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告诉她。
戚许不会说话。
戚许看着她,在等她的反应。
好半晌,姜莱控制不住的心跳加快,仿佛窥探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下一秒,姜莱睁圆眼睛,猛地向前一步,抓住戚许还没来得及放下的手。
少年的手指修长而冰凉,被她温热的手心包裹住时,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
她的声音因激动而拔高:“哥哥,你好厉害!你居然会手语?!”
戚许怔住,和他预想的完全不一样的反应。
没有怜悯,没有尴尬,没有刻意避开这个话题,只有毫不掩饰的,称得上雀跃的惊叹。
她甚至没有松开他的手,握得更紧些,弓身凑到他面前,仔细地看着他隆起的喉结,好奇地追问:“你不能说话,那能听到我说什么吗?”
问的直接又莽撞。
姜莱紧盯着他的动作,生怕错过他的反应。
片刻后,戚许点了点头。
姜莱眼中的光芒更盛,像发现了新大陆的探险家,问题一个接一个地蹦出来。
“是因为不能和别人沟通,才不爱出房间吗?”
“不去上学也是这个缘故?”
“……”
这一次,戚许没有回答。
他的唇抿成一条直线,刚刚松动的表情重新封冻起来,视线也从她脸上移开。
好不容易让闷葫芦有反应,自然要抓紧一切机会。
姜莱放开他的手,围着他转起圈来:“哥哥,你不能说话是天生还是后来的缘故呀?”
戚许站在原地,看着她绕着自己转圈,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里,闪过一丝意料之外的愕然。
他习惯了大家在他面前的谨慎回避,乃至刻意的忽视。他们要么对此避而不谈,假装一切正常,要么流露出过分的同情,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从未有人像她这样。
撕开那层心照不宣的薄膜,将他不能说话的事实,坦荡地摆在台面上。
姜莱停了下来,微微喘着气,站定在他面前,眼睛依旧亮晶晶地盯着他:“哥哥,你刚刚的是手语吗,看起来好厉害,可以教教我吗?”
戚许的眼神,越发的淡漠。
“好不好啊?”
一句又一句,像个不知疲惫的小话痨。
姜莱抬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哥哥,你有听到我说话吗?”
手指无意间剐蹭到他的刘海,出乎意料的柔软。
真的好像金毛。
姜莱莫名的想起小时候养的那只小金毛,是她拿下少儿钢琴大赛时,央求李滢雪买给她的。
一只三个月大的小金毛,是个小姑娘,性格乖顺,不吵不闹,每天乖乖的等她放学,和她玩玩具。
姜莱特别喜欢摸它的脑袋,给它起名叫岁岁,希望它岁岁平安。
有一天,她在校门口的文具店,买了一个弹力球,回到家却没有看到岁岁。李滢雪说她开门的时候,岁岁跑出去了,她没追上。
她饭都没有吃,跑出去找,叫到嗓子沙哑,叫到天黑都没看到岁岁的影子。
她怪自己不够谨慎,上学前没有把岁岁放在自己房间,怪自己腿脚太慢,不能找遍整个苏城…
直到她看到客厅里的,专属于她生父的烟头,一切都解释通了。
回忆戛然而止。
戚许攥住她的手腕,并非用力到弄疼她,但足够将她的手移开。
他抬起另一只手,随意地将那缕被碰乱的头发撩到脑后,整张脸更加清晰地展露在灯光下,眉眼深邃,薄唇紧抿。
不出意外的拒绝了她学手语的请求。
姜莱没放弃,反而凑近了些,指向他桌上的便签本和笔。
戚许看了她一眼,似乎叹了口气,还是拿起了笔:「你是正常人,不需要学。」
字迹出乎意料的好看。
清晰利落,笔画舒展,透着沉静的秩序感,与他此刻略显疏离的态度奇异地契合。
姜莱不放弃,从笔筒里拿过另一支笔,学着他的样子在下面写道:「国栋爸爸也没学吗?」
戚许瞥了一眼那行字,幼圆体,没棱没角的,目光在她对戚国栋的称呼上停留一瞬,点点头。
姜莱抿唇,继续写:「可哥哥也是正常人,也在学呀。」
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轻响。
戚许的瞳孔几不可见地晃动了一下,沉默几秒,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见他态度坚决,她不再纠缠这个问题,故作轻松地耸耸肩:“那好吧。”
她转而聊起别的:“哥哥,你真的不打算去上学了吗?”
按照年级,戚许今年应该读大一,但听秦书瑶说,他生母在他初二那年去世,他休学了,再出现是两年后的中考,成绩十分优异,上了哈城最好的高中。
只是除了第一天报道之外,再没去过学校。
戚许的眼神重新归于沉寂,显然不愿多谈。
姜莱严重怀疑他是因为不能说话导致跟不上学业,才选择自我封闭,毕竟哪个天才能接受自己跌落神坛。
戚许重新坐回椅子,重新翻那本厚重的书。
姜莱凑过去,蹲在椅子边,仰头说:“哥哥,你要是上学就好了,咱们就可以一起上下学了。”
“校门口有好多好吃的,我给你带回来的那些,只是其中一部分。”
戚许没再理她。
姜莱撇撇嘴,目光瞥见桌上那碗快凉透的腌笃鲜,忙催促:“哥哥,汤都快凉了,你快喝一点。”
汤的温度降了许多,碗周不再滚烫,是摸上去刚好的程度。
这回,戚许倒是很给面子地端起碗喝了一口。
“好不好喝?”姜莱立刻凑过来问,眼睛亮晶晶地守在一旁,像是等待夸奖的小动物。
戚许点了点头。
难得的沟通机会,姜莱没打算就此放弃。
姜莱又问:“那你是不是不喜欢小吃,只喜欢喝汤?”
戚许摇头,在纸上写:「不喜欢吃甜的。」
“可是校门口的烤肠是咸的呀,你也没吃。”
她小声嘀咕,带着点委屈。
戚许拿起笔,在空白处写下四个字:「垃圾食品。」
字迹端正,理由充分。
姜莱扁扁嘴,像是被这个无可反驳的理由打败了,很快又振作起来:“哥哥你好健康哦,那我以后不买那些了,给你做汤喝!”
戚许闻言,摇头,快速在纸上写下:「不用,翠姨会做。」
姜莱看着那行字,没有像之前那样失落,只是眨眨眼:“好吧好吧,但我还是想做给你喝。”
戚许盯着她的脸,看了半晌,还是摇头。
见戚许又一次摇头,姜莱几乎是不假思索地,上前一步,伸出双手,捧住了戚许的脑袋。
戚许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触碰惊住了,身体瞬间僵住,像被摁下了暂停键,浅眸里映出她认真的表情。
“哥哥,”姜莱凑近了些,无视了他试图偏开头的细微动作,她的拇指无意识地轻轻摩挲了一下他的耳朵,“别总是摇头嘛,你点点头好不好?”
距离太近了,她能清晰地看到他瞳孔里自己的影子,能数清他微微颤动的长睫毛,眼睁睁地看着一抹薄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他耳根后迅速蔓延开来,染红整个耳廓。
戚许的身体绷得像一块石头,想要挣脱。
姜莱用了点力气,固执地捧着,不让他躲开。
她像是发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事情,眼睛微弯,声音轻得像呢喃:“哥哥,你长得真好看…”
这句话仿佛是一个开关。
戚许猛地抬起手,不是之前那种只是格开她手腕的力道,而是不容抗拒的决绝,用力推在了她的肩膀上。
姜莱猝不及防,“唔”地一声,整个人向后踉跄退去,左脚绊右脚,眼看就要失去平衡摔倒。
一只手臂迅捷地伸了过来,一把抓住她的胳膊,稳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形。
是戚许。
他推开她几乎是本能的反击,拉住她则是更快的下意识反应。
姜莱惊魂未定地喘了口气,下意识地紧紧反抓住他稳住自己的那只手臂。
他的手指修长有力,关节分明,此刻正紧紧地箍着她的手臂,温热透过薄薄的面料传来。
眼下斗转的局势,两个人具是一愣。
姜莱抓着他的手臂站稳,抬头看向他。
戚许脸上的红晕还未完全褪去,眼神里重新覆上一层淡漠,只是那之下,似乎有什么情绪在剧烈地翻涌着。
他抿着唇,下颌线绷得紧紧的。
姜莱慢慢松开抓着他胳膊的手,他像被烫到一样缩回了手,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
房间里陷入一种古怪的寂静,台灯的光晕似乎都因为刚才那番短暂的肢体纠缠而晃动不已。
姜莱有点讪讪的,心跳快得厉害,不知道是什么缘故。
她小声道:“谢谢哥哥…”
戚许神色蓦然,重新拿起书,手指用力得几乎要将书页捏皱。
姜莱浅叹息一声,没再说什么,转身朝门口走去,脚步轻盈。手握住门把时,她回头看了一眼。
戚许还坐在那,台灯的光勾勒着他安静的侧影,仿佛刚才那段短暂的交流从未发生。
但姜莱知道,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她窥见一点光,碰触到一片意想不到的柔软,发现那看似坚固的沉默壁垒,或许并非毫无缝隙。
门轻轻合上。
戚许慢慢松开攥紧的书页,抬起手,指尖轻轻碰了碰自己似乎还残留着温度的发丝,和依旧发烫的耳根。
就在他以为今天该落幕的时候。
“吱呀”一声轻响,房门毫无预兆地再次被推开一条缝。
一颗小脑袋从门缝里探了进来,发丝有些凌乱,狐狸眼亮晶晶的。
戚许完全没料到她会去而复返,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握着书的手指微微收紧,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看向门口。
“哥哥,”她的声音清脆,打破房内重新凝聚起来的寂静,“你不是好奇我图什么吗?不如明天下楼一起吃早饭吧。”
“你出现我就告诉你。”
来晚啦来晚啦,本人不幸运的住院了,耽误了时间[笑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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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欲擒故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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