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由柯漫无目的地穿过人群，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算算年纪，在这个时代，她都该议亲了，更何况楚云若呢？楚赤枫是不是也有这层意思在，要给妹妹张罗婚事了呢？

“姑娘在想什么？怎么失魂落魄的？”一个被沈由柯不小心踩了脚的公子问道。

沈由柯慌张地抬头：“呀，对不起！我刚才没注意，是不是踩疼你了？”

“没事。”那个公子笑得温和，“姑娘家住哪里？要不要在下送你回去？这街上杂乱，碰到人没什么，要是碰到马车之类的可就危险了。”

这人长得俊秀，身上还熏着浓厚的草药香。楚云若身上也总有这样一股淡淡的味道。

思绪一跑远，沈由柯脸莫名红起来，她摆着手：“不不不，不用送我回家，我就是想在外面散散心。”

“哦？好吧。”那人把折扇在手上轻拍了几下，略思考片刻，“左右我也无事，不如陪姑娘一起，也好护卫姑娘安全。”

沈由柯还要拒绝，却见那人手中扇子向前一伸，为沈由柯开路。

“在下听闻城东新开一家酒楼，不知在下是否有幸请姑娘一同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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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水楼今日开业，门外站着不少凑热闹的路人，大堂里却冷清得多，只零散坐着几桌人。

按理刚开业不是最热闹的时候吗？沈由柯好奇地跟着苏焰穿过人群走到门前。想到楚云若也在这里，沈由柯不自觉地就答应了这个陌生人的邀请。不得不说，这人横插一杠，倒是把沈由柯内心的烦闷冲散了不少。

“抱歉二位，我们这山水楼有个规矩，要姓名在这名册上的才能进大堂吃饭。不知二位是？”一个伙计站在门内，恭敬地拦住了他们。

怪不得没坐满。沈由柯心中腹诽，一家酒楼还这么多毛病，看来是不指望靠餐饮赚钱。

那公子闻言也笑道：“这规矩倒是有趣，就是不知道，要什么人的名字才能写在这册子上呢？达官显贵吗？”

“合掌柜眼缘的可以，不合眼缘有财有权的，掌柜也能忍。忍不了的，那就没机会了。”楼梯上走下一人，声音清亮，刚好够沈由柯和那公子听见。

“哦？殿下是掌柜吗？还请殿下赐教，在下是哪一种呢？”这个自来熟的公子手中折扇掩了半张脸，眼睛却显然因为笑而眯了起来。

从楼梯上下来的，就是华汐说的为旧友接风的楚云若。她今日穿了一条月白色长裙，裙摆上的暗纹随着走动折射出七彩的光，头发高高盘起，仅插了一支精巧的玉钗，奢华而又内敛。

楚云若目光落在沈由柯身上，嘴角不自觉地扬起几分。

“可惜，本宫只是一个合掌柜眼缘的客人。掌柜说不想在这见到苏公子，还请苏公子另寻他出。”

苏公子？沈由柯有些震惊地看过去。她能想到的姓苏的只有苏焰一个，她还以为苏焰是那个被接风的旧友，现在看来只是个硬贴上来的讨厌鬼。

苏焰眼睛的弧度小了些，但也没有表达出自己的不满，而是语气如常地表示遗憾：“还想着今日能和沈小姐多聊几句呢，真是可惜了。”

“苏公子想聊便去公主府聊，何必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楚云若垂眼俯视着苏焰，顺带扫过围观的人群。人群中或许还有对这规矩不满的，但此刻也被威吓，不敢吱声了。

沈由柯很少见到这样的楚云若，见到她这种毫不掩饰锋芒，直直地刺到人身上的样子。即使楚云若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时已经收敛了几分，沈由柯还是不由得被吓了一哆嗦。

“过来。”楚云若只是冷冷地留下两个字就转身上楼，根本没理会苏焰的去留，闲杂人等自有人会清理，用不着脏她的手。沈由柯左右看着没搞清楚状况，匆忙地跟苏焰点头致歉，便提着裙角小跑着跟上了楚云若。

二楼不像一楼大堂那样摆满桌椅，仅一扇门，一间包厢。此时门半掩着，阿珠站在楼梯口等她们。

“何必生气。”阿珠向楚云若柔声劝道，又看向沈由柯，“沈小姐身子好利索了？”

“都好了，有劳阿珠姐姐挂念。”沈由柯还没弄明白楚云若是怎么回事，此刻说话怯怯的，像第一次见到她们时那样。

楚云若周身的气势收敛些许，缓了缓表情，站定等沈由柯上来站在她身侧。

“你离苏焰远些，被他骗了可没人救你。”

沈由柯跑得急，心里也没着落，此时站下还微微喘息着。闻言，她抬头看向楚云若，手指不自觉地绞着：“不知道他是谁。我路上不小心撞到他，他就缠上我了。”

这话说得有些心虚，虽然是苏焰主动缠着，可她也是默许了。

“哎？不对啊，我也没告诉他我是谁，他怎么知道我姓沈的？”沈由柯猛地反应过来。

楚云若此刻是一点锋芒都没有了，周身只剩下了无奈。

“他那个狗鼻子，就你身上的药味，他一闻就知道你是谁！”楚云若的手指在沈由柯的额头上点了两下。她拉着沈由柯进了包厢，嘴里还骂着：“真是疯了，连我身边的人都不放过。”

包厢内多是公主府的熟人，小曼、沙罗、徐浩、徐柏，只有一个女子陌生。

那女子看着柔顺，淡淡地笑着，目光自沈由柯一进门就落在了她的身上，带着淡淡的好奇，淡淡的忧郁。

“这是叶澜，山水楼的掌柜，是我的好友，也算和我一起长大的。”楚云若介绍道。叶澜仍淡淡笑着，和沈由柯打了个招呼。

包厢内铺满了地垫，正中一张长桌摆满酒菜，众人取了食物，各自找伴，围着四散的小桌坐下。

楚云若拉着沈由柯坐在了叶澜旁边，阿珠取了几样沈由柯爱吃的放在她们桌上，自己去找了沙罗坐下。

“华汐说，你来给百草城的朋友接风？”沈由柯小声问楚云若。

“我姐姐是百草城的城主，我应该也算百草城的朋友吧。”接话的是叶澜。

沈由柯笑得有些拘谨：“我还以为是……”

“苏焰也算是百草城的朋友吧，不过他早就到了月阳，今日是给我接风。”叶澜继续回答。

叶澜说话又轻又柔，像一汪水，让人不由得平静下来，沉溺其中。

朋友？是真的朋友还是只是礼貌的说法？如果是朋友，她们为什么对苏焰又是那种态度？但沈由柯这会儿学乖了，没有直接问出来，而是小口酌着自己面前的茶水。

是牛乳茶，还挺甜的。沈由柯喝到嘴里才发现喝的是什么，乍然露出了惊喜的神色，一抬眼却发现，叶澜和楚云若都在看着她。

“天真烂漫的少女，真是让人嫉妒啊。”叶澜单手托腮，恬静地笑着。

“是啊，我都怕不小心养坏了，也养成我们这种人。”楚云若回答道。

“啊？什么意思？”沈由柯感到迷茫，而房间另一头传来些没忍住的笑声。

“没什么。”楚云若避开话题，向没憋住笑的人飞了个眼刀，“我、叶澜、苏焰，我们三个曾经一起在千良生活过几年。所以我们都算是朋友。”

沈由柯没想到楚云若会跟她解释，思考了片刻才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你们是闹矛盾了吗？你们刚才……”

“现在也算朋友吧。只不过云若是气他把主意打到你身上，所以把他当了我这酒楼立规矩时杀鸡儆猴的鸡。我呢，是确实不想见到他。”叶澜柔柔地解释。

到这里，沈由柯还能理解，懵懂地点了点头。

“因为我喜欢过他，但他不喜欢我。”叶澜继续道。

“啊？”沈由柯眨巴着眼睛。她有些理不清逻辑了。

“苏焰这个人啊，你接触多了就会明白，他最爱权利，所以他只会爱能带给他权利的人。我嘛，医术一般，是百草城最没有希望的城主候选人。我给不了他他想要的，所以他这辈子都不会喜欢我的。”叶澜毫无波澜地说着，好像故事的主角并不是她。

沈由柯好像明白了，又好像没完全明白：“因为不可能，所以不想见吗？那，什么叫把主意打到我身上？我也没有利用价值啊？”

叶澜这次不再说下去了，她略带些调笑地看向楚云若，将自己的杯子倒满，轻轻碰在楚云若杯上。

楚云若也笑了，她和叶澜对视一眼，没有说什么，也许想说的话都已经通过眼神到了对方耳中。她们互相举杯示意，然后一同饮尽。

沈由柯不明所以，也跟着喝掉了自己杯中的牛乳茶。在楚云若拿起壶将自己和叶澜的杯子续上时，沈由柯也将她的杯子递了过去。

“小孩子不许喝酒。”楚云若拍开了沈由柯的手，拿过了炉子上温着的另一只壶给沈由柯倒上。在她为了倒茶而侧过头时，沈由柯还从她的唇齿间嗅到了一股桃花味。

许是被热气熏的，沈由柯感觉自己的脸有些烫。

“我哪是小孩子？”她不满地抱怨，“我生辰都过了，我已经十……十五了！”

“十五？你才十五吗？你生辰是什么时候？”楚云若思考着。她身边的人跟她相处久了，都不在她面前提生辰这件事，搞得她也忘记了，旁人也是要过生辰的。

“五月十九。说来你都没给我生辰礼。”沈由柯有些委屈。沈由方不记得就算了，他不记得的事多了，但楚云若事事细心，怎么也不记得这回事。虽然她自己也是才想起来。

“那等我想好再补给你。”楚云若说着，将桌上的菜夹了些放到沈由柯碗里。

叶澜好像想到了别的事：“生辰啊，今日是什么时候了？八月……”

阿珠又将一堆食物“砰”地砸在她们桌上。“吃饭吧，祖宗们。”她语气中带着些哀求。

开始一直在嘁嘁喳喳的房间另一边，也不知何时安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