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若:
见字如晤,展信舒颜。
答应了要常给你写信,却一直拖到了今天。乌洛最近的天气很好,很暖和,相信你现在来也会喜欢的。过几个月就算了,这里的冬天太冷,还会下雪,雪很好,但是对你不好,我替你看看就好。
我见到了花影,和她关系还不错。她就是云悠吧?眉眼间和你很像。我看她是不是就像溪月姐看我一样?我知道她是谁,但她不知道我是谁,而一旦发现她和你的关联,就会不自觉地喜欢她,信任她。当然,对她的喜欢和对你的喜欢是不一样的,一个是爱屋及乌,一个是,想不出来什么词,但你应该懂吧?
我以为走出来,只要离你远一点,就会忘记你的。开始是这样的,外面的世界很大,很新奇,足够占据我所有的想法,让我没空想你。但是,走得越远,就越忍不住想你。我以为是和你有关的人或事一直提醒我,但我昨天发现,就连见到一阵风,我都会想起你。
很久没有你的消息了。你只说让我常写信给你,也没说要写信给我。我说要自由,你怎么就舍得给我这样的自由呢?我也不是想要自由,我就是觉得,如果一直在月阳待下去,我就再也走不掉了。但我走出来,好像也走不掉了,大概从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已经走不掉了。真是讨厌……
信纸上洇出了一片墨迹,笔尖落下却又一时不知如何抬起。沈由柯烦躁着,正想将这张纸也团起来扔到一边,就见花影扒着门看她。
“你是在写话本吗?”花影问。
“啊,不是。”沈由柯答着,匆忙盖住信纸的衣袖被未干的墨迹染上了几个黑点。
花影没注意到沈由柯的慌乱,她只是舒了一口气:“那就好。我方才出门,遇到了和木槿约稿的那个书商。他说月阳那边的上线出了事,以后没有单子了。”
“出事?什么事?”楚云若那些制造舆论的政敌们终于屈服了吗?
花影一边回忆着书商的话一边找了个地方坐下。
“他说的是,央国那位栖梧长公主,就那些话本的主角,血洗月阳,把所有跟她不对付的人都弄死了。”
沈由柯有些震惊,花影却当她是为没了最安全的挣钱路子伤心,安慰她道:“没关系的,还会有别的法子的。我听说百草城的城主现在就在乌洛,你去请她帮忙,先把你家人的病治好,钱的事不着急。”
城主的妹妹就是楚云若的好朋友,哪里用得着沈由柯去求?沈由柯根本没听花影在说什么,她满脑子都是,楚云若为什么突然这么做。
“这消息是真的吗?会不会是一路传过来传错了?她怎么会平白做这种事呢?”沈由柯总感觉事情不太对,“那她怎么样了?那位长公主血洗月阳以后,她怎么样了呢?”
花影思考着:“他没提哎。你很在意吗?我进宫去帮你问问我师姐?”
进宫?这一来一回要花多少时间?沈由柯总觉得心里没什么着落,她猛地站起身,冲出门去。
“哎?你去哪?”花影也匆忙站起来,跟着她跑出去。
沈由柯并没有跑太远。花影追上她时,她正拉着花姨追问。
“有她的消息吗?那位央国长公主,她现在怎么样?身体还好吗?”
花满盈有些不耐烦。情报哪能说问就问,说告诉就告诉啊?再说她本人也只有些道听途说的消息,至于真实的情报,也不想想有多少双眼睛盯着!这山高路远,要是消息在路上被旁人拦下,不是全天下都知道了?
花影也跟在一旁帮腔:“花姨,你知道吗?陈柯她这么着急,你要是知道就告诉她嘛。”
哎呦,天娘嘞!花满盈差点没眼前一黑晕过去。这个傻丫头真是胳膊肘往外拐,知道这个陈柯问的是谁吗?当年那场高烧怎么就把心眼都烧没了?
“我上哪去知道!”花湖坊门前人来人往,哪能纵着她们在这胡闹。花满盈努力着想把自己的衣服从沈由柯手里抽出来,但沈由柯那点花拳绣腿也不是白练的。两人拉扯之间,花姨忽然喊道:“洛耀?你回来正好,快帮我把她拉到一边去!”
花影和沈由柯都顺着花姨的视线看去,花姨赶忙趁机脱身,甩着袖子让她们赶紧躲远点,别再在这里胡闹。
花姨并没有骗人,她们身后确实立着一个高大的身影。洛耀一袭红衣,和她的名字一样,耀眼地站在街上。
“在吵什么?”洛耀问道。
“洛耀!你最近去了哪里?”花影像见到救星一般,冲上去抱住洛耀,“这是我新交的朋友,陈柯。她想知道央国长公主的近况,你有没有什么门路?”
沈由柯闻言也看向洛耀。只见洛耀微皱了下眉,答道:“说是重伤,闭门不出,不知道究竟是死是活。消息还没传过来吗?”
洛耀的声音不大,但也没有掩盖。还没走远的花满盈听到,赶忙跑过来揪住洛耀:“你怎么知道?你是去央国了?”
花满盈满脸的急切与慌乱。她知道洛耀在做什么营生,正因如此,她更害怕洛耀也牵扯进了这场祸乱。
沈由柯脑子已经轰地一下炸开。洛耀给了她要的答案,花姨侧面印证了答案的可靠。只是这份答案,实在是不如人意。
花满盈和洛耀好像在争论什么,但又因大庭广众之下不能直言,显得十分憋屈。花影无措地试图劝架,一转头,却见沈由柯已走出了很远。
“陈柯?你又去哪?”花影焦急地喊着。她追了陈柯几步,回身又见花姨已经拽上了洛耀的领子。事情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沈由柯已经不知道如何思考了,她只是顺着身体的本能在街上游荡。她该怎么办?她应该去哪?应该找谁?脑子里乱哄哄一团,根本理不出头绪。
街上有一人,腰间挂着佩剑,头上戴着帷帽。乌洛城中常有江湖中人往来,这一身打扮并不突兀。但或许就是心有灵犀,风将帷帽的纱帘吹开,沈由柯碰巧抬起头来,正好看见那人的面容。
两人不约而同地停住了脚步,隔着半条路遥相对望。半晌,还是戴着帷帽的那人先妥协,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来。
“阿若?”沈由柯颤抖着。刚得知楚云若可能在月阳遭遇不测,转眼就在乌洛的街上见到她,这一惊一喜,实在是让她招架不住。
楚云若向着她走过去。彼此太过熟稔,哪怕做了伪装,还是做不到对视后还能装作不认识一般走开。
道路的一端忽然有马蹄带着嘈杂的惊呼声由远及近,街上所有人都循声望去。似乎是一人驾着马,嚣张地在闹市奔腾着,挤倒了不少路人和摊贩。
几乎同一时间,沈由柯瞥见了一抹红影带着寒光向路中央冲去。而站在路中那人,仍扭着头,看着即将踏过来的马蹄。
没有思考的时间,也早已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沈由柯下意识地,也跟着向路中冲过去。
楚云若转回头,正见到沈由柯向她扑过来。她也下意识地,伸出手,接住沈由柯。
惯性将她们重重摔在地上,马擦着她们飞过。楚云若抬起手,眼中满是黑红的血迹。
沈由柯人还有些懵,她爬起来,跪坐在地上,喉头有些痒意,一阵咳嗽后,手上也是一捧鲜血。她背上还插着一把刀,是她为楚云若挡下的。也不知是马踩在了她的背上还是马蹄撞到了刀柄,沈由柯只觉得身体内部一团糟,但又由于身体的保护机制,短时间内感觉不到疼痛。
“我是要死了吗?”沈由柯问道。她说不上自己是什么心情,只是看到楚云若这个一贯成竹在胸、云淡风轻的人脸上露出的错愕和迷茫,她竟感到有些满足。
“我好像,有点困了。”沈由柯呢喃着,闭上了眼睛,身体自然地倒下,再次落到了楚云若的怀抱中。
街上围着她们,早已站满了人,其中不少是熟悉的面孔。楚云若扶着沈由柯,挣扎着站起身,将她抱了起来。
马就倒在离她们不远处,口吐白沫,骑马者被它压在身下,看起来摔断了腿。红衣的刺客被摁在了地上,程溪月的剑抵在刺客脖子上,目光却落在楚云若身上。
程溪月并没有为沈由柯或者楚云若悲伤,她只是感叹着,无法改变的命运。楚云若经过她身边时,嘴唇翕动了几下,程溪月读出了她的意思,仰头看向了远方的高楼。
弘闲阁阁主,时宁。
随着乌洛的官兵到来,人群散去,痕迹清理干净,街上又恢复了往日的模样。几个人之间的事端,并不会扰乱明面上的秩序,至于涌动的暗流造成了怎样的结果,那就要等时间去揭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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