之上,要让皇上觉得非你这个儿子不可,谁敢动你谁就得死,只有做到这一点,你才有资格好好的活下去。你能做到吗?”叶靖琛再一次用言语相激。
这次的效果出奇的好,齐元莳几乎连考虑都没有,就朗声喊道:“我能。”
他豁然起身,整个人的气度竟然在瞬间就完全不一样了,那是第一次在他身上出现了威严的气场。他的身躯还是小小的,很瘦弱,但隐隐透露出决绝、果敢和自信的光芒。在这一刻,他终于像一个皇子了,一个将要睥睨天下、唯吾独尊的皇子。
“靖琛哥,你告诉我该怎么做,我会听你的话,我会努力。只要能获得父皇的喜爱和重视,只要能帮到你和叶家,你说的我都会照做。”齐元莳目光灼灼的看着叶靖琛,一张小脸无比的严肃,说出口的承诺铿锵有力。
叶靖琛也跟着站起来,喝道:“好,既然十一皇子有此心,微臣定然竭尽全力,祝十一皇子达成所愿,也多谢十一皇子及时施以援手,助我叶家一臂之力,无论成败与否,微臣叶靖琛先行谢过十一皇子大恩。”
说完,叶靖琛从座位处走了出来,走到齐元莳身前,恭恭敬敬的行了大礼——这是臣子对皇嗣行的叩拜礼,是感激,也是服从。
齐元莳并没有推脱,坦然的受了叶靖琛的礼,他知道,礼成之后,他们之间的结盟正式开始。
沈从山在旁看的热血澎湃,悬着许久的一颗心终于稍稍安定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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