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闻的表白猝不及防，方静轩先是因为震惊陷入长久的怔愣，而后则是怀疑与不信。

他默默收回不老实的手，坐直身子，与季闻拉开一定距离：“……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你也喜欢我吧。”季闻笃定地说，“所以你才总是摸我的手。不好好穿衣服，也是故意的吗？”

方静轩：“……”

他也万万没想到自己的龌龊举动会如此赤.裸裸地被揭露出来。

他本就温度偏低的手变得更凉了，掌心渗出一层冷汗。

季闻握住他僵硬的、微微发抖的手，目光一瞬不瞬地盯住他，无害地、和缓地，步步紧逼。

“静轩哥，你是因为喜欢我，才对我那么好吗？”

方静轩敛眸避开视线，看向自己被包裹住的手。

喜欢吗？其实他没觉得自己喜欢季闻。他认定自己对季闻的感情是一种纯粹的**，他想和季闻亲近，所以处心积虑去接近，找到合适的机会就动手动脚。

他自认自己不是个好人。他对季闻，确实比对其他人好了不少，但那都是他为了达到目的而采取的手段。

但是，真的是这样吗？

他片刻前还板着脸严格要求季闻的模样，以及上午备课花费的三小时。诸如此类，实在都让他无法说服自己。

“我……”面对季闻主动的亲近，他一时组织不出来完整的句子，明明所愿近在眼前，他却想要逃避，“那又怎么了？”

“我妈不准我早恋，但我现在已经毕业了。”季闻说。

方静轩沉默片刻：“可你没考上大学，过一个月又要去读高三了。”

“是高四。”季闻纠正道，“我已经高中毕业了，毕业证和毕业照都在抽屉里，不信你看。”

方静轩的紧张霎时消散，反而失笑，打量着面前真挚、纯粹、如阳光一般的少年，再一次感受到自己的不堪：“你怎么会喜欢我……”

季闻没料到表白会这么麻烦。他看同学们还有上课偷偷递纸条表白的，下课两人就卿卿我我一起去小卖部了。

他那么受欢迎，兄弟们都打趣说他这辈子都不需要主动出击，要是他主动去追谁，不过一句话的事。怎么真的实践起来就变得这么麻烦。

季闻回忆着，脸颊微微发烫，慢条斯理地回答方静轩：“你对我很好，虽然你给我讲题的时候很严格，但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你很细心，发现我喜欢画画，我随口说想吃雪糕，你都放在心上了……”

方静轩懂了，季闻大概是喜欢自己身上跟他不同的地方。以季闻这种一心只有吃喝玩乐的性子，估计他身边的朋友也好不到哪去，所以才会被自己身上这些陌生的特质所吸引。

他想到这里，微微一怔，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去剖析这份纯粹的感情，或许仍是因为这份喜欢来得太不可思议。

季闻继续说：“你长得很好看，很干净，身上的味道很好闻，每次和你靠近，我都会心跳很快。”

方静轩抬起手穿过自己的短发，心乱如麻，天人交战。邪恶的小人在说，接受季闻吧，睡了他，把他变成你的，把他带去京市，反正你多的是钱养他。

这就是他接近季闻的目的，马上就能实现了，只要他的一句话。

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不知不觉地认真起来了。

他希望季闻好，所以才会使尽浑身解数辅导小学渣学习。虽然他有把握现在谈恋爱也不会对季闻造成负面影响，季闻也成年了，他完全可以在这段时间里把季闻彻底吃抹干净，纵情享受。

可一旦被季闻的父母发现，除了短暂的的欢愉，他和季闻就不再剩下更多的可能，包括比当下更长远的未来。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设想和季闻的未来的？

方静轩被自己突然其来的念头问懵了，眼睫抖了好一阵，最后只能委婉地说：“季闻，我会帮你考上你想去的大学。”

“啊……”季闻倒没有意识到话题被转移了，还认真地想了想，“那我想去清大，也可以吗？”

“……你能不能想点实际的。”方静轩无奈道，“你为什么想去清大？”

“梦想总是要有的啊。”季闻十分期待地规划未来，“如果考上清大，我就可以和你一起上学了～”

“等你考上大学，我正好毕业。”方静轩无情浇灭季闻不切实际的梦想，“我也不住宿舍，我在外面租房，只有上课的时候才会去学校。”

“你可以继续读研……”季闻对大学的情况也有几分了解，立刻找到解决方案，更加期待，“我们也可以合租，住一起。”

方静轩却因为简单的“合租”二字，再次红了脸。季闻的话里肯定不包含任何龌龊的成分，可恰恰是这种天然的清纯才让人难以招架，也让脑子不干净的他无地自容。

季闻说完，想起刚才还没有得到结果的事，直截了当地问道：“所以你是拒绝我了吗，静轩哥？”

人生的第一次告白以失败告终，不至于让季闻多么气馁，毕竟也不会有什么事能比他的学习更糟糕了。只是，方静轩明明就喜欢他，却还推推拉拉的，令他不解。

方静轩无法再回避，只好说：“你现在谈恋爱，也算早恋。你爸妈肯定不会同意。”

季闻微微一怔。

他爸妈那一关……他压根就没想过。他爸妈禁止他早恋，但偷偷谈也不是不行，主要是以前真没遇到多么喜欢的人才会一直乖乖听话。

可他没想到自己会对男生动心，他爸妈就更想不到了，如果让他们知道了，免不了一场大战。

方静轩印象里的季闻情商很高，擅长照顾别人的情绪也擅长让自己开心，还擅长画饼和糊弄，很少会有让他接不上话的沉默时刻。

方静轩开始后悔了。

他自私又凉薄，从来没有对谁付出过真心。他为了钓到季闻使尽浑身解数，有时显得刻意，有时也令人厌恶。或许只有季闻，会从他的严厉中感受到善意，甚至喜欢上他。

错过了现在的表白，以后还能再有吗？

季闻则低下头，难得认真地左思右想。他爸妈一时半会是搞不定的，还会给方静轩造成不小的困扰。方静轩想让他考上好大学，这份心意他也很感激。

方静轩默默注视着沉默的季闻，心烦意乱地掐着自己的掌心。

“但是……”季闻抬起头来，没有露出任何困扰或失望的神情，明亮的眼睛里似乎还隐含着些许狡黠，唇角缓缓扬起，

“我这段时间学习进步真的很大，画画也还不错，你至少可以先给我一点奖励吧～”

“什么？”方静轩却没反应过来，堂堂学霸也有被小学渣难住的一天。

季闻伸长脖子，轻抬下巴，然后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方静轩突然忆起上次错过的那个吻。

为了避免再次出现令人尴尬的意外，也避免自己会错了意，他先问道：“……你现在不想吃雪糕吧？”

“不想。”季闻的垂落的睫毛轻轻一颤，喉结一滚，“只是有点渴……”

眼睛都闭上了，总不可能是要别人拿水来喂给他喝。

方静轩选择先用双手托住季闻的脸。季闻的睫毛轻轻一颤，眼睛却闭得更紧了。手心里的温度烫得灼人。

这才缓缓地倾身下去，用自己的唇覆上别人的唇。

至于脏不脏的，他这时候都全部忘光了。

青涩的浅吻，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以及与表面上的宁静不相符的，胸腔里擂鼓一般强烈的心跳。

方静轩不自觉闭上了眼，季闻却在这时睁开了眼。

几秒后，方静轩向后退开，恰好对上季闻那双因为闭了太久，而变得格外湿漉的眼睛。

季闻将他的紧张尽收眼底，还如实说出自己的所见“你的睫毛在抖……”

方静轩：“……”

季闻看着眼前顿时陷入窘迫的人。方静轩皮肤白，脸红却不怎么明显，脸颊只覆着一层薄薄的粉。

方静轩被看得口干舌燥，不禁舔了舔唇。想起自己刚刚用嘴唇碰过什么，脸上的颜色终于赶上了季闻。

季闻却将视线从那鲜红湿润的唇上移开，转到方静轩那双由长睫映衬的眼睛上，拉住他的手腕，然后靠近过去，亲了亲他颤抖的睫毛。

方静轩愣了愣，心跳有瞬间的空白。

下一刻，笃笃笃的敲门声猝然响起，方静轩的心跳猛然加快，一颗心差点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他分明是害怕被季闻的父母发现才拒绝确认关系，却稀里糊涂在季闻眼神的引诱下答应了更危险的吻。

他吓得魂不守舍，季闻的反应甚至比他更大，直接从椅子上掉了下去。

周听玉听到房间里的剧烈动静，疑惑地推门进去，季闻正好从地上爬起来，脸蛋红扑扑的。

周听玉只当他是摔到地上觉得丢脸才脸红，毫无所觉地走过去：“你学得多专注啊，还能被妈吓得从椅子上掉下来？诺，这是今天的水果，你们一起吃。”

方静轩将头垂得很低，努力藏住自己脸上和声线里的异状，简短地说了声“好”。

季闻目送着周听玉出去，等卧室门重新关好，才长长松了口气。

“那等我考上大学，如果你还喜欢我，我也喜欢你的话……”季闻看向方静轩，一字一句，“我们就在一起吧，哥哥～”

由周听玉造成的惊慌转瞬而逝，他的声线又愉快地带上小波浪线，脸上则挂着无忧无虑的笑意。

季闻短暂地营造出浪漫温存的气氛，转瞬又用不合时宜的保证亲手打破：“不是画饼～！”

是认真的！

方静轩回过了神，即便心中惊涛骇浪，黑眸中也只泛起淡淡的笑意，嘴角无端想要上扬，被他强行压下来，而后才低低地“嗯”了一声。

最重要的是，下次一定要记得锁好门。

一些纯爱。

小方：救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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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湿漉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