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往日荣光(四)

万灵节的第二天,拉尔夫大清早就来到塞米拉暂住的旅店。木门被叩响,塞米拉昏昏沉沉地爬起来开门,又一头栽倒回床上。醒来时拉尔夫已经把她的行李收好,正坐在床边的小木椅上翻书。

塞米拉睡眼迷蒙,并没有注意他的表情,从洗漱间出来时,拉尔夫已经将书放在一边,双手抱胸,腰背挺得板正,面带质问看着她。塞米拉手上还拎着湿漉漉的海绵,她懵懵地问道:“怎么了?”

“你确定你这一年都没有给他写信吗?”拉尔夫两颊鼓着怒气。

塞米拉才想起来昨天忘记把信件收好,各种礼物大大咧咧地摊在桌面,其中包括劳伦斯的,拉尔夫收拾时自然是看见了。

“一年都没有联系他。”塞米拉也有些生气:“而且你为什么偷看我的信!”

“我没有偷看。”拉尔夫强调,“我在帮你收拾信件,只看到了信封。呵,就算他不署名我也能认出他的字迹。”

“他要给我写我也管不着。”塞米拉把海绵丢进垃圾桶,“而且我想这也只是普通问候而已。”

拉尔夫用两指捏起耳环,冷笑着说:“普通问候送你这种礼物?”

“劳伦斯一直都是这样。”塞米拉深吸一口气:“我会想想怎么处理,退回给他?或者回礼然后告诉他以后不要再送这样的礼物。”

塞米拉补充道:“而且我今年没有给他写祝贺信,他应该也从安娜那里听说我们的事情了。劳伦斯是个聪明人。”

拉尔夫怒气不减反增:“我很好奇你们以前一直都是这样问候的吗?如果真是因为你说的那种原因分手,你们为什么还能当互相问候的朋友。”

“他确实是个聪明人。”拉尔夫将信捏出一道深深的折痕:“他就是还喜欢你。”

塞米拉有些无奈:“拉尔夫,你是在玩法官游戏吗?这些纯粹是你臆想的,劳伦斯就是这样一个人,和谁都会保持好关系。”

拉尔夫又掂了掂耳环:“他会给每个朋友都送这种价值的礼物吗?”他将朋友二字咬得很重。

“这样就没完没了了。首先劳伦斯就是这种人,你不了解他。其次我说了,我会想一种方式让他不要再这样。”塞米拉拿起桌上盛着玫瑰花露的小瓷瓶。

“我会给他回礼。”

“你说什么?”塞米拉差点打翻瓷瓶。

“我说我会给他写信回礼。”拉尔夫将信件放回桌面,“你喜欢这个礼物就留着。”

“你疯了吗?这样我会很尴尬,而且传出去我会被安娜她们嘲笑。”

“既然劳伦斯是个聪明人就不会往外说,也不会让你尴尬。”拉尔夫目光灼灼地看着塞米拉。

“随你…”塞米拉不得不屈服,“不要写太过分的话,不然信还是由我来写吧…”

拉尔夫坚持道:“可以,但是要加上我的署名。”

“行…还有你不要回太夸张的礼物,上次你给塞维的礼物太贵重了,她被吓了一跳。”塞米拉小心翼翼地提醒他。

拉尔夫收起书本,不屑地回了一句:“他想得美。”

冬季的白昼十分短暂,当塞米拉把搬来的书籍和琐碎的小物件都收好时,窗外的天已经完全黑了,而客厅的壁钟指针还未走过五点半。这座新式公寓配备有时兴的煤气管道,塞米拉新奇地看着拉尔夫煎好烟熏培根与芦笋,铺在今早出炉的乡村面包上,塞米拉开了一瓶红葡萄酒,这是她去年收到的万灵节礼物,过来的路上又买了一块奶油草莓蛋糕,松软的蛋糕还带着未融化的冰茬,吃起来有种特别的口感。

梳洗过后,二人窝在客厅的沙发上看书。拉尔夫点起安娜赠送的香薰蜡烛:“东岸时尚杂志真的会有这种东西吗?我还以为…”

“还以为你们的公民还恪守老一套。”塞米拉调侃道:“你们的旧教皇是怎么说来着的?艰苦的修行是力量的源泉?虽然太阳神法系在那方面…是比较克制,不过旧教皇说这个纯粹是为驯化教众。”

拉尔夫不知想起了什么:“我们目前也并不提倡纵欲,不像西岸。”

“好吧。”塞米拉凑到他身边,吹灭蜡烛:“那就别让蜡烛影响你看书。”

带着葡萄酒液香气的吻覆了上来,拉尔夫自幼习剑的手掌握住她的腰,室内暖气充足,隔着轻薄的绸缎睡裙,塞米拉能感受到他掌心粗粝的茧,这与他平常端雅中透着疏离冷淡的气质极其不符。西岸民风开放,塞米拉却不是十分热衷于那方面的女巫,有时她更愿意花费夜晚时间在研习有趣的魔法,或者搜寻各类奇事轶闻上。而拉尔夫的需求倒是打破了塞米拉对东岸的印象——但也没完全打破,比如拉尔夫的力度有余而技巧欠佳,再比如他喜欢一些古板的姿势,还有他不喜欢说话**而喜欢肢体表达。热切的吻落在她的耳畔、颈部与前胸,喘息代替了情话,拉尔夫环抱着她的手臂越收越紧,直到塞米拉发出嘤咛才会恍然大悟地离开,接着缠上她的手指,非要将她的手扣着十指紧握。

“那个蜡烛还是收起来比较好。”拉尔夫拥着她盖上被子时,塞米拉这么想着。

也许因为白天睡了太久,塞米拉先是累极了睡去,又在天未亮时清醒。她敏锐捕捉到了某种一闪而过的思绪。

“劳伦斯…为什么会想到他呢?”塞米拉自言自语道。

拉尔夫被她的动静吵醒,嗓音带着低沉的困意:“你说什么?”

塞米拉问道:“拉尔夫,教皇和克莱恩教授的关系很好吗?”

拉尔夫不知在想什么,过了一会才回答:“我也不太清楚。”

“噢”

“你对北地遗民很感兴趣吗?舅舅说昨天晚上你去找了克莱恩教授。”拉尔夫伸手把她又往怀里揽了揽。

“我昨天下午去广场时刚好碰到克莱恩教授。我确实对北地遗民挺有兴趣的,虽然这在女巫里很少见,但也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这样。”

“只要你别再对有着北地遗民血统的前男友又产生兴趣就好。”拉尔夫重新合上双眼,手掌贴在她的后脑上,轻拍两下:“快睡吧。”

听着拉尔夫均匀的呼吸声,塞米拉的思绪却越飘越远,她终于清楚意识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是克莱恩的岁数和来历。

虽然她此时还不知道克莱恩是由于什么原因被修道院收养,但他那时候已经8岁了。克莱恩之所以能被教廷称为“北地遗孤”,证明他们一定能确定克莱恩之前就是生长在遗民家庭,塞米拉十分肯定这一点,因此她有理由认为克莱恩修习过遗民法系。

在她和劳伦斯爆发激烈争吵的那个下午,在空荡的教室里,塞米拉看着他清透的蓝眼睛溢满痛苦与挣扎,劳伦斯说:“塞米拉,你对北地遗民的好奇心已经有些超过了,你不该怀着这样的心态再去做研究。”

“你知道北地遗民的人数为什么那么少吗?”

“其实有着北地遗民血统的人不少,但遗民法系从来不只通过血统传承。他们会对儿童进行筛选,五岁时,他们会给你一把刀,让你杀一个最亲近的人。可能是你至亲中的任何一个,具体是谁,取决于他们决斗的结果。在你杀死这个人时,你能感受到无边的仇恨,你对他们的仇恨,他们对你的仇恨,还有被害者对你们所有人的仇恨。至亲的诅咒,是所有北地遗民的第一个魔力来源。”

“筛选仪式不举行时,聚落里一派祥和,遗民们团结而彼此爱重。而临近仪式时,恐怖压抑的氛围会愈演愈烈,直到仪式结束。结束后,他们又好像忘却了这一切,直到下一次仪式。”

“完成仪式的幼儿,才能算得上是真正的遗民,他们才能学习那些不详但力量强大的魔法。”

劳伦斯的眼角滑下颗颗泪滴,塞米拉手足无措地替他擦拭,好一会儿,劳伦斯终于平静下来,继续讲述道:“从挥刀杀人时,仇恨就已经被种到遗民的灵魂中,他们无法赎罪,无法逃脱,只会世世代代延续这样的命运,直到灭亡。”

“母亲曾以为她能改变父亲,直到五岁时父亲把她绑在我面前时,她仍然怀有这种希望。”

“我无法挥刀,父亲好像松了一口气,又好像对此感到失望。”

“其实他来到西岸后再没有使用过遗民魔法,但他却也从未融入过西岸,大部分时间只是一个人做事发呆。”

“他到底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理要这样对我和母亲?”

“他从未走出过仇恨。外面的世界越安宁,他就越痛恨自己的出生、自己的族人,到最后痛恨周围无辜的人,所以他也想让我处于相同的境遇中,好稀释他的仇恨。”劳伦斯已经平静下来,他很早以前就已得出这个答案,“所以十岁那年他离开了,这是最好的结局。”

塞米拉追问道:“那没有完成仪式的孩子呢?”

“被一个人放逐在森林里,生死由天,也许会被好心人收养,但他们都不能被称之为北地遗民。”

劳伦斯看起来十分无奈:“塞米拉,我说这些不是给你提供资料,是要让你知道你越深入了解遗民魔法,你受他们的影响会越深。”

“而且,如果你执意要去东岸,你可能有机会见到剩下的北地遗民,太阳神法系下圣人们的救赎情节比女巫们严重得多,至少你不要被他们描述的,或者是北地遗民自己伪装的可怜面孔给欺骗。何况他们大概不知道北地遗民的真实面目,即使是女巫们也对他们的习俗知之甚少。”

塞米拉递上自己的小方巾,尤加利叶的气息让劳伦斯舒缓不少,她这才开口说道:“劳伦斯,我只是很想了解他们而已,北地遗民快要绝迹,如果不趁这时候搜集信息,他们的法术和习俗就要消失在历史里了,这是很大的缺憾。我们需要忠实地记录。”

“我们的观点不同。除了摧毁外,我不能接受你怀有别的目的去研究遗民魔法,我们之间到此为止,但我还是希望你能保护自己的安全。今天的事希望你不要和别人提。”劳伦斯修养极佳,这是他所能抛下的最重的话,他将方巾整齐叠放在桌子上,没有再看塞米拉一眼就离开了。

回想到这,塞米拉长长吐出一口气,劳伦斯是个各方面都很优秀的人,但因为这种理由分道扬镳,也没有什么好感到遗憾。

“为什么克莱恩身上的诅咒不会在万灵节显现呢?嗯…论起救赎这一块,女巫可能不如教廷专业。”塞米拉感到些许闷热,从拉尔夫的怀里翻出身来,“克莱恩的事情就先别管了,先想想波德莱尔教授布置的事情怎么做完吧。”只是一想到课业,她很快就又进入了梦乡。

明天回归之前的时间线!(希望能写出东西来)

总之,明天不发后天就会发(恍然发现已经是今天凌晨了

再次鼓励大家评论!觉得不ok的地方可以说滴,我看看怎么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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