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闻为了填饱肚子，硬是把自己那碗饺子汤喝得一干二净。

方静轩光观察着他，自己一口都没吃，等他吃完才出声道：“你吃饱了吗？我这碗还没动。”

季闻有点如鲠在喉：“我吃饱了……”

他闭嘴吃饭的时候还好，一开口说话，脸上的表情就完全藏不住了。

方静轩也从初次做饭就得到夸赞的自满中清醒过来，再问了一遍：“真的好吃吗？”

季闻也不太想撒谎，低下头：“能吃……”

方静轩很讨厌被别人当成傻子哄骗的感觉，但也没什么人能骗得到他，何况是季闻这种全然拙劣的谎言。

可他的嘴角却不自觉浮出一个笑，故意说：“真的吗？我尝尝。”

他正准备尝试自己面前这碗饺子汤，季闻却突然伸手过来，拉住他的手腕：“你还是别吃了……”

季闻心想，有自己一个受害者就够了。而且只要方静轩尝一口饺子汤，就该知道自己一直在撒谎了。

季闻大义凛然地抢过那碗满满当当的饺子汤，说：“你如果饿的话，再去煮一份吧，这份我吃就好了。”

手腕上的束缚消失，方静轩后知后觉意识那转瞬即逝的温热触感。他也忙伸出手去拿住季闻的手腕，却没有任何不干不净的意思，只是单纯地想阻止季闻再吃一碗饺子汤。

季闻这次被触碰到，却愣了一愣。心想，静轩哥抓他的手干嘛，怪凉的……

而方静轩为了抓他，上半身不得不往前倾。不过现在这件衬衫扣子扣到了顶，但领口是小v型，可以看到一点点圆润的锁骨，以及上方白皙修长的脖颈。

季闻脸上一热，手上不再动作，方静轩这才松手说道：“别吃了。”

季闻如释重负地“噢”一声，放下勺子。

吃完了饭，方静轩闲来无事，随口问道：“你为什么高考完了还不能出去玩儿？”

明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季闻就在楼下打篮球来着。

这个问题却让季闻脸色一变，他找不到合适的借口，抿了抿唇不接话。

“你该不会……”方静轩推测道，“没考上大学吧。”

季闻：“……”

可学渣的世界离方静轩实在太遥远了，他猜对了但也没完全猜对，又问：“怎么，你的志愿是不是填了一堆985、211，连一个保底的学校都没有？”

季闻沉默了一阵，开口道：“我没有填985、211……”

开什么玩笑，他考上一本都是祖上烧高香保佑了。

方静轩却更加不解。

季闻心一横，干脆实话实说：“我没有考过本科线，所以只能复读了。”

方静轩很少遇到这种不知道该怎么接话的情况，一般来说，他不接话都是单纯不想搭理对方。

这时不接话却是在想，该怎么组织语言才不会伤害到面前的小学渣。

他不再询问有关分数和志愿的事情，转念一想，季闻考得稀烂都准备复读了，还瞒着爸妈偷偷跑出去玩，确实做得不太对，和他心中乖小孩的形象也有些不大一样了。

方静轩端起长辈架子：“那你还出去玩儿？”

“这是最后一次！”季闻忙道，“你千万不要告诉我爸妈啊静轩哥……”

方静轩压根没想过向人家父母告状，却见季闻摆出一副可怜的表情乞求自己，登时玩心作祟：“那你叫我哥哥。”

对于比自己年纪大的陌生男生，只要不是看着年纪太大的叔叔，季闻都会出于礼貌叫一声“哥哥”。但他和方静轩已经互相认识，还是和亲戚一样的邻居，叫“静轩哥”不是更亲近吗。

他想不明白，但这时有求于人，便大大方方地喊道：“哥哥～”

方静轩抬起一根手指抵住唇，尽量不露出异样的神色。

“你一定不要告诉我爸妈啊！”季闻不放心地再叮嘱一句，“静轩哥～好哥哥～”

方静轩没忍住，忙捂住嘴，低低咳嗽一声。

季闻不知道他这反应是不是答应了，再接再厉，抓住他的手臂眨眨眼睛：“好哥哥，你不要告诉我爸妈……”

“……好了。”方静轩捂住大半张脸，闷声道。

季闻目光炯炯地观察着他脸上的表情，根本没注意到那两只通红的耳朵。

“我不会说的。”方静轩终于说完自己的话，及时阻止了季闻的下一声“好哥哥”。

季闻笑得眉眼弯弯：“谢谢哥哥～”

方静轩微愣，想起自己递还足球得到的那声“谢谢哥哥”，那时的他和季闻还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他毫不怀疑，季闻对谁都可以这样撒娇，或者说季闻已经完全习惯撒娇了，撒娇而不自知。

方静轩的脸色渐渐恢复正常，明明如愿以偿得到了好几声“哥哥”，却没有想象中的高兴。

-

晚上七点半，季闻在404听到外边走道里的动静，忙和方静轩告别，出去喊道：“爸～妈～”

周听玉疑惑道：“你怎么去404了？”

季闻避重就轻：“我去静轩哥家吃的饭，他给我煮饺子吃了。”

周听玉和他一起回家，边嘟嘟囔囔地训诫道：“下次我们不在家你就去奶奶家吃，怎么能随便去别人家蹭吃蹭喝的？”

季闻有理有据：“你不是还给他送水果了嘛……”

季闻应付完爸妈，溜回自己的房间，脑袋探出窗外，喊道：“静轩哥～我的衣服……”

他换下来的脏衣服不太方便直接拿回家，于是再借了一个方静轩的塑料袋装着，让他通过窗户递过来。

方静轩大方地满足了他的各种要求，这时也提出一个要求：“你把桌子搬到窗户这里来吧，反正我没什么事，可以监督你学习。”

季闻当然不乐意，也不怎么信，当即出声怀疑道：“你监督我学习……？”

作为一个无业游民还说要监督他学习，也不知道方静轩是怎么好意思把这话说出口的。

方静轩只问：“你知道清大吗？”

“当然知道。”像清大这种顶尖大学哪个学生会不知道啊，这下季闻更肯定他是无业游民了，“小时候大家在清大和京大之间二选一的时候，我都是选的清大，我喜欢清大的建筑风格。”

“你去看过？”

“看过照片。”季闻有点遗憾地说，“我从来没有去过京市，但我有三个志愿都填了京市的大学……”

“还清大京大二选一。”方静轩忽然笑起来，戏谑道，“也不知道考不考得上，就先挑起来了。”

季闻脸颊微热：“梦想总是要有的嘛……难道你就能考得上啊？”

他不直接揭穿方静轩的无业游民身份，都纯属是他心地善良了。

“嗯。”方静轩却点点头，一本正经道，“我下学期大四，清大。”

季闻先愣了愣，而后摆出满脸的不信：“骗人～！”

方静轩总感觉他说的“骗人”好像自带一个小波浪线～，重音永远落在前面，尾音轻飘飘的，听起来毫无气势，也不像在质疑别人，只像撒娇。

“没骗你。”方静轩的语调则要沉稳很多，说出来的话听着也更为可信，“我学建筑。”

季闻觉得方静轩的气质还挺适合文史哲之类的专业，但要说他是清大的学生，那实在太令人难以置信。

季闻又不信又不服气，心知建筑是清大的王牌专业，却故意说：“建筑有什么厉害的，又不是经济管理。”

方静轩只觉好笑：“你还专业歧视是吧，本科都考不上。”

季闻脸颊更热，不想搭理他了，撂下一句“你好烦”，然后砰地一下关上窗。

他还在想要不要拉上窗帘，对面的方静轩已经自觉地离开了。他在椅子上坐下，偏头看见方静轩又走了回来，敲了敲自己的窗。

季闻好奇地走过去重新打开窗。

方静轩扬了扬手里多出来的小册子：“学生证。”

季闻依然狐疑，方静轩干脆将自己的学生证递出窗外。

季闻半信半疑地接过来一看，还真是清大。学生证上不但有学校名字的烫印，还有六个学期的注册章，看起来真得不能再真。

方静轩总不可能早预料到了这一刻，提前准备了假学生证，这只可能是真的。

就算是真的，季闻也对方静轩生不出半点佩服或敬意来。方静轩和他想象中的学霸差别太大了，抽烟喝酒，不正经地要他叫哥哥，抢他的果盘。还……还、还不好好穿衣服，不好好扣子。

他的脸莫名其妙地又烧了起来。

方静轩突然出声：“你就这么喜欢我的学生证？”眼巴巴爱不释手的。

季闻明明是在发呆，却被误会成馋人家的学生证……虽然，这种好大学怎么可能不馋啊？但他要馋，也不要馋方静轩的！

人不正经，学历再好又有什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