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圈里的盛少喜欢俄|罗|斯混血美人的消息,不知道是谁传出去的,反正这消息传了那么多年,怎么想都该有几分真实,不乏有削尖脑袋想往那个圈子里钻的人投机取巧,孜孜不倦,前仆后继地“介绍”美女给他。
阿加塔西就是某位富商精挑细选之后决定介绍给盛少的对象,来自祖父的中|国血统让她的轮廓较之纯种的斯拉夫人,线条更加柔和,更符合中|国|人的审美。
阿加塔西今年二十二岁,出身于俄|罗|斯一个不出名的贫穷小镇,一开始是因为工作才来中|国的,手脚修长高鼻深目的漂亮俄|罗|斯少女在近年来兴起的电商模特平台很有市场,又没有和传统模特一样的高门槛,甚至还有“来中|国做三个月模特,回国就买了一套房”的人生赢家留下的都市传说。
阿加塔西就是怀揣着这么一个“中|国|梦”来的,她高中毕业后没有去考大学,直接和镇上的女伴们一起签了中|国的模特经纪公司,办理了临时工作签证。
阿加塔西的混血外貌让她幸运地比自己的同伴们多受一点市场的青睐,她这些年虽然没有如传闻里那么夸张地能去首都购置一栋豪宅,但兢兢业业攒下的钱还是够改善她和家里的生活了。
可惜模特这行太吃青春饭,二十二岁,一般人大学刚毕业的年纪,阿加塔西在电商模特市场就已经失去了竞争力。不是她暴饮暴食身材走样,也不是她和公司闹掰被“雪藏”,纯粹是因为漂亮的洋模特太多了,更年轻更漂亮的模特如同雨后春笋般出现,市场的选择太多了,阿加塔西没能出名到让市场放弃那些新鲜血液来选择她这个“老人”,她不是不可替代的天选,只是行业内卷中被卷出去的那类淘汰者。
按照阿加塔西一开始的预想,她干到二十二岁也就可以退休了,回去后鼓捣点小生意,住着新建的房子,再找个看得顺眼的男人平平淡淡地度过下半生也就够了,不当模特后她也可以放开嘴,可劲地吃那些她眼馋许久的美食,也不知道在老家开一家四川火锅店会不会受欢迎。
但是预想很美好,现实总是残酷的。
阿加塔西的父亲因为多年的酗酒得了肝硬化,阿加塔西去探望他的时候,他还背着医生偷偷去买酒喝。面对这样的父亲,阿加塔西气得和他打了一架,当时真的觉得管这个老头子去死好了,自己都不爱惜自己的人,她何必要为其操心呢。可到底还是放不下,阿加塔西盖的新房子抵押了出去,积蓄都投进了医院,给那个也许爱伏特加甚过爱自己的男人寻找一个续命的法子。
阿加塔西现在很需要钱,她不能退休……或者说,就算是退休了,她也需要其他来钱的法子。
好歹来中|国工作几年了,已经能讲一口稍微带点口音的汉语,阿加塔西和自己的经纪人说了自己的难处,从某种意义上,阿加塔西是信任她的经纪公司和经纪人的,哪怕他们吃的回扣有点多,可还是不唬人的。
阿加塔西是知道许多模特公司顶着一个模特公司的名头,实际上做的都是拉皮条的勾当,阿加塔西签约的公司没有对当时人生地不熟的阿加塔西做这些没良心的事,阿加塔西在中|国的这几年,从涉世未深的未成年一路变成成熟的老油条,也从没在公司和经纪人口中听到什么“陪酒”的要求。
这也是阿加塔西愿意和他们合作多年的原因。
可这一回,是阿加塔西自己亲口去问经纪人,有没有这种“不正当的”,“来钱快”的生意。她是真的走投无路了,从俄|罗|斯回来后,深邃明亮的双眼皮蓝色大眼睛哭成了鱼眼泡,连新的面试都去不了。
经纪人知晓了其中难处,也是十分唏嘘,可他不赞同阿加塔西的想法,因为这是一条走了就没有回头路的不归途。
但阿加塔西心意已决。
于是,某一天,经纪人带阿加塔西去见了一个富商。
去之前,在经纪人转述的要求中,阿加塔西把一头的金发染成了黑色——阿加塔西本来的发色不是金色也不是黑色而是棕色,只是电商模特业市场喜欢金发,为了工作才一直染着。
这还是阿加塔西第一次染黑发,染剂的黑太浓郁,衬托得她白种人的肌肤更加苍白,整个人看上去像是极富有冲击力的黑白老照片,只有一双愈加湛蓝的眼眸是让人难以忽视的色彩。
阿加塔西不太喜欢自己的新模样,她感觉自己不适合黑头发,让她看上去太凶了,可这是“工作”,阿加塔西自然会积极配合。
那个富商油头肥脑,大腹便便,是阿加塔西完全喜欢不起来的缺乏男性魅力的身材,处处都象征着个人的不自制,但是一切都是为了钱,阿加塔西对富商谄媚地笑。
没成想,富商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别笑。”
阿加塔西的笑容立刻就消失了,做模特这么些年锻炼出来的职业习惯让她无表情时也会下意识做出好看的厌世脸,甭管镜头何时怼到脸上,至少出片都是好看的。
富商这才又细细打量着阿加塔西的脸,看一会儿阿加塔西又低头看看手机屏幕,他低声嘟囔:“看着好像是差不多,洋妞不都长一个样么。”
阿加塔西默不作声,模特的外形就是她们赚钱的“产品”,被评头论足的时候多了去了,阿加塔西不会因为对方的几句话就破功。只是她有点奇怪于富商的举动,他不像是来找情人的,更像是来找……对,一个角色,就像是跟着剧本描述在找适合的角色。
阿加塔西的视力很好,在富商低头嘀咕的时候扫到了他的手机屏幕,上面是一个女孩儿的照片,混血儿,黑色短发,蓝色眼睛,年纪看上去很小。
阿加塔西只来得及扫一眼,富商就把手机收了起来,也没仔细看出自己和那个女孩到底像不像——不过就算看到了,阿加塔西应该也只能得出一个两人完全不像的结论。但在富商眼底,同样有着黑色头发,蓝色眼睛,还都是中俄混血的两个人,不说完全一模一样,至少也有个七八成相像了。
于是阿加塔西顺利地得到了这份“工作”。
也是在那之后,阿加塔西才知道自己真正的“工作内容”。
说难吧,其实很简单。
只是去接近一个叫“盛承烨”的男人,对方看得上她的话,就和他滚一次床单,多吹点枕头风,帮那个富商美言几句,推进一个什么什么的合作项目,运气好的话说不定就顺利地进入“被包养环节”。
照富商的说法,对方手指头缝里漏下的一点钱财就足够阿加塔西后半生吃穿不愁了。
而如果对方把她丢出去了,虽然没有后续的“感谢金”,但至少来一趟的辛苦费富商还是会给的。
阿加塔西如今待在酒店的总统套房包间里,揪着自己身上的浴袍,只觉得心跳如擂鼓。她并不是不知情事的未成年,可真到了这时候还是会紧张。
她有先看过盛承烨的照片,哪怕以东欧人的目光来看,这个亚洲面孔的男人也是足够俊美的,甚至有点太过俊美了,与其说是工作对象不如说更像是个春|梦对象,如果两个人不是以这种方式相遇,只是酒吧遇上,阿加塔西是愿意亲自上前去搭讪一番的。
可是,现在她却裹着让人浮想联翩的浴巾,在豪奢且灯光暧昧的总统套房等着喝得醉醺醺的盛承烨的到来。对方过于俊美的外表没有让她感到安慰,反而觉得有些别扭与不安。
富商说的那个时刻已经过去好久,阿加塔西只着浴巾,差点没被酒店的空调吹得感冒。这也是一开始就有过的猜想——对方不来酒店住,直接去别的地方或者回家了。阿加塔西不确定心中是遗憾还是庆幸,结果她什么都不用做就白赚了几万元。
虽然人可能不来,但富商还是在一开始就要求阿加塔西在这个套房呆一整晚。但既然知道人不来,再穿着浴巾吹冷风就太蠢了,阿加塔西换上了自己的衣服——后来她无比庆幸自己的这个举动,也许正是因为她衣着完整,才免于被那个男人扔出套房的未来。
几乎就是在阿加塔西换完衣服从浴室出来的时候,门被刷开了。
那个阿加塔西只在照片上见过的俊美男人——或者该叫他盛承烨,盛少,走了进来。
亚洲人的面庞在东欧人眼里趋于年轻,阿加塔西认识的比她还大的三十多岁的后勤姐姐在阿加塔西看来就像是个未成年。但这个二十出头,比阿加塔西还年轻一点的男人身上却盛满着让人无法轻视的凌冽气势。
他明明是醉了酒,可当他浓黑长眉下的那双眼睛却并不糊涂,冰冷且清醒。那双眼睛明明是没有感情的冰冷,但被他注视的阿加塔西却忽然有种皮肤被刺伤的错觉。
阿加塔西甚至在这样的注视中,本能地后退了一步。
不知道这动作是怎么刺激到了男人,他疾步往前两三步,看上去像是一头将要捕猎的黑豹,阿加塔西不是故意的,她知道自己今天是来干什么的,可她就是没忍住尖叫了一声,这可能是出自本能的畏惧。男人带给她的感觉不是性意味的扑食,在那一瞬间,阿加塔西以为他是想掐住自己的脖子杀死她。
听到阿加塔西尖叫声的男人停了下来,他的手本来就要抓住阿加塔西的肩膀了,可他却堪堪停了下来。
那双视线刺目的冷黑色眼眸慢慢地闭上了,男人用掌根用力敲了敲额角,离得近了,在完全起不到照明作用的灯光下,阿加塔西才看清他额角的细汗。
男人再度睁开眼的时候,语气不是很好:“你是谁?”
他的音质很冷,声音很可怕——阿加塔西不是说不好听,只是莫名得可怕。
阿加塔西就是在这个时候才意识到刚才男人的确是处于醉酒状态,将她认成了别人——想来就是那个照片上的混血女孩儿。
自己好似错过了完成工作的唯一机会,但阿加塔西却没能鼓起勇气继续下去。
阿加塔西这些年来所有的语言天赋都点在此刻了,她用中文将自己的来历和目的都倒豆子似的洒了出来——也没顾上男人能不能听懂她夹杂着生硬口音的语速飞快的解释。
“俄|罗|斯人?”男人大约是没听懂她一连串的解释的,但他听出了她颇具特色的口音。
阿加塔西点头:“我,中俄混血。”
这也是富商来选人时的硬性要求。
男人忽得短促地笑了一声。
阿加塔西不知道他在笑什么,可能是笑她的口音,老美的脱口秀艺人总喜欢带头调侃俄|罗|斯口音,这么些年,阿加塔西也习惯了,反正她的工作是当一个不开口的平面模特。
“他们倒是用心。”男人没头没尾地来了这么一句话,就像是不胜酒力一样倒在了一边的沙发上。
阿加塔西等了好一会儿,男人就像是睡着了——醉成这个样子的男人,也没法行那档子事啊。
阿加塔西为难地在原地踟蹰了数分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离开,富商给她的任务是在这套房里待上一晚,而刚刚,男人也没有对她下达“滚出去”这类的指令——在发现自己认错人后,男人似乎失去了对阿加塔西的全部兴趣,完全将她当一个空气人了。
最终,阿加塔西做出了她这些年来最机智的一个决定。
她向前台要了醒酒药和冰水,还准备了以防万一的垃圾桶——这么些年照顾酒鬼父亲的经验,让阿加塔西做起这些事来时异常的熟练。
接过药时,男人对阿加塔西说了句“谢谢。”
阿加塔西心中的怪异感就更浓了。她本来是为了和这个男人上|床才来到这个房间的,现在却好似成为了一个保姆。可只要男人愿意阿加塔西在这里待到第二天,当保姆就保姆吧。
阿加塔西抱起垃圾桶,以防男人随时想吐,被呕吐物堵了嗓子,不少醉鬼都是死于这么挫败的结局。
也许是阿加塔西毫不越界,甚至带着友善,和绝对不希望被赶出去的执着的态度打动了男人。
吃了醒酒药后男人看上去好了一点,更可能是无法在有陌生人的房间里入睡吧,他竟然主动和阿加塔西搭话了。
“你是俄|罗|斯哪里的?”
阿加塔西回答了,那实在是一个偏僻的穷镇子,连大多数俄|罗|斯本国人都没听过的不起眼的地方。
但阿加塔西却得到了让他惊讶的回答。
男人说:“我去过那,我经过那里过。”
难道这样的有钱人也会去那种穷乡僻壤做生意吗?阿加塔西没有刨根问底让自己的好奇心展露出来,她还记着眼前这个男人是个需要照顾的醉鬼。
可男人却好像起了兴致,醉鬼滔滔不绝:“那里,不是有一片很大的白桦林吗?”
阿加塔西:“是的。”
二十多岁的男人像是得到了肯定的小孩子一样笑了起来,他醉得更糊涂了,大约是梦回了年少时光,他嘟囔着:“我去过那,我去过。”
阿加塔西试图亲昵讨好这个醉鬼:“那我们说不定还见过呢。”
男人忽得不说话了,阿加塔西知道这讨好是撞了门槛,当下闭上了嘴,只期望男人忘记她的话语睡过去,好让她也在这里待上一晚上再回去交差。
但男人却忽然把搁在眼睛上的手背挪了下来,因为按压略显润泽的眼眸眸光破碎,他打量着阿加塔西,在他的注视中,阿加塔西不自觉地理了理头发。
“头发刚染的?”
阿加塔西被男人的话弄得有些尴尬,再怎么好的染发剂刚染之后总会残留一点工业化合物的余味,这明明不是什么大问题,模特染发都是工作刚需了,可被人当面指出来时,阿加塔西却还是觉出一点不自在。她眨着自己的蓝眼睛,试图将这段对话略过去,反正在她眼底,眼前这家伙是好糊弄的醉鬼。
这醉鬼在戳穿阿加塔西的染发后又打量了她好一会儿,依旧是不带什么**意味的打量,非要说的话,很像之前那个拿着照片比对着她与某个人的富商,就像是在找相同寻不同似的,将她与某个只存在于照片或者记忆上的人比对着。
“我没见过你。”
男人最终做出这样的结论。
他的语气平淡,诉说着显而易见的事实。
但阿加塔西忽得有点不服气起来。
也许是眼前与预想的“工作”截然不同的一幕让她松懈了下来,富商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好好伺候的大佬此刻看上去只是个普普通通还挺好说话的醉鬼,又或许是她在放松之后就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她终于问出了自己一直想问的那个问题。
“那你,是见过和我长得很相似的人吗?”
阿加塔西的话久久没有得到回音。她以为男人大约是睡了过去。
但就在她等了许久,以为自己再也等不到那个解开她好奇心的回答时。
她听到男人说:“不。”
“你和她一点都不像。”
***
盛承烨第一次见到泛星时,他们都才十五岁。
刚刚是性意识觉醒,芳心萌动的年纪。
如果仅仅只以这作为开头的话,听上去很像是传统的青春文开头。
春心萌动的少年遇到自辽阔寒冷邻国而来的混血少女,两人展开了一段对于美与性的深入探讨,最后可能因为种种原因错过而黯然神伤念念不忘……青春期的那些经历,不都是这么回事么。
可两人的邂逅,不太像是纯情的青春片,倒好似一场夹着血腥的大暴雪。
泛星将盛承烨殴打得鲜血淋漓,然后又离开了他的世界,只在盛承烨心上的雪地里留下一串泥泞的脚印,让他每次想到她时胸口都会揪心地痛。
***
盛承烨从小就是个混世魔头,他们那一辈的大院里头,阳盛阴衰,新生代们个顶个的顽劣难驯,盛承烨能在这群人中搏到一个“哥”的尊称,除了家里的背景,还颇有点魔向更高一丈者,狼群向最强的头狼俯首的味道。
用“种群”来形容他们也是不为过的,他们似乎自成一派,身上散发着让人瑟瑟发抖却又不禁心向往之的权势的气味。
很多人都希望能进入他们生下来就身处的那个圈子,可只有真正接触过他们的人才知晓这个圈子究竟有多么排外。
就算偶尔真的有进入这个圈子的外来者,大约也只会沦落到被他们挑剔玩弄、最后瓜分殆尽的下场吧。
如今,好像有一个新的“倒霉蛋”,出现了。
“盛哥,你去不去?”
盛承烨睁开眼,他的眼睛浓黑,如同破晓前寂静深沉的夜,看人的时候好像眼睛里藏着一只择人而噬的猛兽。
他嫌弃地一把将凑近的小弟一号的脸推开,这才摘掉自己的兜帽,露出一头压得凌乱的黑发。
取下挂在耳朵上的蓝牙,他的眼睛再次瞥过去:“去哪儿?”
小弟一号彭文乐捂着脸假模假样地哭嚎了几声,在盛承烨作势要踹过去时放下手嬉皮笑脸地道:“泛叔那宝贝女儿的接风宴啊。”
盛承烨挑高一侧眉:“泛晨什么时候变的性,我都不知道?”
彭文乐笑得更大声了:“要真是那小子变性可就好玩了,可惜不是。”
“哦。”盛承烨还是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
好在小弟一号也不需要大哥的捧场,自顾自地把话说了下去:“我原先瞧泛叔那模样,不像是会有私生子的人,结果真人不露相啊,一下子冒出一个这么大的女儿,气得泛晨那小子直接办理了住校,现在根本不回家了。”
盛承烨打了个哈欠:“是泛叔不对,哪有直接把小三的孩子带回家的道理。”
“要真是那么简单,泛晨才不会气到‘离家出走’呢。”彭文乐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八卦之光,“我听说啊——那女孩比泛晨都大。”
“好像是泛叔在俄|罗|斯读书时留下的种,大学毕业后他和对方分手,回来接受家里安排的相亲结婚生子,可没想到他那毛妹女友分手后还是把他们的孩子生了下来。”
这关系狗血的……
盛承烨疑心自己是在看老妈追的伦理连续剧:“那小毛子怎么忽然要来我们这儿?”
意识到“小毛子”是盛承烨给那个他们还没见到的中俄混血的泛叔女儿的“昵称”,彭文乐笑了笑后从善如流地用上了这个称呼:“好像是小毛子的监护人没了。”
“哦。”
当时的盛承烨,只给出了这么一个不咸不淡的回应,根本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地忘掉了。
再次想起来的时候,是盛母又和他提了一嘴。
泛叔请了这几年来唯一的小长假,亲自将那个混血小毛子从那寒冷辽阔的邻国土地接了回来。
盛母说:“你泛叔的闺女人生地不熟的,你们这帮子兄弟和她同岁,也多带她玩玩,熟悉熟悉这里。”
盛承烨笑了:“我带着她玩?带她和泛晨一起玩?”
虽然不是很喜欢泛晨那小子的脾性,但说到底盛承烨还是跟他一起长大的,在这种事上肯定是帮着泛晨,他不带人去找那个登堂入室的私生女的麻烦就很可以了,现在盛母还要盛承烨亲亲蜜蜜地把人迎接过来帮她融入他们的圈子?
想得倒挺美。
盛母也想到了这一茬,有些尴尬也有些叹息:“大人的事是很复杂的,但你们还都是孩子,如果能成为朋友的话,总是好的。”
盛承烨内心嗤之以鼻,觉得自家老妈应该是最近看灰姑娘变真千金的电视剧看得入戏了,连带着仁慈心泛滥同情起那个小毛子来。
盛承烨终究是没松口说要去给那个小毛子接风洗尘,盛母知道他的性子,也不再劝。再可怜,那也终归是别人家的孩子。
不只是盛承烨,这帮子和那小毛子年岁相近的大院兄弟,竟没有一个是去参加那个女孩的欢迎宴的。
倒也不是所有人都和泛晨那么亲,这会儿一起孤立他那毛妹姐姐给他出气。只是作为他们中的领头人的盛承烨的态度,在一定程度上也影响了他们的选择。
于是,那个传说中的泛叔的女儿,还没有到达他们的身边时,就已经被所有人排斥。
他们形成了一个团结又排外的小圈子,那个自深雪密林、辽阔土地而来的孤单女孩,始终无法融入他们,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星。”
她没有回答,插着兜沉默地站在原地。
飞机场人来人往的过客们的视线总会向她扫来,在这个已经入春,大家纷纷换上轻便衣服的时节,她身上却还是一件看上去有些厚重的夹克式连帽短款羽绒服,仿佛被遗忘在了已经逝去的冬天。
青春期的少年人手脚细长,如同突破厚雪拔高的春笋,是天生的衣架子。她穿着在这个季节看上去分外笨重的羽绒服,也不会落人偷笑不识季节乱穿衣,看上去倒像是个借景准备拍片的模特。
她盯着飞机场里的广告牌出神,有人从她面前经过,她的眼神也是一动不动的,仿佛根本没有人挡住了她的视野。
倒是不经意间看到了她的眼睛,注意到了那专注的眼神的人会在短暂的愣神之后下意识去寻找被她所注视的东西——就是普通的广告牌,普通的明星代言人,普通产品介绍的中文字。
是她喜欢的明星吗?人们只能如此猜测。
就在这时,人们发现一个比广告牌上的明星看上去更有气势的英俊男子来到她的身边,军人走起路来的感觉和普通人不一样的自带气场,当这个疑似她长辈的男子到她身边后,那些若有似无,有些心动想上来搭讪的视线都消失了。
泛荣走到女孩儿身边,她仍然没有将目光放在他身上,倒是泛荣盯着她的侧脸轮廓看了一会儿。
她长得其实并不像她母亲,她的母亲有着一头璀璨的金发,但她的头发是传承自他的乌黑。虽然她也有着混血带来的浓密睫毛、高挺鼻梁、白皙肌肤,但在她脸上还是属于亚洲面孔的特征更多些,可尽管如此,她长得也并不像泛荣。
泛荣没法在她身上找到曾经那段短暂恋情中的任何影像。
但他们仍是血脉相连的。
哪怕几天前他们还是从未谋面的父女,哪怕泛荣此前根本不知道有这个女儿的存在。
但现在,泛荣已经背负起了身为她父亲,身为她监护人的职责。
泛荣这回又用俄语唤了她一声:“星。”
就像得到了正确指令终于启动的机器人,她总算是回头看他了。
彷如坠落进海一样的天空,沉溺于天空一样的海,那双眼睛里的蓝色好似启明前的夜空,孤独地悬着最后的星光。
她母亲的眼睛也并没有这么蓝。泛荣心中感慨。
作为未曾谋面的父亲,他并没有给这个女儿准备名字,她应该也并不需要来自一个陌生父亲的冠名,可她以后毕竟要跟在他身边生活了,在这个国家还是取一个这个国家的名字更加方便。
在意译了她的母语名字后,泛荣给她登记了“泛星”这个名字。
“泛星,这是你的中文名。以后有人喊这个音节,就是在叫你。”
那双眼睛太蓝,显得她的眸光太冷。
她点了点头,好像是觉得这样回应不太好,便又加了一句:“知道了。”
她还是用的俄语,对于这一个初来异国他乡的女孩来说,也许用母语交谈会让她更加安心。
泛荣抿了抿唇,他不知道该如何与这个年纪,还刚刚失去唯一的监护人的青春期女孩儿相处,他有儿子,但关系也并不亲近。于是他和她明明是父女,面对面站着时却好像是世界上最亲近的陌生人。
泛荣看向女孩刚刚看着的广告牌,一个男明星代言的火锅广告,红红火火的汤底看上去让人食指大开。
“你饿了吗?”泛荣终于找到了话题,“我们现在可以去吃饭,我有托人订好了位置。”
泛星将手从衣兜里拿出来,小孩子似的指着那个广告牌:“吃这个吗?”
“……不是,是私厨菜馆。”
“哦。”泛星没再说什么,只是又将手揣回了衣兜里。
泛荣觉得刚刚好转的气氛又落了下去。
“那是火锅,你想吃的话,我以后带你去吃。”泛荣对走到自己身边的泛星道。
“没关系,您很忙的不是吗。”泛星回答得礼貌又疏离。
泛荣就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他看着走在自己身边两步远的女孩,觉得他们明明并肩前行,却像是走不到一起去的陌路人。
难得紧张的泛荣终于察觉到不对,他们从俄|罗|斯过来的时候还是可以穿羽绒服的天气,到了国内,羽绒服就太厚太热了,泛荣刚刚在洗手间也换下了自己的外套。
“把外套脱了吧,会热。”泛荣眯着眼打量外面姣好的太阳,“可以给我,我帮你拿着。”
“谢谢,不用。”
“……对了,可能会有几个男孩子和我们一块吃饭,他们和你年龄相近,都是会和我们住同一块地方的人,你会介意吗?”
泛荣是真心希望泛星提前认识认识大院里的孩子们,好融入这一辈的年轻人圈子里去的,这才特意安排了这样一场接风宴,选的地方也是这群孩子们平日里就喜欢去的私厨菜馆。
泛星摇了摇头:“您安排就好。”
泛荣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有把担忧的话说出来,他明明不是这么爱操心的父亲才对。
但接下来,也不需要泛荣操心了,因为那群半大小子们没有一个前来赴约,这群平日里游手好闲的家伙们此刻一个接一个的都像是有要事缠身,每个都嘴上说着“对不起”,却干脆利落地推掉了这样一个饭局。
泛荣脸色黑沉,这群小兔崽子们的这一招不仅仅是排斥了泛星,也是落了他的面子。
泛荣沉着脸回到包厢的时候,不知道该如何向泛星解释说好的接风欢迎宴就只剩下他们两人时,泛星将手上的菜单递给他:“可以点菜了吗?”
后知后觉意识到,泛星应该是看不懂这份古色古香的菜谱上的文字的。泛荣也顾不上那几个气得他头大的毛小子了,在询问了泛星的口味后点了几个她应该会感兴趣的菜。
在这个只有父女二人的,略显寂寥的欢迎宴上,泛星自始至终没有提起泛荣说过会来“欢迎”她的那些同龄人,仿佛也根本没把这些人放在心上。
但是,他们并没有想到顽劣的男孩们的恶意会有多么大,在他们吃完饭准备离开的时候,盛承烨带着他那一大帮子兄弟“姗姗来迟”——说是姗姗来迟也不准确,他们根本不是为了迎接泛星而来的,只是找一家喜欢的菜馆解决晚饭。
只是在这个他们通通以“没时间”为借口拒绝了泛叔的邀约的时间点,这么整整齐齐地一大票子人赶来这里吃饭,完全是挑衅之后还要对对方拍拍屁股的讨人厌。
他们也的确是为了挑衅而来的,彭文乐认识这里的老板,得到那个小毛子已经吃完了冷冷清清的一顿饭现在准备结账走人的消息,就忙不迭地带着大家过来了。
狭路相逢时,不说上几句“哎呀真不凑巧怎么我们刚来你们就要走了,不如坐下来再搓一顿”阴阳怪气一番,都愧对于他们这么准时地掐点过来。
可作为先锋的彭文乐去晃了一圈,除了看到被老板留下来攀谈几句的泛荣,并没有见到他们此行的目标小毛子。
他们这时才发现自己对于那个目标的无知——他们甚至都不知道这个混血是黄头发还是黑头发,有着一双什么颜色的眼睛。
男孩们的视线在场内梭巡,看到的有着外国血统样貌的不是年龄对不上,就是性别都不一样。
可别是白跑一趟吧。
就在大家大眼瞪小眼的时候,盛承烨若有所感,径直往花园的方向走去,几个大男孩们面面相觑,也都跟上了他们盛哥的步伐。
穿过镂空的木质屏风,迎上微凉的夜风和清雅的花香,盛承烨他们看到的却是完全不符合眼前雅致一幕的画面——极具冲击力,发生在一个青少年与一个成年男性之间的凌虐场景。
施暴者,是那个青少年。
他们赶到的时候,那个身材纤细手脚修长的青少年正像拖拽尸体一样,稳稳地抓住倒地哀鸣的男人的脚腕,在他如死鱼一样的扑棱哀嚎声中将他的双脚不可违抗地打开,固定在自己的纤腰两侧——看上去甚至像是某种侵犯行为的讯号。
然后青少年抬起自己穿着厚底马丁靴的足,快、狠、准,甚至利落地带着一点可欣赏性地、踩到了男人最为重要的器官上。
这下子,连哀嚎也没有了。
目睹眼前这一幕的男孩们都感同身受地夹住了双腿,在巨大的震撼过后,他们手忙脚乱地跑去找服务生,不知是着急着救人还是害怕再逗留在这么危险的地方。
只有盛承烨没动。
他站在原地,和那个发现了他们,转头向这个方向看来的青少年对上了视线。
盛承烨看到了一双他此生见过的最蓝的眼睛。
就在那个时候,明明两人没有开口讲过一句话,盛承烨却已经知道,她就是自己正在找的那个人。
泛荣来得很快,他身后还跟着一路小跑的老板。惊慌失措的男孩们带来了呼啦啦的一片人,看上去像是一起来抓杀人犯来了。
“泛星!”
看到眼前和男孩们描述得如出一辙的一幕时,泛荣胸腔起伏,发出饱含怒意的声音——他甚至没能注意到就站在一边的盛承烨,几大步走过去,他先是上下打量了一下泛星,又俯身看了一下男人的生命体征,这才沉着脸色叫老板快把人拉进医院去。
彭文乐那一群小兄弟们也回到了盛承烨身边,又好奇又刺激地看着接下来的一幕。
泛荣的确气得狠了,他怎么也没想到就他和别人聊上几句的功夫,泛星就能把一个人打进医院,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
更让他生气的,是泛星此刻那副冷静甚至冷漠得像是完全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错事的模样,那双蓝色眼眸里连一点点的慌张和歉疚都没有,看上去像是冻人的坚冰。
“你都做了什么!”
泛荣气急,扬起了大手。
但他的巴掌没有落在泛星的脸上。
他的手腕被泛星捉住了,就像捉住了那个男人的脚腕时一样。
泛星的手也冷得像冰,明明她还穿着羽绒服。
泛荣怔怔地,与那个自己十数年不相识的亲生女儿对上视线。
她看着他,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给我最基本的尊重。泛荣先生。”
她第一次用了中文。
语气生硬,吐字缓慢,却不容置疑。
***
就在局势陷入僵滞,大家大气都不敢出的时候,有一个女服务员带着人冲了过来——误会这才解开。
那个男人醉酒后见色起意,在小花园对那个女服务员动手动脚时,路过的泛星听到了声音,她搭救了女服务员,好让她先离开去寻求帮助,自己却留了下来,面对那个心怀不满的男人。
没人知道在那段时间里泛星和男人说了什么话,但他们都看到了结局——动手动脚的男人被见义勇为的泛星打倒了。
哪怕举措稍显粗暴,泛星看上去又十分气定神闲,可谁知道在面对那么一个醉酒的、还比自己高大不少的男人时,泛星心里该是多么恐慌呢。
就连赶到的警方,也在了解一切后轻轻带过——带去局里口头教育那一步都省了,因为他们看到了泛荣。
泛荣提出会为那个男人支付所有医药费后,这件事也就算这么过去了。
泛荣回去找泛星的时候,也看到那群小心翼翼围在泛星身边,偷偷打量沉默不语的她却始终不敢靠近的半大小子们了,他现在早已懒得去计较这些鸽了他的男孩们此时此刻为什么又会出现在这里,也提不起对他们的怒火。
泛荣板着脸就要带泛星离开——其实他现在也不知道现在该怎么面对泛星了,可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总是好的。
他先行几步,却没看到泛星跟上来,只得在一众惊奇的目光中折身回去。
“走,回家。”他的语气十分冷硬,和白日那种故作的亲和截然不同,与其说是一位父亲和一个女儿的对话,不如说更像是一句命令。
泛星却站着没动,泛荣脸色更冷,用俄语重复了一遍,泛星仍然像是没有听到,或者说,没有听懂一样无动于衷。
“听懂了就回答。”泛荣的额上绷着青筋。
“我的中文很差劲吗?”泛星用俄语问,她终于抬起眼睛盯着泛荣,克莱因蓝的眼眸中一片不被泛荣此刻的火气沾染的宁静,“我说的话,很难以理解吗?”
“基本尊重。”她用俄语说,又用中文重复了一遍,“基本、尊重。”
“你误解了我,又因为那误解想要殴打我,你没有别的话要和我说吗?”
泛荣深深地注视着眼前这个完全不像他的少女,那些围着他和泛星的少年人的目光仿佛成为侵没这个高大男人躯壳的蚁噬,这些孩子们,陪在老人们身边长大,多多少少都是会点俄语的,哪怕不能完全听懂,他们也能察觉出泛星与泛荣之间的剑拔弩张。
就在泛星盯了泛荣半晌,慢慢将眼皮垂下去的时候,泛荣有些沙哑的声音响起:“我很抱歉。”
泛星的睫毛一颤,她又慢慢抬起眼,对上了身为她父亲的男人的眼睛。
对方却避开了她的蓝色双眸,喉结艰难地滚动一下:“走吧,回家。”
还是泛荣先行几步,这次他回头看去的时候,泛星已经慢吞吞地跟上了他的步伐。心里的那块大石头这才落了地,泛荣打开门,冷风吹拂上他滚烫的脸颊。
眼看着演员谢幕,一场闹剧落幕,吃了好大一个瓜,还看到了叔叔辈的人低头认错的罕见画面的几个大男孩吃瓜吃得连吃饭都忘了。
彭文乐按捺不住雀跃的小心思,甚至没能等人完全走出去,便扭身对身边人道:“这个毛子还挺厉害的嘛。”
他自诩小声,说得又是中文,想来那个连一句话都说不利索,说了还带着浓厚生硬俄|罗|斯口音的泛星应该也听不懂,而对方的确是把他们当空气一样无视了。
但彭文乐和其他人没想到盛承烨却破天荒地挨到了泛星的身边去——也不是他亲热地黏上去,只是盛承烨当时嫌里面人挤人,就跑到门口吹风去了,泛荣出来的时候盛承烨还懒洋洋地抬头和他打了个招呼,只是现在的泛荣根本没心情回应。
泛星跟着泛荣身后出来的时候,盛承烨往外跨一步,就刚刚好挡在了泛星面前。
只有短短的几秒钟,走在前面的泛荣根本没发现,后边的一干小弟也都瞪大眼睛没有反应过来。
当时的盛承烨和泛星差不多高,他走到泛星跟前的时候,就能很清晰地看到那双象征着混血,与他,与他们都格外不同的眼眸。
“小毛子,你很厉害嘛。”
泛星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好像根本没听懂盛承烨用中文说的这句话。
盛承烨噗嗤一下笑了,但他却又压低声音接了一句:“你根本就是故意的。”
泛星瞳孔的焦点,终于凝聚到了盛承烨的面容上。那两颗最璀璨也最冰冷的星光,笼罩了盛承烨。
“小毛子,你只是想打他罢了。”
盛承烨的声音里满是笃定。
泛星终于有了反应,她遥遥看着那似乎要回身来呼唤她的泛荣,又将视线放在盛承烨的脸上。
她背对着其他人,只有盛承烨一个人能看清她微微勾起又很快落下的嘴角,那或许是一个转瞬即逝的笑颜,可她的眼中并没有愉悦的笑意。
“基本尊重,达瓦里希。”
前半句是她刚刚说过的中文,后半句是俄语里的“朋友”。
这或许是最冷漠的一声“达瓦里希”了。
十五岁的泛星与十五岁的盛承烨擦肩而过。
“不要再叫我毛子。”
达瓦里希:朋友,同志。苏|联时期用的很老的词汇,但现在日常生活中也有人使用这个称呼,只是在实际应用场景中,更倾向于“老铁”这样的语境。
(老)毛子:原本是对俄|罗|斯|人的一种黑称(俗称),在时过境迁词境变化之后,一些俄|罗|斯|人会因为觉得好玩,叫自己毛子。
实在是忍不住了,疯狂想写以致于拖慢了另一个坑的进度,思忖之后我觉得还不如先写个爽。
文案我吃了,以后真正更这本的时候加回来。
这篇是快穿文,但是是弱(无)系统式快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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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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