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她怎么样?”
女人的话让高索胃里一阵翻搅,眩晕与恐惧攫住了她——不是因为“吃”这个字,而是女人说话时那种理所当然的语气,像在讨论分食一块要过期的生肉。她脑子里不受控制地闪过童年父母在昏暗灶台前处理肉块的画面,灰色的肉皮,带着没刮干净的毛茬。
“太瘦了,没几两油水。”蒜头鼻男人瓮声瓮气地说,带着一丝嫌弃。
“饿极了谁还管油水?”女人嗤笑,墨镜反射着高索的脸。“又不是咱们吃,拆了骨头熬汤,总能给士兵垫垫肚子。”
男人这下有些无语的回应女人:“真亏你能干的出来,不过你刚刚背着我摘她内衣干什么?”
女人耸肩:“当礼物送给后厨的莲大妈喽,她喜欢收集这个。”
高索的脑子在疯狂运转。不能死在这里,绝不能。她还没回到亚格,还没弄清楚迪布米的“死刑同意书”是怎么回事。
她的目光扫过周围跑步的女兵,她们眼神空洞,步伐机械,对这场即将发生的食人惨剧视若无睹。这是一个秩序崩坏,人性让位于生存本能的地狱。
女人伸手,粗糙的手指划过高索的肋骨,玩味的说:“这人长的不错,可惜了”。
高索猛地弓起身子,朝女人的手臂咬去!
“呃!”女人吃痛,居然一时挣脱不开,墨镜滑落,露出眼角的疤。
高索看见了她的眼睛………像谁来着?!
“嘿!”男人上前一步,揪住高索的头发,把她揭开,一兜血顺着高索的嘴唇流下,很快随着重力蜿蜒至太阳穴,看起来她才像要吃人的那个。
男人重重的敲了高索的脑袋,高索一下子脱力昏厥了。他粗声粗气的问女人:“要我看就一枪崩了吧,真气人!”
女人捂着手臂,懒得计较那么多了:“磨蹭什么,子弹不要钱的吗?快点解开绳子,把她放下来炖了,快点。”
“这绳结有点死……”男人不情愿的嘟囔着。
咔。极轻微的一声,高索感觉到脚上的束缚一松!但她没有立刻动弹,她在演,她也在等。
男人似乎终于解开了他认为的那个“绳结”,高索的身体猛地砸向地面,整个人面朝天瘫软,男人把她推起来,让她靠在自己肩膀上坐直,自己则蹲在高索后背。
他快要解开高索手上的绳结了。
高索在这一刻睁眼,扭头死死地盯着他!
“艹,醒了?”男人骂了一句,被血红的眼睛盯的有些发怵,伸手就要抓她。
高索借助腰部力量,被反捆着的一只手猛地挣脱并甩向前方,不是攻击人,而是用早就藏在手心的铁片,狠狠划向男人伸来的手臂!
“啊——!”男人惨叫一声,手臂上好像突然绽放了一排玫瑰。
高索利用这短暂的混乱,顾不上疼痛,手脚并用地站起来,另一只脚还挂着半截绳索,像条可笑的尾巴。
长时间的倒吊让她又几乎栽倒,但求生的意志压倒了一切。她想瑞奥敏医生,想到医生第一次治疗时对她说的话:“你的身体记忆比你以为的更深刻。”
她咬牙,身体跌跌撞撞地冲向最近的掩体——一堆废弃的木箱后面。
“按住她!”女人怒吼,她要拔枪。
几个女兵停下脚步,茫然地看过来。
枪声响起,子弹打在木箱上,箱子瞬间崩裂木屑纷飞。
高索不顾上耳边的嗡鸣,连滚带爬地冲向最近的一个帐篷。身后传来不少人陆陆续续的追讨声。
她快步钻进纵横交错的帐篷之间,利用狭窄的通道和堆积的杂物作掩护。兵营里人员混杂,穿着各异,有正规军,有像她一样被抓来的“储备粮”,还有更多面目模糊、只为一口吃的而卖命的当地人。
幸亏这片区域当地人居多,都是脏兮兮的苦力或者在种植园工作的农民,大人们都是一脸愁容,小孩子们衣不蔽体,一两岁的男孩女孩儿几乎都光溜溜的流着鼻涕。高索随手扯下一件灰色大衣和晾晒在绳子上的、脏得看不出颜色的被单裹住自己,把头发弄得更加凌乱,混入一群正被驱赶着往营地深处走的人中。
可是身后前来抓捕她的人群也在闯入,领头的刀疤女急躁的呵斥挡着她路的本地人,很快就让开了一条道路。
高索的大脑却异常冷静。她不能往外跑,外围守卫太严。她记得被拖进来时,路过一个废弃的物资堆积点,靠近营地边缘的铁丝网有一个破损的缺口,被几个空油桶挡着。
她低着头,跟着周围人蹒跚的步伐,一点点向记忆中的方向挪动。汗水、血水和泥土混在一起,腿上的伤每动一下都钻心地疼。
“站住!那边不准去!”一个哨兵发现了这支明显偏离路线的队伍。
人群一阵骚动。高索趁乱脱离队伍,闪身躲到一堆废弃的轮胎后面。她屏住呼吸,听着哨兵的呵斥和脚步声越来越近。
完了。她想。
可哨兵只是前来辱骂这群晕头转向的苦力,说了几次了还走错路!
“砰!”
远处传来一声爆炸的巨响,紧接着是密集的枪声!营地瞬间炸开了锅。
“敌袭!北面!所有人集合!”
哨兵立刻转身奔向爆炸声传来的方向,刚刚赶来的女人也顾不上逃跑的高索,带队集合去了。
命运终于对高索有了馈赠。
她不敢耽搁,用最快的速度爬向那个缺口。挪开油桶,铁丝网的破口就在眼前,刚好够一个人钻过去。外面就是灌木丛。
她毫不犹豫地钻了出去,被单被铁丝扯破,她抛弃被单就开始跑。
拖着一条剧痛的腿,深一脚浅一脚地跑进黑暗的丛林,远离了死亡。
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直到最后的力气耗尽,一头栽倒在地。失去意识前,她最后看到的,是亚格永远刺眼、此刻却无比遥远的人造阳光。
她想亚格。
------
“醒醒!”
一个声音穿透了厚重的黑暗。
高索猛地睁开眼,剧烈地喘息着,仿佛刚刚结束一场漫长的奔跑。视线模糊,聚焦后,她看到一张带着关切和疑惑的、女人的脸。
棕色头发,扎着马尾,眼神锐利。
空气中弥漫着车厢特有的混杂气味。
她正半躺在地上,头枕在林恩的臂弯里。
“你……?”高索喉咙干涩。
“你刚才怎么回事?”林恩一头雾水地看着她,“突然浑身发抖,缩成一团,喘不上气,像是什么病发作了。吓我一跳。”
高索怔住了。是幻觉?还是……又一次“真实存在的□□反应”?瑞奥敏医生说过,她的记忆会以物理形式呈现。刚才那濒死的恐惧、腿部的剧痛、耳边的枪声和爆炸声,对她来说都是真实的。
高索发现自己无法解释。难道要说自己刚刚在精神上重温了一遍被当成食材并成功逃脱的经历?
“我没事。”高索语气生硬冷漠。
林恩不信,但眼下显然有更重要的事情。她压低声音:“没事就好。现在情况不妙,刚刚那群人走了,但不知道有没有彻底离开。”
高索这才彻底回到现实——她着急的问林恩:“你刚刚说我躲不掉的,躲不掉什么?你是替手术刀来干掉我的吗?”
林恩更一头雾水:“你到底怎么了?我刚刚只是捂住了你的嘴,你就晕了过去,你在说什么?”
高索紧紧靠着冰冷的车厢壁,试图控制住自己再次开始颤抖的身体。
亚格办公室的平静生活像一场遥远的梦,她又被拉回了这个野蛮、直接、廉价的地方。
林恩复杂的看着她,把自己的防弹衣脱下来递给高索说:“我知道你很害怕,把这个穿上吧。”
高索没拒绝,脱下大衣,把防弹衣套在里面,又赶紧系好大衣。
这边林恩的耳朵微微动着,她维持着半蹲的姿势,右手始终按在腰间的配枪上。高索蜷缩在她身后,防弹衣坚硬的触感隔着大衣传来,还带着林恩残留的体温。
时间在寂静中拉长。
突然,林恩的脊背松弛了一线。她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转过头,声音压得极低:
“暂时没事了。”
林恩挨着高索坐下,从随身的水壶里抿了一小口水,没有递给她,只是谨慎地补充:“他们搜刮完值钱的东西就走了,看来目的很明确,不是清剿。但我们最好别动,等天亮。”
“他们是什么人?”高索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像砂纸摩擦。
林恩意识到她缺水,一边把水壶递给她一边说:“业内人称呼他们为流浪狗,不是军队也不是雇佣兵,而是靠着混乱活下来的蛆虫。抢物资,抢人……什么都干,只要给钱,种树种菜也行,但估计也没人敢用他们干农活。”
她的目光落在高索的脸上,顿了顿,“咱们运气不错,他们今天大概吃饱了,或者被别的东西吸引了注意力。”
运气不错?高索想笑。从被安全局传唤,到迪布米的死刑同意书,再到莫名其妙的回到老家的1940年代,被倒吊起来讨论是炖汤还是崩了,刚刚又差点成为“流浪狗”的猎物……运气可真是好到爆棚。
高索喝了一口水。
林恩看着她喝水,随口又试探的问:“你刚才……晕过去的时候,一直在喊‘迪布米’。”
林恩的目光在夜色中显得格外锐利。
“迪布米是谁?”
高索不打算告诉林恩实话,却打算送佛送到西。
“他是我老公。”
“可迪布米是女人的名字。”
尴尬了。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