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下界篇

银柳阁竹林深处,泉水干咧,清澈透底。

悠悠泉水,陆冕栖身而下,脱掉身上的衣物,步入其中。

冷泉内,寒意刺骨,在寒春时节是当真的刺人寒心。

波浪起,现在陆冕只觉得能用这冷泉淹死自己好了。

只为一时而活……陈景那般潇洒的人被他给毁了,彻底毁了。

彻止久的手段他最清楚不过,陈景落到他手里就剩一个死字。

受辱而死……

全身冷气环绕,陆冕吐息的热气也化作冰雾绕上眉头。

内力耗尽,他想也回不去。他只是个上三品的死侍,他能有什么实力抗衡。

想要保住他,自己能怎么办,他还能怎么办……

陆冕猛然扎进水里,任由刺骨的寒水侵蚀所剩无几的希望和挣扎。

深黑的眸子在池底无光的黑暗中慢慢失去色彩,直到失去维持生命的空气化作水泡缓缓升入水面,陆冕终于上浮爬出寒池。

水珠悬挂,紧贴陆冕的肌肤,身前脱下的单衣由着寒水的拖拽向下滑落。

划手撩起碍眼的垂发,一道锐利刺眼的目光显现,陆冕深呼口气闭上双眼,杀气瞬间消散,转之换上一副毅然决然的模样,穿上事先准备的衣物,走向银柳阁。

匕首收入宽大的袖口中,他是当真疯了要因为一个只见过两面的陌生人刺杀阁主。

那是碎尸万段的下场,陆冕自己都觉得自己疯了……

可他还能怎么办,一切起因都是因为他,他若未曾动心又怎会如此,阁主又怎会察觉,又怎会间接毁掉陈景的一生。

他以无颜面对陈景,他能做的只有尽可能保全他。

想起陈景那张随心随性的脸,陆冕眼里划过一道难以察觉的暖意,可能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这个与他仅仅只有三面的男人深深住进了自己心里,潜移默化的改变了他的追求。

一栋房子?

他现在只想陈景能好好活下去,活的潇洒,活的自由自在,忘掉他这个无耻的混蛋……

或许他从未记住过他……那样更好不是吗?

夜深,满城内恬静安详,洛蒂轩琴音绕梁,弦歌不绝,热闹非凡。

陈景坐在台上,这是他弹曲的第四夜,陆冕兄依旧没来……

一曲毕,雅静的台下轰然欢呼,范范掷玉相投,拍手叫好。

果真欢愉不止,情致如此。

喧嚣下,陈景抬眼向远座隔帘淡淡瞟了一眼,挑眉,眼角划出一抹惊异的弧度。

隔帘后的身影早已出城,奔赴与自己探查的工作当中。

此人轻功极好,乃是银柳阁掌首的密探,一跃千仞无物自攀。

“小久,肿了……”

小侍轻声一句反抗,被压在身下,他的青衣撩拨得那还蔽的了体。

揉搓他腰部的手一顿,彻止久松开嘴,把他拦进怀里像抱珍惜之物一般怜惜。

“过火了,抱歉。”彻止久埋头蹭着小侍白皙的颈窝说道,语气轻喘暖昧。

整理好小侍的衣物,彻止久抱起他一刻也不想分开,一直移到床边的檀木柜子旁。

伸手法印取出一个玉润圆滑的小瓶子,和一个极为小巧精细的玉片,给他擦药。

彻止久上药的动作极为轻柔,偏执昏黑的眸子少见的平静柔和。小侍也乖巧地坐在床边静静配合他的动作。

甜情蜜意之即,彻止久眼里划过一丝冷意,转头凝视一个方向。

穿过那堵墙,无限放大远方。荒芜的沙漠深处金光突先,经起不小的沙暴。

透过扬起的黄沙,三两人无端从沙漠中显现,领头是一位上了年纪的妇女,全身雍容华贵,一席全福纹赤黄色宫服好不威严金贵。

彻止久淡淡瞟过一眼,白眼都不想多给,全然不理这位不速之客。

“阁主,人界来客是否迎接。”耳边术法传音道。

“不接。”

彻止久几乎想都没想,就回绝了看管人、下两界传送法阵的死侍。

没有允许,擅闯下界,真觉得自己权势滔天就能不顾规矩,来他这里造次。当自己是人皇了,让吾去接也不看看自己够不够格。

彻止久上好小侍嘴角的药膏,便想支开他,让他自己去玩一会。

因为现在真正好玩的来了。

陆冕晃身一道金光闪到彻止久的屋内,眼里透着赴死前的宁静。

“嗯?小陆冕找吾作甚啊。”彻止久瞟上一眼陆冕的手浅笑道。

“想吾了?”彻止久没带面具,而是光明正大地挑眉嬉笑。

彻止久眉眼弯弯,像是全然不知陆冕的心思。

刺杀阁主,陆冕心中难免忐忑惶恐,可既然下了决心他就必须成功。

陆冕暗下眸子,声音生涩地说道:“我想找您说些事 ,可以吗。”

陆冕紧张地环上臂膀,抬头恳求地看向彻止久,等待他的准许。

“今天是吃错药了,这么有礼貌。”彻止久轻笑,骨指轻敲手中的玉瓶,像是在观摩身前连头发丝都透着格调的陆冕。

“我想和您说,行吗?”陆冕颤音向前一步,走向彻止久。

走的不急更像是试探。

“你顶着这张脸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彻止久歪头,没有阻止陆冕的行动。

毕竟没有阁主的准许,卧房和近身都是绝不允许的。

“阁主,我想求您放过他。”陆冕毫不犹豫地跪到彻止久面前 ,手指攀上他的膝盖向前摸索两步。

虽然轻飘飘地啥也感受不到,但奈何他这张脸加成暴击。

彻止久轻咳一声,避开陆冕微湿的眼眶,嘴角止不住地往上扬,压都压不住,快笑成了波浪。

“陆冕……你等会……等会。”彻止久又是一咳,连收开腿背过身激动地耳朵都红了。

陆冕一愣,问号生疑。

但他只能跪着,等身前人痴笑完,邦邦锤完床……

眼见人在阁主的面子和心灵的冲击之间来回徘徊,踌躇不前。

不给他一脚踹开,也不兽性大发直接给他拿下……

屋子里独处的二人,迎来了久违且难得的双方沉默。

良久……

彻止久缓下心中的暴击,抬手清醒利落地一个咒印把陆冕甩出去半米。

被莫名出现的黑色飘带缠上,陆冕心中大惊。

这是什么,挣扎的动作被飘带越束越紧,最后只能任由飘带缠在身上插进房间底部,挪动不了半分。

这可不是一个正常人能变出来的东西!

正常人那会变这个。

陆冕浏览过阁楼里的藏书,他只知道银柳阁覆盖的咒印是上古时期留下的东西,他可从不知阁主还会这些。

“哎~小陆冕求人可不是拿着刀来求的。”彻止久拿起飘带递来的匕首笑道。

身上束缚难动,眼见袖口还未滑落的匕首被轻松递到彻止久眼前。

陆冕心中莫名一堵,声音低沉轻颤,“你早就知道了……”

“我又不傻。”这话说的,显得陆冕傻的流油。

三品的死侍刺杀阁主,飞蛾扑火自取灭亡。

陆冕低下头自知已是无望,放弃了挣扎。他只是不甘心陈景遭受这等无妄之灾。

“阁主,您能放过他吗?”

“凭什么,你连你自己的性命都顾不上,还有心思去顾你的小情人?”彻止久打断陆冕未说完的话,围着被飘带绑在卧房中央的他转圈。

陆冕听这话,套着飘带身体挣扎两下,灰沉的眼里闪出一抹倔强和凶狠。

“嘶,别动抬头,太帅了。”彻止久借着灰暗的烛火,掏出一个刻着符文的珠子赞叹道。

“你……”

只见那珠子顺着他的方向连闪数次,刺眼的光芒照亮整个灰红色的房间,刺得陆冕眼睛生疼。

“阁主……”

他现在是当真理解不了一点,彻止久每一步的动作,因为他每一步都超乎自己的认知。

不过他明白一点,他身边时不时出现的光亮,应该大差不差就是这个珠子发出来的。

银柳阁用来记录杀人现场给变态雇主看的咒物……

变态。

“小陆冕来,难得你穿成这样,给我一个霸气侧漏的眼神,看这边。”彻止久拿起珠子兴致勃勃地喊道,是真把陆冕刚才的刺杀当成了小孩子的玩笑。

现在陆冕可所谓任人拿捏,满头黑线……

就当陆冕以为这场奇葩的闹剧很难收场时,彻止久兴致,把手里的珠子收起,伸手握拳操控起陆冕身上的飘带。

束缚身形的飘带勒紧,锁向他脆弱的咽喉和脉门。

飘带里渗出一股冷意直逼他的丹田,陆冕轻颤,阁主迟来的愤怒远不于此,飘带缠绕脖颈,使出活活勒死他的力道,将他手脚捆绑吊离地板,身形向后翻倒。

陆冕感受到了不同以往濒临死亡的恐惧。

直到双眼被黑色的飘带蒙住,身上一凉游离起皮肤磋磨的触感,未知带来的恐惧让他害怕地说出对不起,那要人命的飘带才松弛许多,片片无力的垂在脖颈间。

得以重生,陆冕艰难的干咳几声,视线昏沉,耳朵轰鸣难以听清阁主在耳边说了什么。

侍……谁?

还未脱离死亡的恐惧,嘴边温热一触,丝绸柔软的擦拭下,传来一声质问。

“你这几天胆子是真不小了,嗯?你说吾应该拿你怎么办?”

“上邢司的十八酷刑,还是下邢司的水牢?”

听话,陆冕身形一颤,飘带滑落露出一只湿润恐惧万分的黑眸。

上邢司用来提供雇主变态的虐待需求,下邢司用来审讯嘴硬的囚犯。无论那个都非常人所能忍受,恐怖如斯的存在。

“阁主随意……”

陆冕苦涩地回答,连带一声颤抖不安地叹息。

死是肯定会死,可陈景应当如何,他只是个无辜的路人,一个只因两三面的相遇便要遭受无妄之灾的过路人……

“你该庆幸自己有一张好脸,还有一个好身份陆冕。”

彻止久扔掉手中脏掉的手帕,咂声不悦。

飘带缓慢掉落,只剩几只硬撑住陆冕晃悠悠的身体。

陆冕不语,他不明白自己有什么好身份,但是他知道自己这张脸有多好。

自己蹬鼻子上脸行为有多傻气……

闭眼不想多想,静默感受自己那只匕首在身上游离。

冰冷的刀刃抵上陆冕勒出血痕的脖颈,彻止久眸色一紧。

“生死看淡,小陆冕你用情至深呐,想殉情吗?”彻止久沉声道,扔下划向陆冕脖颈上的刀。

“你要杀他!”陆冕猛地抬眼看向彻止久,眼神震惊中布满不安,还有一丝挣扎的杀意。

光亮一闪,彻止久揣回珠子笑道:“有时候真觉得你挺傻气的,你知道对于现在的处境来讲,该和吾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这种事应该一目了然吧 。”

陆冕瞳孔一震闭上眼睛,终于一点生气的挣扎都没有了。

死亡的气息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散尽,陆冕还未犹疑抬头,便对上彻止久弯腰探在他眼前的脸。

“喂,小陆冕你到底看上那家闺秀了,这般呵护都舍得对吾这个尊敬的上司出手了?”彻止久嘴里好奇地询问道。

陆冕沉默不语,彻止久就继续追问,反正光看这张脸就能猜个七七八八,也无需他回答什么。

“在一起多久了,追没追到,嗯?”

“前几天灯会,约姑娘一起去看了吗,进展如何?”

“拉小手了没,定情了没,不会没有吧……”

问着问着,陆冕的脸色更是黑个透顶,甚至彻止久最后还拍上他的肩膀,来上了一句气死人的实话。

“单相思啊,哎~”

“吾还以为你至少定了情的,就这便要气势勃勃地来杀吾,被情爱冲昏头了吧。”

彻止久气人是当真有一手,这小嘴叭叭的给陆冕死了的心都气活了……

陆冕嘴里叹气,托起死亡给的勇气,对着一直说个不停的彻止久,给出了一句三年来一直憋在心里的话。

“彻止久。”,“作甚?”

“你好烦啊。”

“嗯?”彻止久猛然抬头,双手合十略显惊喜,这应该不是个正常人的反应,又给他骂爽了……

接着又是一道白光闪过,房间里多出一个人,身着夜行衣风尘仆仆的。

“阁主,消息打探到了。”密探跪在彻止久八丈远,开口说道。

不知何时,彻止久脸上多出一张半天没戴上的面具,收起刚才嬉皮笑脸地姿态,背手而立冷酷地开口:“说……”

看的陆冕嘴角一抽,可随后密探打探的消息他是半点都笑不出来。

“报告阁主,穷离出入满城时身边出现的可疑人物叫做陈景,满城数一数二的琴师。”

“家住青玖山南头自建茅屋。”

路冕住青玖山北头的小茅屋……

“人都戏称他视金钱为粪土,双亲不在,没房,没马,没存款,喜欢撒钱到处施舍乞丐。”

“哦!陆冕你邻居。”彻止久说道,脸上浅笑。

“琴师……哎呦什么时候喜欢上陶冶情操的。”彻止久说着,手欠又去戳陆冕的肩膀……

陆冕刚还恐惧不安,这会被彻止久几句话,气的牙都咬紧了。

要不是密探还蹲在那里,不想殃及无辜,他高低得在骂两句。

陆冕铁青了脸,彻止久一笑,摆手招走密探,没给他一点死前骂人的机会,立即传召了上一品的杀手祁云。

“阁主!”陆冕喊道。

彻止久直接忽略掉他的话,走到祁云身边,伸出密探留下来的画像,询问道“满城的琴师活捉回来,眼睛给吾留全了,需要几个时辰?”

“六个时辰,来回赶路五个时……”

没等他回报完,就见两张黄纸扔到他眼前,阁主奇思妙想发话说。

“半个时辰,抓不到拿你开刀。”

“遵命……”

祁允片刻迟疑,抓起两张符纸便消失在了原地。

转头彻止久又立马换上一副眯眯眼,凑到快蔫成纸团的陆冕面前。

“怎么心疼了?”

路冕抿嘴不语,良久开口“阁主把他放了,好不好?”

“你在撒娇吗?”彻止久挑眉笑道。

路冕咬唇,抬头看向他,灰深的玻璃眸子含泪,坚毅却脆弱。

“我可以当您都藏品,放过他行吗?”路冕颤音道,一滴泪珠滑下轻飘飘地落在地上,激出一层涟漪。

彻止久没有说话像在审视什么,沉寂的眸子划过一丝贪婪,转瞬即逝。

“我会乖乖听话的,放过他……”路冕咬着牙,使出自己浑身的胆量才说全这句话。

又是一滴害怕滋生出的眼泪,这次没有落在地上反被彻止玖的手帕接住。

“小可怜,看把你吓的,话都说不全了。”彻止久轻笑,平寂的眸子闪过一束连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羡慕。

“真好奇,那家的姑娘能把你迷成这样。”

陆冕偏头移向他的手掌,眼角湿润的水珠化在手心。

“求您了……”

彻止久心中一惊,立马收回手,眸色挣扎。

良久浅叹一口,伸手点在陆冕的眉心。

“睡一觉吧。”彻止久说道,心里烦躁,没了逗人玩的兴致。

一阵微光闪过陆冕的眉心,陆冕眼皮一沉,昏睡过去。卷起飘带,彻止久把他放到床上,又是吐了一口浊气。

“小侍你过来,给吾抱一会儿。”彻止久皱眉,烦躁拉来小侍,死死抱在怀里猛吸两口,才松开。

“这一点都不好。”

待自己情绪稍作稳定,彻止久转身使出两个传音,声音明显压抑了许多。

“让度支司的寒鸦去满城中央挑套好宅子买下来,需要三四天等官府盖章?拿吾的印去,今天拿不回来,他们不用活了。”

“人鉴司谁是穷离的管事,把他合同拿过来辞退了。”

“没有理由,赔偿金按流程走……”

“问那么多作甚,烦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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